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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姊妹

  而且還很坦率地告訴何金寶。他的任務是監察,要是何金寶有不當的舉動,他就直接拿了陳霜降等人做人質,必要時候可以下殺手。

  何金寶也是覺得相當的無奈,司馬子夏貶他到這里,固然是因為涉嫌謀反,但是同時也有讓何金寶來溫州牽制溫王司馬子恒的意圖,只不過現在看來,這一個事情真的是相當的艱難。

  沒有辦法,何金寶只能是把這一隊囚犯帶到了軍營里,在點名的時候居然還發現了一個女囚,不過十幾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那雙眼睛卻已經如同死水一般,掀不起任何波瀾了。

  怎么處置這一個女囚,何金寶卻是為難萬分,先不說送回去郭無噯會不會要,他這邊也騰不出人來送她,把她放在這軍營里面的話,只一個女的在這一群囚犯士兵之中,那結果就可想而知了。但是不放在這里的話…

  把人都安頓好了,守衛也安排妥當了,何金寶這才帶著那一個女囚往家去,那一個護送囚犯來,自稱叫郭無言的軍官也默默跟在后面,左右看看,一面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似乎是很有些興致盎然。

  聽到何金寶回了家,陳霜降就迎了上來,一眼就看到那一個女囚,愣了愣,問:“這位是…”

  趕緊把事情跟陳霜降說了一次,何金寶小心地問:“也沒地方安排的,要不就先住我們家的,剛好可以省的另外請人了。”

  “她犯的罪名?”

  隨著這些囚犯也有簡單的案例記錄送過來,因為只有一個女囚,何金寶看了倒是也還記得,鴆殺父母。

  “不行,怎么都不行,家里可是還有兩個小孩,怎么可能跟著一個殺人犯一起住?”

  這話說的稍微大聲了一些,那一個女囚也聽到了,撲通一下跪了下來,聲淚俱下地對著陳霜降懇求起來,一邊還講述著自己的過往。

  原來這女囚名叫秦香蘭,很小時候親生父親就因病去世,母親帶著她改嫁。誰想到繼父對她生出了邪念,幾次三番想著占有她,而她母親又是個懦弱的,只知道一味的哭,半點也護不了她,甚至還幫著繼父來勸說她。秦香蘭在萬念俱灰之下,就心生了惡意買了砒霜煮了一鍋湯,本想著全家一起死,只不過她喝的少,居然沒能死成。

  就算聽了這么一番哭訴,陳霜降仍是堅決不肯收,在她看來,無論是為了原因,殺人都是天大的罪行,何如玉跟何珗都還小,她不放心把一個殺人犯放在身邊。

  何金寶卻是輕輕地嘆了一聲:“我也是殺人如麻…”

  不過對于這個秦香蘭的事情,何金寶也沒有堅持,只讓人在軍營附近租了個農舍,白天讓秦香蘭去燒飯做雜活,晚上就鎖在那一邊,盡量跟那些男囚犯錯開了管。

  秦香蘭雖然沒有收下。但陳霜降心里卻多少有些不自在,因為何金寶一句話,倒是讓她想起了那些往事,陳霜降也是殺過人的,甚至連認識都算不上,只是為了一口吃食。

  永遠忘不了那一個感覺,當陳霜降用樹枝捅進人身體的那一種艱難生澀的聲音,那跟開了閘一樣涌出來粘稠的暗紅色血液,那一刻,陳霜降甚至認為自己也是一下子被這么捅死了,全身都被放空了一樣,只覺得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就像是一只大手掐住了她的心尖,叫不出來,哭不出來,比死還難受。

  睡到半夜,何金寶只聽到一陣細碎的聲音,轉頭一看,陳霜降似乎是發了噩夢,只把一口牙咬得咯吱咯吱響,一聲不吭,淚水卻是滾滾地流個不停,把枕頭都打濕了一大片。

  嚇了一跳,趕緊把陳霜降推醒,看著她仍是緊緊地咬著嘴唇,趕緊抱著慢慢哄。

  半天,陳霜降才終于爆出一句:“我沒想要殺他,我沒想到要殺他!”就只這么一句話,一聲接一聲不停地說。幾乎哭的接不上氣來。

  好一會何金寶才知道原來她是在說逃亡那年發生的事,對于這個事情,何太爺也有跟何金寶說過,當時何金寶只覺得陳霜降還是很有幾分狠戾之氣,為了這一家人都愿意做,只是沒想到在她心里居然還藏了這么多的痛哭內疚,竟然讓她在夢里面都哭得這么聲嘶力竭。

  雖然面上不顯,但秦香蘭的事情還是對陳霜降還是帶來了很大的刺激,這一個女囚還真的是挺麻煩的一個存在。

  好不容易等陳霜降哭累了重新睡著,看著陳霜降脆弱的樣子,何金寶不禁有些內疚,似乎是因為陳霜降太堅韌獨立,反而是讓何金寶忘記她也是需要被人保護的。

  新兵的訓練還算順利,這一批原本都是死囚,這突然地出了一份生機,大多還是蠻歡喜聽話的,偶然有一兩個鬧事的,何金寶也是心狠手辣重刑重典地處罰了,把這個營地整治的還算是井然有序。

  而那唯一一個女囚秦香蘭,還真跟何金寶預期一樣,帶來了相當大的麻煩。

  剛送過來的時候,跟大多的囚犯一樣蓬頭垢面,只是年輕女孩子總有些虛榮心。一旦安穩下來了,就盡力地把自己收拾得干凈好看一些。跟男兵同樣的麻布衫,用腰帶勒出一把盈盈只一握的纖腰,愈發顯得就步履窈窕裊裊如風擺柳,別有一番風姿動人。

  這樣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在軍營里面轉悠,引起的轟動可想而知了,雖然有士兵在一邊看著,又是青天白日的,按理應該不至于有事,但是也架不住整日地有人在她附近窺視,只能是處處小心。

  新兵喜歡繞著秦香蘭轉。也不知道是不是感激何金寶的那一時憐惜,秦香蘭喜歡繞著何金寶轉,操練時在一邊遞上一方汗巾,吃飯時奉上一杯茶水。

  甚至何金寶出恭忘帶廁紙,叫一聲劉大山,卻是伸進了一只柔弱無骨的漂亮小手,雪白細嫩,帶一點點羞怯的粉色,差點沒把何金寶嚇個魂飛魄散,這一把屎都憋著拉不出來了。

  經了這一次茅廁驚魂,何金寶再遲鈍,總也感覺出來了,秦香蘭這是對他有意,只是不知道是真心喜歡,還是想著攀上了何金寶離開這一個魚龍混雜的營地。

  軍旅生活這么多年,何金寶早就沾染盡了那些壞毛病,舉止粗魯,脾氣暴躁,臭著一雙腳丫子要往被窩里爬,在對待女色方便也是相當的隨便,雖然對于這一類事情一向不大上心,何金寶卻也不是坐懷不亂。

  要是早幾年,怕是會順水推舟地收了秦香蘭。

  只是經歷的多了,何金寶多少有些想法,而且又是經歷了王綠珠的事情,看著秦香蘭總在她究竟藏著禍心,只巴望著能離得遠遠的,哪里還能引起欲念的。

  偏偏秦香蘭雖是整天糾纏著何金寶,卻又是規規矩矩,錯都沒有犯,在軍營里面又是講究商賞罰分明的,何金寶就算是想發作也找不到借口,只能當成看不見,聽不著,盡量不去理會那個秦香蘭了。

  等何金寶沒辦法想了,回來找陳霜降幫忙拿主意的時候,陳霜降愣了一下。然后指著何金寶笑得樂不可支,調侃說:“既然人家丫頭都喜歡上你了,要不干脆做主收了就是,煩惱?”

  “不就說錯了一句,這么折騰我做的!”這話說得是有些惱,但是看著陳霜降笑意晏晏的樣子,又想起陳霜降噩夢之后哭泣的樣子,何金寶心里面卻有幾分歡喜,想要是總能看到陳霜降這么暖暖的笑,就算是再多苦頭也是吃得的。

  笑了一陣,看著何金寶實在有些為難的樣子,陳霜降也是幫著他想了想,這秦香蘭不能多管,容易讓人誤會,但是又不能少管,總還狠不下心,把人推出去糟蹋的,況且長久這樣也容易引起亂子。

  “單是一個人的話總是有些特殊,那不如多放幾個。”陳霜降尋思著說,無論是何金寶還是那些新兵,之所以對秦香蘭這么在意,無非是因為整個軍營里面就只有她一個女子,無論沾上了唯一這一個詞的話,總是會分外珍貴一些。要是唯一不再是唯一的話,效果或許會很有些不同。

  “難道還要讓那個混蛋刺史送幾個女囚來?”這辦法或許挺好,只不過實施起來卻是很有些難度,光是一個秦香蘭就已經夠麻煩了,要是再多幾個,那還不得翻了天去。

  “也不定是女囚,這里大多是漁民,孤兒寡母的很多,雇人也方便,挑幾個去營地里做些雜活,天黑仍舊送下來就好。”

  這方法雖然好,但是卻是少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錢啊。

  郭無噯小氣的很,軍餉不過剛好夠這一群人吃而已,杜橋縣又都是靠海吃海的人,貧窮的很,時常還要靠著朝廷接濟,到處都是破破爛爛擋不了風雨的屋子,到處都是面黃肌瘦的人們,錢啊錢,都快要愁死何金寶了。

  一說到錢,陳霜降也愁了,要是她真有一夜致富的法子早就使了出來,哪里還能落到現在這么僅僅算計過日子的地步。“這里倒是跟文成縣那里有幾分相似,都是海邊的村子,只不過就算是陳家村也比這里要富一些。”

  “我們家那邊還是有些良田的,這邊的島原先小的很,都是一點一點填出來的,幾乎全是鹽堿地,種不了莊稼,離別的縣城又遠,等魚蝦運過去都不新鮮,賣不了高價。”

  海邊縣城的地時常又有個毛病,鹽分太足,平常的莊稼都種不了,就只能種些瓜果的,那些東西有錢人家倒是愛吃,只不過這些東西不能久放,這里地偏路崎嶇,很少有人去侍弄這些東西。

  說到鹽堿地的時候,陳霜降倒是想起自己小時候,楊氏曾經買過一種名叫棉花的東西,據說是從西域傳進來的,長成的果實能捻線織布,精美異常,而且這個能在鹽堿地里面種植。

  因為剛好趕上大水,陳家那一塊棉花地最終沒能長成就被淹光了,但是在那之前,棉花長的都還是相當茂盛的。當初陳霜降還以為楊氏被哪里的游走小販騙了去,后來想著就算有些夸大,那小販說的也該是事實,陳霜降看著棉種還有大半剩下,楊氏當時也沒心思再種,細心包了放了起來,也就是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

  跟何金寶說了這個事情之后,何金寶想著倒是可以試一試,而且分家的時候,他也是得了些田地,雖然不多,總歸是個進項,要是還在的話,總要雇人照看起來。

  回鄉的事情好辦,只要說清楚了,讓劉大山帶幾個人去一趟就成,也就費點時間的事情。

  說到出門,這一路的顛簸光是想起來就還覺得心有余悸,尤其是臨近杜橋縣這一段,好幾處都是盤旋的山路,又窄又陡,難走的很,陳霜降就感嘆說:“還是得先修路才是,不然就算是弄出點來,也運不出去賣的。”

  棉花的事情還好說,不過就是幾分田地的事情,修路那就不是光何金寶一個人能說了做準的事情,想了想,只能說去跟丁縣丞商量下。

  修路的事情還沒有定下來,去了文成縣的劉大山就回來了,除了那一包很神奇居然還好好藏著的棉種,還帶了一個陳霜降料想不到的人,陳家三女,采春。

  陳采春只比陳霜降大上兩年,今年也不過只有二十一歲,本來該正是青春好年華,但卻像是朵開敗的鮮花,滄桑憔悴,看上去似乎比陳霜降大了十歲還不止。

  陳霜降從小就跟陳采春最是親近,看到陳采春這個樣子,只覺得又悲又是喜,一時間話都說不出來,只管抱著她又哭又是笑。

  這些年來陳采春也是過的相當不如意。

  陳采春嫁的是舅舅家的大表哥楊柱,在被戰亂波及之前,陳采春就跟著夫家搬離了文成縣,只不過舟車勞頓的,路上又多是亂兵匪徒,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兩老的身體卻是漸漸虛弱,把家交給了楊柱兩口子。

  楊柱本來就是個荒唐的,以前有舅舅楊有才壓制著才勉強沒有鬧出離譜的事來,等自己當家了,簡直就跟脫了韁的野馬樣,怎么都收不攏心了,整日去著尋花問柳沾花惹草的。

  陳采春出嫁的時候不過才十二歲,身心都還沒有長開,對床笫之私很有些抗拒,楊柱又是個好色,喜歡換花樣的,夜夜離不了陳采春,只折磨得她苦不堪言,一次更是直接暈死過去,流下了個才不過一個多月的孩子。

  被逼得沒有辦法,陳采春只能是做主給楊柱納了好幾房妾侍,新人在懷,楊柱卻是舍不得陳采春的好顏色,時常還是會來陳采春這邊,倒是比以前感覺輕松一些。

  懷第一胎的時候,陳采春年歲還小,大傷了元氣,調養了好幾年,才勉強懷了第二胎,一直小心翼翼地哄著楊柱不讓他近身。誰想到,楊柱出門跟人喝得醉醺醺地,半夜三更地回了來,迷迷糊糊地摸到陳采春房里面,砸了門,直接就把她往床上按。

  天亮的時候,陳采春流下個女嬰,五六個月大,都已經開始成形了,陳采春也在鬼門關掙扎好幾天才睜眼。

  病稍微好一些,陳采春就勉強下了床,走到楊有才面前,下跪求著和離:“就當是心疼外甥女,放我一條生路!”

  打小就是看著陳采春長大的,楊有才哪里有不心疼的,原本還以為是件親上加親的美事,沒想到居然會把陳采春逼迫到這種地步,楊有才只能是沉痛地點了點頭。

  聽得陳采春說要和離,楊柱勃然大怒,不由分說地把陳采春關在屋里,放出話來:“生是楊家的人,死是楊家的鬼,從沒有和離的道理!”

  陳采春被關在屋子里叫天不靈叫地不應,幾乎想著自絕當場了,也幸虧楊有才覺得愧疚,暗地里悄悄地給陳采春送吃送水才慢慢地撐了下來。

  知道楊柱不肯放她,除開一個楊有才,沒有人再肯幫她,陳采春假意裝著回轉了心意,把楊柱叫了過來,哄著把他灌醉了,拉著他的手指在休書上按了手印。

  陳采春就只揣著這一份休書,從窗口爬了出來,逃出了楊家。

  只是陳采春也沒別的地方可以去,只能是千里迢迢回了陳家村。

  當年怕戰亂陳世友帶著家人搬到了浦江,沒想到還是沒能逃過,就連浦江也沒卷進了這一場戰事之中,陳世友楊氏相繼亡故,就只剩下陳書楠一人,回到故里,守著那一棟老房子慢慢地過活。

  陳采春跟著陳書楠住了幾個月,因為怕楊柱來找,一直不敢出門,只靠著陳書楠養活,后來劉大山來,陳采春看陳書楠過的也不如意,就跟著過來了。

  原來發生了那么許多的事情,又換了這么許多地方,難怪陳霜降派出去找的人都沒帶回消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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