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黃河決堤 不管從什么角度來說,麻子朝初期的不倒翁王煦都絕對算得上一個難得的好人,清廉正直、大公無私、不畏強權、懲惡揚善和公正廉明之類的詞語,用在他的身上真的一點都不為過。即便是歹毒狡詐與貪婪無恥到了極點的康熙康麻子,也只能利用王煦老母過世不得不自請丁憂的機會,把這個全身都是毒刺的麻煩刺猬趕出螨清朝廷,徹底拔除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當然了,這樣的好人老實人,對盧胖子來說,也是屬于那種又愛又恨的角色,愛的當然是他的清廉正直,執法如山,恨的則是他的助紂為虐,甘心為異族蠻夷充當走狗,所以對王煦的態度也是既敬且防,既交心又利用,很少考慮王煦的個人立場和處境,一切也都全是為了自己考慮。
不幸攤上了這樣的主子和這樣的朋友,可憐的王煦卻絲毫不知不覺,反倒益發的以誠相待,這不,結束了與盧胖子的夜談之后,王煦雖然大可以派信使或者用八百里加急向康麻子奏報情況,但考慮到事關重大,還有盧胖子的四殺令影響太大和書信中很難表達具體情況,王煦還是不顧旅途辛勞,也不顧索敏泰和吳丹的勸說反對,毅然在第二天便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乘船返回京城準備向康麻子面奏招降盧胖子的經過,準備極力勸說康麻子接受盧胖子提出的三個并不苛刻的條件,促使自己唯一的知己好友早日反正歸來。
南京到北京雖然有京杭大運河的水路可走,速度要比陸路快捷得多,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抵達,起碼也得要十來天時間,然而就在王煦一行日夜兼程的向著京城急行時,又一件震動天下的大事在華夏大地上迅速傳開,其事態之嚴重,影響之巨大,造成的后果之惡劣,絲毫不亞于盧胖子千里躍進南京城,掐斷康麻子的漕運咽喉!
事情發生在康麻子十三年五月十六這天,吳軍北路軍馬寶一路勢如破竹殺進河南腹地,而幾乎無兵可守的河南各州各府根本無力抵抗,只能眼睜睜看著擅長流竄作戰的馬寶大軍一天比一天壯大,一天比一天的深入中原腹地,而當馬寶揮師攻破新鄭,即將兵臨鄭州城下時,開封和洛陽兩大重鎮同時告急時,一支不知從那里冒出來的難民隊伍,卻喪心病狂的挖開了鄭州西北河陰一帶的黃河大堤!
時逢伏訊,黃河中上游暴雨不斷,河水暴漲,黃河大堤又被掘開,霎時之間,洪流滔滔,黃河南岸的無數村莊田舍蕩然無存,數十萬漢人百姓葬身魚腹,數百萬人無家可歸,淪為難民。正在向著鄭州急速挺進的吳軍北伐軍也猝不及防,包括吳軍大將范齊韓在內的上萬吳軍先鋒全軍覆沒,被洪水卷走,馬寶率領的吳軍大隊見機得快,及時向南撤退并向高地轉移,但也損失慘重,死傷無數。同時因為黃河泛濫,中原變成一片澤國,阻攔了吳軍北路軍的前進腳步,吳軍從中原腹直搗京城的夢想,也徹底破碎。
消息傳開,吳老漢奸和盧胖子等人破口大罵,慶幸自己們早就有所預防,沒敢把主力投入中原戰場,這才僥幸躲過了主力覆沒的厄運。康麻子聞訊之后也是勃然大怒,當即指示河南地方官員與清軍洛陽守將周義民調查此事,而新任洛陽總兵周義民經過一番明察暗訪,仔細調查,也果然抓到了罪魁禍首——是河南懷慶府一個叫陳志宏的漢人地主干的好事,只因他在黃河南岸的田地被南岸的漢人百姓侵占,陳志宏便指揮自家佃戶掘開大堤淹田,不曾想河水暴漲徹底沖毀大堤,這才釀成慘劇,康麻子聞報后即命周義民將陳志宏全家處斬不提。
“糟了,這消息傳進京城時,皇上恐怕就更撐不住了!”
收到這消息,王煦的第一反應就是康麻子恐怕又得吐血昏厥了,為了預防萬一,王煦只得命令座船全力北上,盡快趕回京城探望康麻子。而六月初一這天緊趕慢趕的趕回京城后,王煦連家都來不及回,馬上就領著索敏泰和吳丹到東華門遞牌求見,也很快得到了批準召見,然而當王煦進到康麻子所在的南書房時,卻目瞪口呆的看到康麻子正在和幾個心腹有說有笑,顯得十分開心,而且還不等王煦磕頭行禮,康麻子馬上就劈頭蓋臉的問道:“怎么回來得這么快?差事辦妥沒有?”
“皇上,微臣在路上聽說黃河大堤被人掘開,中原已是一片澤國,不知皇上收到這消息沒有?”王煦答非所問的磕頭問道。
“這么大的事,朕怎么可能不知?”康麻子露出些不滿,很是勉強的說道:“收到地方急報后,朕也是急得一天兩夜沒有合眼,寢食難安,又已命京城各大寺院誦經,為朕的子民超度亡魂。”
“那皇上可撥錢糧救災修堤?”王煦更加焦急的問道:“微臣聽聞,這次黃河決堤情況十分嚴重,中原大地百姓死難無數,而且洪水泛濫,安徽與江蘇北部也勢必受到波及,搞不好又是一次奪淮入海,淮河下游的百姓也將受到波及,不知皇上對此可有什么應對?”
康麻子不肯回答,只是麻臉益發陰沉,旁邊索額圖看情況不妙,忙一邊偷偷向王煦遞眼色,一邊趕緊說道:“王大人,你就別為難皇上了,現在江南四府淪陷,漕運已被盧一峰狗賊掐斷,皇上再怎么心急如焚,沒銀子沒錢糧怎么辦?好了,這事一會再說,王大人,你還是快說說招撫盧一峰的情況吧,早一天打通漕運,黃河南岸的難民才早一天能夠得到主子的錢糧賑濟啊。”
“真的一點銀子錢糧都沒有嗎?那我怎么在山東看到那么多的大清新征軍隊?”王煦心中疑惑,但索額圖已經把話說到這地步了,又一直在殺雞抹脖子的使眼色,王煦也不好往這個問題繼續下去,只得努力平靜一下焦急心情,整理一下思路,將自己這次南下招撫盧胖子的前后經過仔細說了一遍,一點不漏,并且轉奏了盧胖子提出的三個條件,還有轉呈了盧胖子的親筆奏折。
“大膽狗賊!竟敢無恥離間我滿州八旗!”當聽到盧胖子在南京城中實行的四殺令及其后果時,康麻子頓時勃然大怒,一拍偽龍案喝道:“這么大的事,為什么朕至今一無所知?江蘇那些地方官,還有從江寧城里逃出來的滿州將士,為什么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人向朕稟奏?”
明珠和索額圖等人互相對視一眼,隱隱猜到原因,卻不敢奏明,倒是王煦如實答道:“啟稟皇上,此事并不為奇,那一日在江寧滿城中,正是這些滿州將士將四姓旗人指認出來,交給吳逆賊軍屠殺,換取吳逆賊軍準許他們攜帶武器出城逃命,這些人,自然不敢向主子稟奏此事。至于江蘇的地方官員,很可能是因為盧一峰未將此令寫于文字,公諸于眾,他們沒有明證又沒有親眼目睹江寧城中發生的事,自然不敢胡亂上奏。”
“砰!”康麻子又是一掌拍在偽龍案上,麻臉益發鐵青,同時心里也暗暗恐懼——這一手,可恰好是打到了螨清八旗的最要害處,一旦各路逆賊爭相效仿,螨清八旗就是想不分裂也難了。
“皇上,盧一峰現在也是萬分后悔。”王煦小心翼翼的為盧胖子辯解道:“那一日他攻破江寧滿城,如果不殺據城而守的八旗將士,無法向將士交代,也無法向吳三桂老賊交代,更無法向江南…。不得已,他就隨口頒布了這道命令,打算先招降八旗將士,然后再釋放他們離開,不曾想,會鬧到這么一個局面…。”
“隨口頒布?怕是他早就處心積慮了吧?”康麻子怒喝道。
“皇上誤會了,盧一峰他絕沒有這個意思。”王煦趕緊磕頭說道:“而且盧一峰在聞知并無一人向皇上奏報之后,也主動向微臣坦白了此項罪行,并沒有半點隱瞞欺詐,這足以證明盧一峰已有悔改之心,大為后悔當日的大逆不道之舉,請皇上明查。”
“他也會有悔改之心?”康麻子再次冷哼,又拿起盧胖子那道寫得歪歪扭扭的奏折,先是罵了一句不愧是落第秀才,然后才定下心來仔細觀看。王煦則一邊偷看著康麻子的神情,一邊小心為盧胖子辯解,解釋盧胖子提出三個條件的原因,一是康麻子事前不知道南京螨城之事,所以必須求得康麻子赦免原諒;二是盧胖子與杰書的關系惡劣,所以盧胖子絕不能向清軍杰書部投降;三是盧胖子擔心螨清朝廷是在利用自己和王煦的交情,不是十分相信康麻子的招降誠意,所以要求康麻子另派朝廷重臣南下招撫。
“各位愛卿,你們說說,盧一峰狗賊提出這三個招降條件,可有誠意否?”康麻子沉吟著問道。
“回主子,從盧一峰狗賊提出的這三個條件來看,條件倒不是十分苛刻,如果他確實有歸降誠意的話,奴才認為倒是可以答應。”索額圖遲疑著答道:“但此賊素來以奸詐著稱,也不能排除他又是在耍詭計,誆騙主子,誆騙朝廷。”
“好的壞的都讓你索大人說了,那盧一峰狗賊到底是否有意真心歸降,你倒是說說啊。”康麻子不滿的喝問道。
“這個…。”索額圖可不傻,更不敢在這樣的事上隨便發言,只得老實答道:“奴才才疏學淺,主子圣明神武,此等大事,當請主子乾綱獨斷。”
“廢物!”康麻子惱怒的罵了一句 ,又轉向明珠、張英和高士奇三人問道:“那你們呢?你們認為盧一峰狗賊的反正誠意如何?”
“奴才等才疏學淺,見事昏聵,還請主子圣裁。”明珠和高士奇兩個滑頭異口同聲的恭敬答道。
“皇上,微臣斗膽直言,皇上不管是問臣下等任何人,恐怕都沒有一個人敢下定論。”張英難得多說幾句話,先是磕了一個頭,然后才很嚴肅的說道:“原因無他,只因這個盧一峰狗賊實在太過奸猾,自康熙六年入仕以來,騙主子,騙同僚,騙百姓,騙得天下人人皆知他是忠臣能臣,甚至還博得說好話做好事存好心的三好美名!然而吳藩起事之后,此賊又馬上搖身一變,成為吳三桂逆賊最為得力幫兇走狗,坑害殺害我大清將士數以十萬計!對于這樣的人,微臣等實在不敢輕下定論。”
“那你們之前還鼓動招降這個無恥逆賊?”康麻子大怒問道。
“皇上恕罪,微臣等當時也是急于重新打通漕運,所以才建議皇上采取最方便最快捷的招撫一策。”張英無奈的答道:“微臣當時心想,盧一峰狗賊千里奔襲江寧城得手后,必然已經是筋疲力盡,死傷慘重,自保尚且困難,更何談立足江南?只是微臣當時說什么也沒想到,盧一峰狗賊不僅在江南站住了腳,還擋住了康王爺的大軍反攻,現在王大人南下招撫,他又不做任何推辭便一口答應,只提出三個不算苛刻的條件,所以微臣就更不敢輕下結論了。”
“是啊,主子,盧一峰這個狗賊實在太狡猾了,又答應得這么快,實在叫人有點難以置信。”索額圖附和道。
“那現在怎么辦?”康麻子大怒道:“朕聽了你們的建議,已經下旨招撫了,盧一峰也一口答應了,現在你們又說盧一峰狗賊不可相信,難道你們要朕食言而肥,失信于天下么?”
“臣等萬死!”明珠、索額圖和張英等人一起磕頭,一起愁眉苦臉。王煦則磕頭說道:“皇上,微臣與盧一峰交談一夜,發現他歸降反正之心甚誠,微臣斗膽,愿意以滿門性命為盧一峰做保,擔保他必然是真心歸降。”
康麻子不說話了,麻臉上三角眼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亂轉,緊張盤算是否答應盧胖子的三個條件。這時,高士奇又小心翼翼的說道:“主子,臣有一計,或可為主子解憂排難。”
“說。”康麻子順口喝道。
“主子可以做好兩手準備。”高士奇恭敬說道:“主子可以一邊同時和耿精忠、盧一峰兩個狗賊接觸,與耿精忠談判停戰,與盧一峰狗賊談判招降,一邊利用耿精忠已經命令曾養性停止北上的機會,留下部分軍隊堅守浙江各大重鎮,抽調部分浙江主力北上,合力攻打蘇州。另外康王爺那邊也絕不能收兵,必須繼續攻打太平府,時刻威脅江寧安全,向盧一峰狗賊時刻施加壓力。”
“然后,主子可以答應盧一峰狗賊的第一個和第三個條件,一邊派持續對盧一峰狗賊施加壓力,嘗試以武力收復江南四府,一邊派遣大員南下,恩威并施招降盧一峰狗賊。倘若盧一峰狗賊真肯歸降當然最好,如果不行,主子也可以乘機調兵遣將,集結大軍,或者與耿精忠暫時停戰,催使浙江大軍全力北上,光復江南全境。”
康麻子黑少白多的小眼睛繼續轉動,沉吟許久后,康麻子一拍桌子喝道:“準奏,即刻傳旨杰書,令他全力攻打太平府!再傳旨賚塔、李之芳,命令他們抽調三萬大軍北上,攻打蘇州!”
“皇上,那再派那一位重臣南下招撫呢?”王煦哭喪著臉問道。
康麻子的小眼睛在索額圖、明珠和張英三人身上轉了一圈,發現三人都有畏縮之意,無奈之下只得隨口說道:“那就讓吏部尚書黃機去吧,朕如果沒記錯的話,盧一峰狗賊也曾經受過黃機的恩情,那一年的開筆大典…,哼!”
王煦關于黃河決堤的預言不幸一語成讖,第二日,河南和安徽同時傳來急報,黃河水在淹沒了豫東南之后,果然沖入了淮河奪淮入海,淮河下游各州各府一起告急,豫、皖、蘇三省數十個縣府受災,被洪水吞沒的良田幾近千萬畝,受災百姓超過兩百萬人。對此,康麻子不僅沒有半點慚愧,反而有些沾沾自喜——這一次,終于不用為兵源問題發愁了,受災百姓中那些青壯男丁,那怕只給一口飯吃也會給大清朝廷賣命了。
不過康麻子顯然是高興得太早了一些,黃河決堤的消息傳到南京之后,盧胖子大罵康麻子和螨清朝廷禽獸不如之余,背地里卻比康麻子還要笑得開心,因為盧胖子非常清楚那些受災難民的流動習慣——肯定向著有飯吃的地方去,而現在江南糧產最充足的幾個州府就在盧胖子手中,勢必會在吸收難民人力方面最占優勢,胖子軍擴軍不僅更輕松了,兵員的素質與斗志也有保證了——窮地方來的難民為了生存,自然比蘇杭天堂的百姓更能打,更愿意為了生存賣命。
黃河決堤后奪淮入海,對盧胖子來說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更不用擔心來自北面的威脅了,康麻子不管是從關外征募來多少兵螨州兵,要想南下來揍盧胖子,首先就得穿過同樣危機四伏的淮河流域,對胖子軍的御敵和長期堅守都大有好處,可以專心防范來自南面和西面的威脅,為盧胖子的種田大業提供寶貴時間。
南京對盧胖子來說,或許還真是一塊福地,因為不敢相信盧胖子的為人,康麻子退而求其次已經在嘗試著與耿精忠談判停戰的時候,又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傳進了南京城,送到了盧胖子的面前。看完細作送來的急報,盧胖子激動得一躍而起,一把抱住肖二郎大喊大叫,“二郎,這次咱們安全了,咱們真的安全了,咱們在江南,終于可以有時間站穩腳步了!”
“少爺,什么事讓你高興成這樣?”肖二郎滿頭霧水的問道。
“我的大舅哥,尚之信,也終于反了!”盧胖子狂笑道:“他在廣州發動兵變成功,控制了廣州城,抓了我那個倒霉老丈人尚可喜,打出反清復明旗號,炮轟廣州螨城!勒爾錦小兒,已經被迫放棄廣東向贛南突圍了!”
“大世子這么有膽量?”肖二郎一驚,忙又問道:“少爺,大世子在廣州發動兵變,關我們什么事?為什么說我們就安全了?”
“笨!”盧胖子笑罵道:“我大舅哥也反了,康麻子在長江以南也就半個浙江和半個江西兩塊地盤了,浙江和江西的滿狗自保都困難,還拿什么余力來圍攻我們?康麻子這一次,非得乖乖的坐回談判桌旁邊來討我們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