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惡貫滿盈盧三好在十五個大學士中已經排名第三的圖海忽然之間倒臺,還有圖海全家也都被鎖拿下獄的消息,就好象一陣狂風,一下子就把京城官場上的過年喜慶氣氛吹得干干凈凈,圖海派系的官員兔死狐悲、戰戰兢兢生怕牽連到自己自不用說,大部分中立派系官員也都是膽戰心驚,再一次親眼目睹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什么叫做天有不測風云,更第一次見識到了小麻子略顯稚嫩卻已鋒利無比的噬人獠牙 也有既歡喜又驚奇的,面對小麻子這個自斷手足的舉動,鰲拜一黨的大小官員歡欣喜莫名之余,難免又驚奇萬分——去年小麻子力排眾議重新啟以圖海,就是為了用他來對付鰲拜,而圖海也沒給小麻子丟臉,這近一年來沒少給鰲拜本人和黨羽找麻煩下絆子,為此鰲拜一黨上下恨得牙之癢癢,卻又拿他無可奈何,現在怎么小麻子就自己動手把這根支柱給砍了呢?這也太讓人費解和不可思議了吧?
既然大惑不解,鰲拜一黨少不得上躥下跳的調查原因,在注定無法迅速查出真相的情況下,不少人甚至都懷疑上了圖海其實是鰲拜同黨,被小麻子發覺后才慘遭毒手。不過鰲拜很快親自出面否定了這個可能,同時早就看圖海不順眼的鰲拜乘機落井下石,命令同黨群起彈劾圖海,打算不管圖海是因為什么原因倒臺,都要借著這個機會除掉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這么一來,結果很偶然也很必然的,奉命落井下石的鰲拜黨羽少不得提起當年順治收拾圖海的舊事,給圖海安上了一個‘懷怨先皇’的罪名,又從側面證明了圖海故意向鰲拜泄露順治出家地點的消息,導致孝莊和小麻子都益發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圖海收拾得靈魂出竅,yu仙yu死而咱們可憐的圖海圖中堂,也就稀里糊涂的徹底斷了最后一線生機。
不過也不能怪盧胖子把圖海坑成這樣,圖海的屁股也確實不干凈,因為圖海是在皇宮之中被捕,來不及銷毀一些敏感的東西,結果著給圖海抄家之時,除了抄出大量來歷不明的金銀珠寶之外,還抄出了大量圖海與外地督撫將領來往的書信——比如和尚之孝聯絡的書信,還有就是抄出了一份圖海在京城各大衙門安插的內線名單——更讓圖海欲哭無淚的是,負責抄家的官員偏偏是個騎墻派,除了把這份名單原件交給了小麻子之外,還偷偷抄了一份賣給了鰲拜結果很自然的,家里被安插了內線的鰲拜一黨官員魂飛魄散之下,不僅拼命斬鋤家中內奸,還聯起手來找圖海新帳老帳一起算,弄得整個京城都是雞飛狗跳,烏煙瘴氣,一塌糊涂。
圖海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同時,京城里還發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不太引人注目,但影響之深遠,并不亞于圖海倒臺一事。而這些事中的第一件,就是小麻子頒布圣旨,念因貪贓入獄的前任左都御史王煦任用有年,屢有功勛,許其出獄回家待罪,等待三法司定案——也就是傳說中的取保侯審了。
入獄不過四五日,王煦就體會到了什么叫做世態炎涼,什么叫做人情冷暖,往日里那幫下屬同僚除一二人為他說了幾句公道話外,剩下的則不是裝聾作啞,不理不問,就是落井下石,巴不得把他置于死地。對此,平時里人緣極其不好王煦雖然早有心里準備,可也暗中垂淚多次,自知自己這次蒙冤入獄,能不能再次見到父母妻兒恐怕已是遙遙無望。只是王煦說什么也想不到的是,大年初三這天早上,宮里竟然來了一個太監宣讀圣旨,讓他暫且回家與家人團聚,等待三法司審訊定罪。
聽到這消息,王煦大為驚奇之余,少不得向宣旨太監打聽起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個宣旨太監也還算老實,如實告訴王煦,說是曲靖知縣盧一峰三好大人在皇上面前給他求了情,用皇上賞他的恩典換了王煦出獄。王煦聞言,少不得默默流淚一通,對盧胖子之感激涕零,已經無法用筆墨言表。而當王煦走出刑部大牢時,卻第一眼看到滿面笑容的盧胖子領著一大幫狗腿子,已經在大牢門前等候多時,全身都已落滿了雪花。
“恭喜王大人脫離苦海,擺脫牢獄之災。”盧胖子上前行禮,抱拳向王煦深深一鞠,微笑說道:“相信不用多久,王大人就能洗刷冤屈,官復原職,卑職先提前給王大人祝賀了。”
“盧大人。”王煦抱拳還禮,眼中淚花閃爍,想要說些感謝的話,卻又找不到適當的詞語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只能哽咽著說道:“盧大人,大恩不言謝,王煦也就不謝你了,從今往后,大人如果有什么用得著王煦的地方,只要不違背天理國法,王煦就一定赴湯蹈火。”
“王大人客氣了,下官只是敬你是清官,好官。”盧胖子繼續行禮,鄭重說道:“所以才做了一些應該做的事,可并不是為了貪圖大人的回報。下官有言在先,他日王大人你官復原職,下官如果犯了國法天條,王大人請千萬不要顧忌,一定要依法辦案,對下官嚴懲不貸。”
“盧大人,盧三好…。”王煦終于無法抑制住心中的激動與感慨,流著眼淚長呼一聲,“真君子啊——”
“大人過獎了。”盧胖子謙虛一笑,又拱手說道:“王大人,實在抱歉,按理來說下官應該把你送回家的,只是春耕馬上就要開始了,下官明天就要趕回曲靖去組織百姓開展春耕,今天還有很多事要辦,平西王世子也還在宣武門等著下官去辦點事,所以下官就不送你了,就在這里與你告辭了。”
“盧大人不必客氣,你去忙吧,王煦自己能回去。”王煦又抹了一把眼淚,向盧胖子拱手說道:“明日清晨,王煦一定到永定門前為你送行,一謝你的搭救之恩。”
“王大人客氣,你剛出獄,應該多歇息,不用大清早的起來送我。”盧胖子假惺惺的客氣,王煦則堅持道:“不行,一定得送。對了,王煦還欠盧大人你一幅字,到了明天清晨,王煦一定一并奉上。”
“既如此,那下官就愧領了。”盧胖子拗不過王煦,只得答應,又讓肖二郎和李天植叫來一輛馬車,提前付了銀子,讓馬車送王煦回家,這才與王煦揮淚而別,趕往宣武門與吳應熊會合。而在盧胖子身后,則留下了一串串欽佩的目光,刑部天牢的官員獄卒無不對盧胖子欽佩得五體投地——這樣的好人,全天下能有幾個?
今天注定是盧胖子無比忙碌的一天,回到宣武門的石獅子胡同后,約好同去鰲拜家中拜年的吳應熊和林天擎早已準備完善,而且等候已久。盧胖子連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趕緊就更衣換裝,留下劉家兄弟和李天植在家里收拾行李,帶上朱方旦、肖二郎和送給鰲拜的禮物,與吳應熊、林天擎就又急匆匆趕往鰲拜府拜年。
路上,吳應熊故意把盧胖子叫上自己的馬車同坐,盧胖子知道他肯定是有話要說,便老老實實依令行事。果不其然,擠進馬車后,吳應熊只隨便說了幾句閑話,忽然就微笑著說道:“今天去接王煦出獄,他說什么了?是不是感動得都快流出眼淚了?”
“回世子,卑職其實很不想做這么虛偽的事的,把人陷害進了大牢,又假惺惺的把他救出來了,領他的人情的。”盧胖子何等機靈,立時就聽出了吳應熊話里的嘲諷不滿之意,趕緊辯解道:“其實平心而論,卑職對王煦王大人的清廉正直是十分敬佩的,也是極其想要效仿的。但是前些天議餉在即,王煦又是朝中提出削減云貴軍餉的第一人,卑職如果不借著南懷仁的案子把他暫時搞掉,在議餉之時,他必然會給世子造成煩。”
“現在卑職又把王煦救出來,一是議餉之事已經結束,他想搗亂也沒來不及了;二是卑職確實欽佩于他,又愧對于他,想要做一點事補償于他。至于第三嘛,卑職是想讓大家都看看,我們平西王府是多么的大度坦蕩,王煦與我們平西王府處處敵對,到了關鍵時刻,卑職這個平西王府出來的西選官仍然向他伸出援手,世子你和王爺也沒有計較前嫌,仍然允許卑職援救于他,對王爺和世子爺你的聲名也大有好處。”
“呵呵,你這張嘴啊,真是死的都能被你給說成活的,弄得我和王爺都得感謝你了。”吳應熊笑笑,揮手說道:“算了,看在你說得頗有幾分道理的份上,還有看在王煦確實沒有破壞到我們議餉大計的份上,這事就這么算了吧。”
“謝世子寬宏大量,寬恕卑職的擅自做主之罪。”盧胖子嘴上象抹了蜜一樣,一個勁的直拍吳應熊馬屁。
“不過你走得是不是急了一點?”吳應熊又說道:“昨天早上,你用編造那個故事,倒是說服了鰲拜兄弟站在我們這邊,可鰲拜兄弟肯定要追查消息來源和可靠性,還有就是肯定要和我們商量締結同盟的大事,你能不能多留幾天,幫我處理完了這件大事再走?”
“世子爺,不是卑職不想為你效勞,只是卑職必須得走了,在曲靖還有更要緊的事等著卑職去辦。”盧胖子苦笑,又說道:“至于鰲中堂那邊,世子爺你完全不用擔心,卑職給你之一招——鰲中堂不管是問什么做什么,你都往王爺身上推,消息來源你可以推說是王爺告訴你的,鰲中堂想和王爺締結同盟,你也可以推說你做不了主,最多提供渠道讓鰲中堂和王爺直接取得聯絡。”
“可是這么一來,父王會不會不高興?”吳應熊皺起眉頭。
“世子爺,這點你就多慮了。”盧胖子笑嘻嘻的說道:“世子爺你想想,鰲中堂是什么人,手里的權勢有多大,他主動想和王爺靠攏,王爺歡喜還來不及,還會有什么不高興?”
“這倒也是,父王和鰲中堂雖然交情一般,但也從來沒有口角爭執,是有可能走在一起。”吳應熊仔細一想也是——給老爸拉到鰲拜這樣的強力盟友,對平西王府來說,利益確實遠大于弊端,老爸是應該不會有什么不滿。退一萬步說,就算老爸不高興不愿意,自己也沒有私自做主答應鰲拜的請求,做主權仍然在老爸那邊,老爸照樣可以一口拒絕,甚至可以把鰲拜打包裝好了,賣給小麻子換銀子。
“還是你機靈,考慮得周到。”想到這里,吳應熊先是點了點頭,又感慨道:“可惜你執意要回云南,否則的話,我還真想把你留在身邊,這樣我就可以輕松許多了。”
“世子爺放心,待到你回到云南之時,卑職照樣還不是在你手下任職?為你效犬馬之勞?”盧胖子微笑反問道:“有卑職先回云南打好基礎,等到你回云南的時候,不是可以輕松許多了?”
“說得比唱得很好聽,嫌留在我身邊沒權沒勢是不是?”吳應熊笑著拍了盧胖子腦袋一下,又說道:“不過你有這份心,也算難得了,等我回到了云南,也虧待不了你。”
“謝世子爺提拔,世子但有吩咐,不管是做什么,卑職都赴湯蹈火。”盧胖子語帶雙關的答道:“也請世子爺放心,回到了云南,卑職一定會與世子經常書信聯絡的。”
“你是聰明人,一點就通。”吳應熊滿意點頭,又微笑道:“不過你有時候也有點太過聰明了,我那個兄弟吳應麒和尚之孝、耿聚忠不同,他野心沒這兩個犯上作亂的混蛋大,當年為了怕我誤會他,還一度出家為僧,是我寫信勸他,他才還俗回到父王身邊幫忙,所以我對他倒是十分的放心。當然了,我也有些怕他身邊的人不安分,不過關系也不大,有父王、茂遐先生和馬寶、高得捷兩位將軍在,那些小泥鰍也翻不起大的風浪。”
吳應熊的話已經牽涉到了平西王世子之爭,自封為平西王府大忠臣的盧胖子當然不敢開口亂插話,只是不斷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把吳應熊的話銘記在心。而吳應熊話風一轉,忽然又說道:“不過呢,我倒是挺為你擔心的。”
“世子,你為卑職擔心,為什么?”盧胖子有些疑惑。
“你有沒有聽說過這么一句話?”吳應熊微笑問道:“前生不善,今生為縣。前生做惡,知縣附郭。惡貫滿盈,附郭省城。你治理那個曲靖城里,可是還有著一個曲靖知府衙門,知府李率祖是我們平西王府的死敵,也是朝廷的忠實走狗,查如龍案,李率祖把我父王賣了,我父王都拿他無可奈何,你和他同在一個城里當官,我能不為你擔心嗎?”
“還有這事?”盧胖子搔搔腦袋,苦笑說道:“這么說來,卑職上輩子好象是做了一點惡事了。”
“不只是前生作惡,還是惡貫滿盈都不止”吳應熊陰笑說道:“有準確消息,云貴總督卞三元在今年年底任滿,接替他的人很可能是漢軍正藍旗的甘文焜,他也是不聽我父王話的人。康熙三年之前,云貴總督衙門是設在曲靖城里,后來才搬遷到了貴陽,皇上近來又在六部九卿面前放風,打算把云貴總督衙門重新遷回曲靖城,其目的不外乎更方便的監視和掣肘我父王。”
“如果朝廷真這么做了,那你可有得樂子了云貴總督衙門、曲靖知府衙門和你的曲靖知縣衙門都在曲靖城里,你這個七品知縣可就樂子大了去了”
待到吳應熊奸笑連連的說完,盧胖子的肥嘴已經張得可以塞進三個雞蛋,半晌才慘叫一聲,“我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怎么攤上了這么多上司和我同在一個城里?”
“所以,我勸你留在京城協助我,也是想幫你。”吳應熊幸災樂禍的說道:“你還不領情,還想回你在曲靖那一畝三分地上當土皇帝?”
“世子,不是卑職不想答應,是皇上要我回曲靖去,替他盯著王爺和林天擎林大人,卑職如果不去,那可就是抗旨了。”盧胖子哭喪著臉回答。
話雖如此,盧胖子還是有點頭皮發麻,“麻煩了,都怪我不好好研究一下韃子的云南行政體制,還指望著回曲靖去練兵種田造武器,想不到這么多韃子官員都和我在一個城里,我還怎么做這么多大事?我是不是去走走吳三桂、吳應麒和老師的門路,請他們把我調一個地方當知縣?”
“別發愁了,愁也沒用,指望三年任滿后你升官調任吧,那你多少可以輕松點了。”吳應熊微笑說道:“鰲府就快到了,準備下車去和他委蛇吧。等把他打發了,在我家里,好象還有一個更讓你頭疼的人在等著你吧?”
注1:查如龍案,查如龍,原是南明弘光政權某部的官員,后流落江湖,以反清復明為己志,到處活動。至康麻子初年,他偽造全國各省總督、巡撫、提督的書信,假稱各地督撫愿奉吳三桂為帝,寫血書勸說吳三桂起兵反清,但不慎在曲靖被捕,鐵桿漢奸曲靖知府李率祖燒毀偽造書信,將血書與查如龍送到北京,查如龍被凌遲處死,螨清朝廷也對吳三桂疑忌更深。
注2:云貴總督衙門原設在曲靖,康麻子三年遷往貴陽,甘文焜于康麻子七年十二月接任云貴總督,又在康麻子十二年前將云貴總督衙門搬回曲靖。書中為情節需要,或有時間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