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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回 王熙鳳歷幻返金陵 甄應嘉蒙恩還玉闕

文學愛好者俱樂部《紅樓夢》第一百十四回王熙鳳歷幻返金陵甄應嘉蒙恩還玉闕本群版主  樓主:

  發表時間:200921512:45:02

卻說寶玉寶釵聽說鳳姐病的危急,趕忙起來,丫頭秉燭伺候。正要出院,只見王夫人那邊打發人來說:“璉二奶奶不好了,還沒有咽氣,二爺二奶奶且慢些過去  罷。璉二奶奶的病有些古怪,從三更天起,到四更時候,沒有住嘴,說了好些胡話,

要船要轎,只說趕到金陵歸入什么冊子去。眾人不懂,他只是哭哭喊喊。璉二爺沒  有法兒,只得去糊船轎,還沒拿來,璉二奶奶喘著氣等著呢。太太叫我們過來說,

等璉二奶奶去了,再過去罷。”寶玉道:“這也奇,他到金陵做什么去?”襲人輕輕的說道:“你不是那年做夢,我還記得說有多少冊子莫不璉二奶奶是到那里去罷?”寶玉聽了點頭道:“是呀,可惜我都不記得那上頭的話了。這么說起來,人  都有個定數的了。但不知林妹妹又到那里去了我如今被你一說,我有些懂的了。

若再做這個夢時,我必細細的瞧一瞧,便有未卜先知的分兒了。”襲人道:“你這樣的人,可是不可合你說話,我偶然提了一句,你就認起真來了嗎就算你能先知了,又有什么法兒?”寶玉道:“只怕不能先知;若是能了,我也犯不著為你們瞎  操心了。”兩人正說著,寶釵走來,問道:“你們說什么?”寶玉恐他盤詰,只說:

“我們談論鳳姐姐。”寶釵道:“人要死了,你們還只管議論他。舊年你還說我咒  人,那個簽不是應了么?”寶玉又想了一想,拍手道:“是的是的,這么說起來,

你倒能先知了。我索性問問你,你知道我將來怎么樣?”寶釵笑道:“這是又胡鬧起來了。我是就他求的簽上的話混解的,你就認了真了。你和我們二嫂子成了一樣的了。你失了玉,他去求妙玉扶乩,批出來眾人不解。他背地里合我說,妙玉怎么前知,怎么參禪悟道,如今他遭此大難,如何自己都不知道這可是算得前知嗎就是我偶然說著了二奶奶的事情,其實知道他是怎么樣了只怕我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呢。這些事情,原都是虛誕的,可是信得的么?”

寶玉道:“別提他了。你只說邢妹妹罷,自從我們這里連連的有事,把他這件事竟忘記了。你們家這么一件大事,怎么就草草的完了也沒請親喚友的。”寶釵道:“你這話又是迂了。我們家的親戚,只有咱們這里和王家最近。王家沒了什么正經人了,咱們家遭了老太太的大事,所以也沒請,就是璉二哥張羅了張羅。別的親戚雖也有一兩門子,你沒過去,如何知道算起來,我們這二嫂子的命和我差不多。好好的許了我二哥哥,我媽媽原想要體體面面的給二哥哥娶這房親事的。一則為我哥哥在監里,二哥哥也不肯大辦;二則為咱們家的事;三則為我二嫂子在大太太那邊忒苦,又加著抄了家,大太太是一味的苛刻,他也實在難受。所以我和媽媽說了,便將將就就的娶了過去。我看二嫂子如今倒是安心樂意的孝敬我媽媽,比親媳婦還強十倍呢。待二哥哥也是極盡婦道的,和香菱又甚好。二哥哥不在家,他兩  個和和氣氣的過日子,雖說是窮些,我媽媽近來倒安逸好些。就是想起我哥哥來,

  不免傷心。況且常打發人家里來要使用,多虧二哥哥在外頭賬頭兒上討來應付他。

我聽見說:城里的幾處房子已經也典了,還剩了一所,如今打算著搬了去住。”寶  玉道:“為什么要搬住在這里,你來去也便宜些;若搬遠了,你去就要一天了。”

  寶釵道:“雖說是親戚,到底各自的穩便些。那里有個一輩子住在親戚家的呢?”

寶玉還要講出不搬去的理,王夫人打發人來說:“璉二奶奶咽了氣了所有的人都過去了,請二爺二奶奶就過去。”寶玉聽了,也掌不住跺腳要哭。寶釵雖也悲戚,恐寶玉傷心,便說:“有在這里哭的,不如到那邊哭去。”于是兩人一直到鳳姐那里,只見好些人圍著哭呢。寶釵走到跟前,見鳳姐已經停床,便大放悲聲。寶玉也拉著賈璉的手,大哭起來,賈璉也重新哭泣。平兒等因見無人勸解,只得含悲上來勸止了。眾人都悲哀不止。賈璉此時手足無措,叫人傳了賴大來,叫他辦理喪事。自己回明了賈政,然后去行事。但是手頭不濟,諸事拮據。又想起鳳姐素日的好處來,更加悲哭不已。又見巧姐哭的死去活來,越發傷心。哭到天明,即刻打發  人去請他大舅子王仁過來。

  那王仁自從王子騰死后,王子勝又是無能的人,任他胡為,已鬧的六親不和。

今知妹子死了,只得趕著過來哭了一場。見這里諸事將就,心下便不舒服,說:“我妹妹在你家辛辛苦苦當了好幾年家,也沒有什么錯處,你們家該認真的發送發送才是,怎么這時候諸事還沒有齊備?”賈璉本與王仁不睦,見他說些混帳話,知他不懂的什么,也不大理他。王仁便叫了他外甥女兒巧姐過來,說:“你娘在時,本來辦事不周到:只知道一味的奉承老太太,把我們的人都不大看在眼里。外甥女兒你也大了,看見我從來沾染過你們沒有如今你娘死了,諸事要聽著舅舅的話。你母親娘家的親戚就是我和你二舅舅了。你父親的為人,我也早知道了,只有敬重別  人的。那年什么尤姨娘死了,我雖不在京,聽見說花了好些銀子。如今你娘死了,

你父親倒是這樣的將就辦去,你也不知道勸勸你父親嗎?”巧姐道:“我父親巴不得要好看,只是如今比不得從前了。現在手里沒錢,所以諸事省些是有的。”王仁道:“你的東西還少么?”巧姐兒道:“舊年抄去,何嘗還有呢?”王仁道:“你  也這樣說我聽見老太太又給了好些東西,你該拿出來。”巧姐又不好說父親用去,

只推不知道。王仁便道:“哦,我知道了,不過是你要留著做嫁妝罷咧。”巧姐聽了,不敢回言,只氣得哽噎難鳴的哭起來了。平兒生氣說道:“舅老爺,有話等我們二爺進來再說。姑娘這么點年紀,他懂的什么?”王仁道:“你們是巴不得二奶奶死了,你們就好為王了。我并不要什么,好看些,也是你們的臉面!”說著賭氣坐著。巧姐滿心的不舒服,心想:“我父親并不是沒情。我媽媽在時,舅舅不知拿了多少東西去,如今說得這樣干凈!”于是便不大瞧得起他舅舅了。豈知王仁心里想來,他妹妹不知積攢了多少。“雖說抄了家,那屋里的銀子還怕少嗎必是怕我來纏他們,所以也幫著這么說。這小東西兒也是不中用的!”從此王仁也嫌了巧姐  兒了。

賈璉并不知道,只忙著弄銀錢使用。外頭的大事叫賴大辦了,里頭也要用好些錢,一時實在不能張羅。平兒知他著急,便叫賈璉道:“二爺也別過于傷了自己的身子。”賈璉道:“什么身子現在日用的錢都沒有,這件事怎么辦偏有個糊涂行  子又在這里蠻纏,你想有什么法兒?”平兒道:“二爺也不用著急。若說沒錢使喚,

我還有些東西,舊年幸虧沒有抄在里頭去,二爺要,就拿去當著使喚罷。”賈璉聽了,心想:“難得這樣。”便笑道:“這樣更好,省得我各處張羅。等我銀子弄到手了還你。”平兒道:“我的也是奶奶給的,什么還不還。只要這件事辦的好看些  就是了。”賈璉心里倒著實感激他,便將平兒的東西拿了去,當錢使用。諸凡事情,

便與平兒商量。秋桐看著,心里就有些不甘,每每口角里頭便說:“平兒沒有了奶奶,他要上去了。我是老爺的人,他怎么就越過我去了呢?”平兒也看出來了,只  不理他。倒是賈璉一時明白,越發把秋桐嫌了,碰著有些煩惱,便拿著秋桐出氣。

  邢夫人知道,反說賈璉不好。賈璉忍氣不提。

再說鳳姐停了十馀天,送了殯。賈政守著老太太的孝,總在外書房。那時清客相公,漸漸的都辭去了,只有個程日興還在那里,時常陪著說說話兒。提起:“家運不好,一連人口死了好些,大老爺合珍大爺又在外頭。家計一天難似一天,外頭東莊地畝也不知道怎么樣,總不得了!”那程日興道:“我在這里好些年,也知道府上的人,那一個不是肥己的一年一年都往他家里拿,那自然府上是一年不夠一  年了。又添了大老爺珍大爺那邊兩處的費用,外頭又有些債務。前兒又破了好些財,

要想衙門里緝賊追贓,那是難事。老世翁若要安頓家事,除非傳那些管事的來,派一個心腹人各處去清查清查:該去的去,該留的留;有了虧空,著在經手的身上賠補,這就有了數兒了。那一座大園子,人家是不敢買的,這里頭的出息也不少,又  不派人管了。幾年老世翁不在家,這些人就弄神弄鬼兒的,鬧的一個人不敢到園里,

  這都是家人的弊。此時把下人查一查,好的使著,不好的便攆了,這才是道理。”

賈政點頭道:“先生你有所不知不必說下人,就是自己的侄兒,也靠不住若要我查起來,那能一一親見親知況我又在服中,不能照管這些個。我素來又兼不大理家,有的沒的,我還摸不著呢。”程日興道:“老世翁最是仁德的人。若在別人家這樣的家計,就窮起來,十年五載還不怕,便向這些管家的要,也就夠了。我聽見世翁的家人還有做知縣的呢。”賈政道:“一個人若要使起家人們的錢來,便了不  得了,只好自己儉省些。但是冊子上的產業,若是實有還好,生怕有名無實了。”

程日興道:“老世翁所見極是。晚生為什么說要查查呢!”賈政道:“先生必有所  聞?”程日興道:“我雖知道些那些管事的神通,晚生也不敢言語的。”賈政聽了,

便知話里有因,便嘆道:“我家祖父以來,都是仁厚的,從沒有刻薄過下人。我看  如今這些人一日不似一日了。在我手里行出主子樣兒來,又叫人笑話。”

兩人正說著,門上的進來回道:“江南甄老爺來了。”賈政便問道:“甄老爺進京為什么?”那人道:“奴才也打聽過了,說是蒙圣恩起復了。”賈政道:“不  用說了,快請罷。”那人出去,請了進來。那甄老爺即是甄寶玉之父,名叫甄應嘉,

表字友忠,也是金陵人氏,功勛之后。原與賈府有親,素來走動的。因前年掛誤革  了職,動了家產,今遇主上眷念功臣,賜還世職,行取來京陛見。知道賈母新喪,

  特備祭禮,擇日到寄靈的地方拜奠,所以先來拜望。

賈政有服,不能遠接,在外書房門口等著。那位甄老爺一見,便悲喜交集。因在制中,不便行禮,遂拉著手敘了些闊別思念的話。然后分賓主坐下,獻了茶,彼  此又將別后事情的話說了。賈政問道:“老親翁幾時陛見的?”甄應嘉道:“前日。”

賈政道:“主上隆恩,必有溫諭。”甄應嘉道:“主上的恩典,真是比天還高,下  了好些旨意。”賈政道:“什么好旨意?”甄應嘉道:“近來越寇猖獗,海疆一帶,

小民不安,派了安國公征剿賊寇。主上因我熟悉土疆,命我前往安撫,但是即日就要起身。昨日知老太太仙逝,謹備瓣香至靈前拜奠,稍盡微忱。”賈政即忙叩首拜謝,便說:“老親翁即此一行,必是上慰圣心,下安黎庶。誠哉莫大之功,正在此  行。但弟不克親睹奇才,只好遙聆捷報。現在鎮海統制是弟舍親,會時務望青照。”

甄應嘉道:“老親翁與統制是什么親戚?”賈政道:“弟那年在江西糧道任時,將小女許配與統制少君,結已經三載。因海口案內未清,繼以海寇聚奸,所以音信不通。弟深念小女,俟老親翁安撫事竣后,拜懇便中一視。弟即修行,煩尊紀帶去,便感激不盡了。”甄應嘉道:“兒女之情,人所不免。我正在有奉托老親翁的事。昨蒙圣恩召取來京,因小兒年幼,家下乏人,將賤眷全帶來京。我因欽限迅速,晝夜先行,賤眷在后緩行,到京尚需時日。弟奉旨出京,不敢久留。將來賤眷到京,少不得要到尊府,定叫小犬叩見。如可進教,遇有姻事可圖之處,望乞留意為感。”賈政一一答應。那甄應嘉又說了幾句話,就要起身,說:“明日在城外再  見。”賈政見他事忙,諒難再坐,只得送出書房。

賈璉寶玉早已伺候在那里代送,因賈政未叫,不敢擅入。甄應嘉出來,兩人上去請安。應嘉一見寶玉,呆了一呆,心想:“這個怎么甚像我家寶玉只是渾身縞素。”問道:“至親久闊,爺們都不認得了。”賈政忙指賈璉道:“這是家兄名赦之子璉二侄兒。”又指著寶玉道:“這是第二小犬,名叫寶玉。”應嘉拍手道:“奇  我在家聽見說老親翁有個銜玉生的愛子,名叫寶玉,因與小兒同名,心中甚為罕異。

后來想著這個也是常有的事,不在意了。豈知今日一見,不但面貌相同,且舉止一  般,這更奇了。”問起年紀,“比這里的哥兒略小一歲。”賈政便又提起承薦包勇,

問及“令郎哥兒與小兒同名”的話述了一遍。應嘉因屬意寶玉,也不暇問及那包勇的好歹,只連連的稱道:“真真罕異!”因又拉著寶玉的手,極致殷勤。又恐安國  公起身甚速,急須預備長行,勉強分手徐行。賈璉寶玉送出,一路又問了寶玉好些,

然后才登車而去。那賈璉寶玉回來見了賈政,便將應嘉問的話回了一遍。賈政命他  二人散去。賈璉又去張羅,算明鳳姐喪事的賬目。

寶玉回到自己房中,告訴了寶釵,說是:“常提的甄寶玉,我想一見不能,今  日倒先見了他父親了。我還聽得說,寶玉也不日要到京了,要求拜望我們老爺呢。

  他也說和我一模一樣的,我只不信。若是他后兒到了咱們這里來,你們都去瞧瞧,

看他果然和我像不像?”寶釵聽了道:“噯,你說話怎么越發沒前后了什么男人同你一樣都說出來了,還叫我們瞧去呢。”寶玉聽了,知是失言,臉上一紅,連忙  的還要解說。

  不知何話,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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