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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回 錦衣軍查抄寧國府 驄馬使彈劾平安州

文學愛好者俱樂部《紅樓夢》第一百五回錦衣軍查抄寧國府驄馬使彈劾平安州本群版主  樓主:

  發表時間:200921512:25:49

話說賈政正在那里設宴請酒,忽見賴大急忙走上榮禧堂來,回賈政道:“有錦衣府堂官趙老爺帶領好幾位司官,說來拜望。奴才要取職名來回,趙老爺說:‘我  們至好,不用的。’一面就下了車,走進來了。請老爺同爺們快接去。”賈政聽了,

心想:“和老趙并無來往,怎么也來現在有客,留他不便,不留又不好。”正自思想,賈璉說:“叔叔快去罷。再想一回,人都進來了。”正說著,只見二門上家人又報進來說:“趙老爺已進二門了。”賈政等搶步接去。只見趙堂官滿臉笑容,并不說什么,一徑走上廳來。后面跟著五六位司官,也有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但是總不答話。賈政等心里不得主意,只得跟著上來讓坐。眾親友也有認得趙堂官的,見  他仰著臉不大理人,只拉著賈政的手笑著說了幾句寒溫的話。眾人看見來頭不好,

  也有躲進里間屋里的,也有垂手侍立的。賈政正要帶笑敘話,只見家人慌張報道:

“西平王爺到了。”賈政慌忙去接,已見王爺進來。趙堂官搶上去請了安,便說:“王爺已到,隨來的老爺們就該帶領府役把守前后門。”眾官應了出去。賈政等知事不好,連忙跪接。西平郡王用兩手扶起,笑嘻嘻的說道:“無事不敢輕造。有奉旨交辦事件,要赦老接旨。如今滿堂中筵席未散,想有親友在此未便,且請眾位府上親友各散,獨留本宅的人聽候。”趙堂官回說:“王爺雖是恩典,但東邊的事,這位王爺辦事認真,想是早已封門。”眾人知是兩府干系,恨不能脫身。只見王爺笑道:“眾  位只管就請。叫人來給我送出去,告訴錦衣府的官員說:這都是親友,不必盤查,

快快放出。”那些親友聽見,就一溜煙如飛的出去了。獨有賈赦賈政一干人,唬得  面如土色,滿身發顫。

不多一會,只見進來無數番役,各門把守,本宅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亂走。趙堂  官便轉過一副臉來,回王爺道:“請爺宣旨意,就好動手。”這些番役都撩衣奮臂,

專等旨意。西平王慢慢的說道:“小王奉旨,帶領錦衣府趙全來查看賈赦家產。”賈  赦等聽見,俱俯伏在地。王爺便站在上頭說:“有旨意:賈赦交通外官,依勢凌弱,

辜負朕恩,有忝祖德,著革去世職。欽此。”趙堂官一疊聲叫:“拿下賈赦其馀皆看守!”維時賈赦、賈政、賈璉、賈珍、賈蓉、賈薔、賈芝、賈蘭俱在,惟寶玉假說有病,在賈母那邊打混,賈環本來不大見人的,所以就將現在幾人看住。趙堂官即叫他的家人:“傳齊司員,帶同番役,分頭按房,查抄登帳。”這一言不打緊,唬  得賈政上下人等面面相看;喜得番役家人摩拳擦掌,就要往各處動手。西平王道:

“聞得赦老與政老同房各爨的,理應尊旨查看賈赦的家資。其馀且按房封鎖,我們復旨去,再候定奪。”趙堂官站起來說:“回王爺:賈赦賈政并未分家。聞得他侄兒賈璉現在承總管家,不能不盡行查抄。”西平王聽了,也不言語。趙堂官便說:“賈璉賈赦兩處須得奴才帶領查抄才好。”西平王便說:“不必忙。先傳信后宅,且叫內眷回避再查不遲。”一言未了,老趙家奴番役已經拉著本宅家人領路,分頭查抄去了。王爺喝命:“不許羅唣,待本爵自行查看!”說著,便慢慢的站起來吩咐說:“跟  我的人一個不許動,都給我站在這里候著,回來一齊瞧著登數。”

正說著,只見錦衣司官跪稟說:“在內查出御用衣裙并多少禁用之物,不敢擅動,回來請示王爺。”一會子,又有一起人來攔住西平王,回說:“東跨所抄出兩箱子房地契,又一箱借票,都是違例取利的。”老趙便說:“好個重利盤剝,很該全抄請王爺就此坐下,叫奴才去全抄來,再候定奪罷。”說著,只見王府長史來稟說:“守門軍傳進來說:‘主上特派北靜王到這里宣旨,請爺接去。’”趙堂官聽了,心想:“我  好晦氣,碰著這個酸王。如今那位來了,我就好施威了。”一面想著,也迎出來。

  只見北靜王已到大廳,就向外站著說:“有旨意,錦衣府趙全聽宣。”說:“奉旨:

著錦衣官惟提賈赦質審,馀交西平王遵旨查辦。欽此。”西平王領了旨意,甚實喜  歡,便與北靜王坐下,著趙堂官提取賈赦回衙。

  里頭那些查抄的人,聽得北靜王到,俱一齊出來。乃聞趙堂官走了,大家沒趣,

只得侍立聽候。北靜王便揀選兩個誠實司官并十來個老年番役,馀者一概逐出。西平王便說:“我正和老趙生氣,幸得王爺到來降旨;不然,這里很吃大虧。”北靜王說:“我在朝內聽見王爺奉旨查抄賈宅,我甚放心,諒這里不致荼毒。不料老趙這么混帳。但不知現在政老及寶玉在那里里面不知鬧到怎么樣了?”眾人回稟:“賈政等在下房看守著,里面已抄的亂騰騰了。”北靜王便吩咐司員:“快將賈政帶來問話。”眾人領命,帶了上來。賈政跪下,不免含淚乞恩。北靜王便起身拉著,說:“政老放心。”便將旨意說了。賈政感激涕零,望北又謝了恩,仍上來聽候。王爺道:“政老,方才老趙在這里的時候,番役呈稟有禁用之物并重利欠票,我們也難掩過。這禁用之物,原備辦貴妃用的,我們聲明也無礙。獨是借券,想個什么法兒才好。如  今政老且帶司員實在將赦老家產呈出,也就完事,切不可再有隱匿,自干罪戾。”

賈政答應道:“犯官再不敢。但犯官祖父遺產并未分過,惟各人所住的房屋有的東西便為己有。”兩王便說:“這也無妨,惟將赦老那邊所有的交出就是了。”又吩咐  司員等依命行去,不許胡亂混動。司員領命去了。

且說賈母那邊女眷也擺家宴。王夫人正在那邊說:“寶玉不到外頭,看你老子生氣。”鳳姐帶病哼哼唧唧的說:“我看寶玉也不是怕人,他見前頭陪客的人也不少了,所以在這里照應,也是有的。倘或老爺想起里頭少個人在那里照應,太太便把寶兄弟獻出去,可不是好?”賈母笑道:“鳳丫頭病到這個分兒,這張嘴還是那么尖巧。”正說到高興,只聽見邢夫人那邊的人一直聲的嚷進來說:“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帶帽的強、強盜來了翻箱倒籠的來拿東西!”賈母等聽著發呆。又見平兒披頭散發,拉著巧姐,哭哭啼啼的來說:“不好了我正和姐兒吃飯,只見來旺被人拴著進來說:‘姑娘快快傳進去請太太們回避,外頭王爺就進  來抄家了!’我聽了幾乎唬死正要進房拿要緊的東西,被一伙子人渾推渾趕出來了。

  這里該穿該帶的,快快的收拾罷。”邢王二夫人聽得,俱魂飛天外,不知怎樣才好。

獨見鳳姐先前圓睜兩眼聽著,后來一仰身便栽倒地下。賈母沒有聽完,便嚇得涕淚  交流,連話也說不出來。

那時一屋子人拉這個扯那個,正鬧得翻天覆地。又聽見一疊聲嚷說:“叫里頭女眷們回避,王爺進來了。”寶釵寶玉等正在沒法,只見地下這些丫頭婆子亂拉亂扯的時候,賈璉喘吁吁的跑進來說:“好了,好了,幸虧王爺救了我們了!”眾人正要問他,賈璉見鳳姐死在地下,哭著亂叫;又見老太太嚇壞了,也回不過氣來,更  是著急。還虧了平兒將鳳姐叫醒,令人扶著。老太太也蘇醒了,又哭的氣短神昏,

躺在炕上,李紈再三寬慰。然后賈璉定神,將兩王恩典說明;惟恐賈母邢夫人知道賈赦被拿,又要唬死,且暫不敢明說,只得出來照料自己屋內。一進屋門,只見箱  開柜破,物件搶得半空。此時急的兩眼直豎,淌淚發呆。聽見外頭叫,只得出來。

  見賈政同司員登記物件,一人報說:

枷楠壽佛一尊。枷楠觀音像一尊。佛座一件。枷楠念珠二串。金佛一堂。鍍金  鏡光九件。玉佛三尊。玉壽星八仙一堂。枷楠金玉如意各二柄。古磁瓶爐十七件。

  古玩軟片共十四箱。玉缸一口。小玉缸二件。玉盤二對。玻璃大屏二架。炕屏二架。

玻璃盤四件。玉盤四件。瑪瑙盤二件。淡金盤四件。金碗六對。金搶碗八個。金匙四十把。銀大碗銀盤各六十個。三鑲金牙箸四把。鍍金執壺十二把。折盂三對。茶托二件。銀碟銀杯一百六十件。黑狐皮十八張。貂皮五十六張。黃白狐皮各四十四張。猞猁猻皮十二張。云狐筒子二十五件。海龍二十六張。海豹三張。虎皮六張。麻葉皮三張。獺子皮二十八張。絳色羊皮四十張。黑羊皮六十三張。香鼠筒子二十件。豆鼠皮二十四方。天鵝絨四卷。灰鼠二百六十三張。倭緞三十二度。洋呢三十度。嗶嘰三十三度。姑絨  四十度。綢緞一百三十卷。紗綾一百八十卷。線縐三十二卷。羽緞羽紗各二十二卷。

氆氌三十卷。妝蟒緞十八卷。各色布三十捆。皮衣一百三十二件。綿夾單紗絹衣三  百四十件。帶頭兒九副。銅錫等物五百馀件。鐘表十八件。朝珠九掛。珍珠十三掛。

赤金首飾一百二十三件,珠寶俱全。上用黃緞迎手靠背三分。宮妝衣裙八套。脂玉  圈帶二條。黃緞十二卷。潮銀七千兩。淡金一百五十二兩。錢七千五百串。

  一切動用家伙及榮國賜等一一開列。房地契紙,家人文書,亦俱封裹。

  賈璉在旁竊聽,不見報他的東西,心里正在疑惑。只聞二王問道:“所抄家資,

  內有借券,實系盤剝,究是誰行的政老據實才好。”賈政聽了,跪在地下磕頭,說:

  “實在犯官不理家務,這些事全不知道,問犯官侄兒賈璉才知。”賈璉連忙走上,

跪下稟說:“這一箱文書既在奴才屋里抄出來的,敢說不知道么只求王爺開恩。奴才叔叔并不知道的。”兩王道:“你父已經獲罪,只可并案辦理。你今認了,也是正理。如此,叫人將賈璉看守,馀俱散收宅內。政老,你須小心候旨,我們進內復旨去了。這里有官役看守。”說著,上轎出門。賈政等就在二門跪送。北靜王把手一  伸,說:“請放心。”覺得臉上大有不忍之色。

  此時賈政魂魄方定,猶是發怔。賈蘭便說:“請爺爺到里頭先瞧瞧老太太去呢。”

賈政聽了,疾忙起身進內。只見各門上婦女亂糟糟的,都不知要怎樣。賈政無心查  問,一直到了賈母房中,只見人人淚痕滿面,王夫人寶玉等圍著賈母,寂靜無言,

各各掉淚,惟有邢夫人哭作一團。因見賈政進來,都說:“好了,好了!”便告訴老太太說:“老爺仍舊好好的進來了,請老太太安心罷。”賈母奄奄一息的,微開雙目說:“我的兒,不想還見的著你!”一聲未了,便嚎啕的哭起來。于是滿屋里的人俱哭個不住。賈政恐哭壞老母,即收淚說:“老太太放心罷。本來事情原不小,蒙主上天恩,兩位王爺的恩典,萬般軫恤。就是大老爺暫時拘質,等問明白了,主上還有恩典。如今家里一些也不動了。”賈母見賈赦不在,又傷心起來,賈政再三安慰  方止。

眾人俱不敢走散。獨邢夫人回至自己那邊,見門全封鎖,丫頭老婆也鎖在幾間  屋里,無處可走,便放聲大哭起來。只得往鳳姐那邊去,見二門傍邊也上了封條,

惟有屋門開著,里頭嗚咽不絕。邢夫人進去,見鳳姐面如紙灰,合眼躺著,平兒在旁暗哭。邢夫人打諒鳳姐死了,又哭起來。平兒迎上來說:“太太先別哭。奶奶才  抬回來,像是死了的。歇息了一會子,蘇過來,哭了幾聲,這會子略安了安神兒。

太太也請定定神兒罷。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樣了?”邢夫人也不答言,仍走到賈母那  邊。見眼前俱是賈政的人,自己夫子被拘,媳婦病危,女兒受苦,現在身無所歸,

  那里止得住悲痛。眾人勸慰,李紈等令人收拾房屋請邢夫人暫住,王夫人撥人服侍。

賈政在外,心驚肉跳,拈須搓手的等候旨意。聽見外面看守軍人亂嚷道:“你到底是那一邊的既碰在我們這里,就記在這里冊上,拴著他交給里頭錦衣府的爺們。”賈政出外看時,見是焦大,便說:“怎么跑到這里來?”焦大見問,便號天跺地的哭道:“我天天勸這些不長進的爺們,倒拿我當作冤家爺還不知道焦大跟著太爺受的苦嗎今兒弄到這個田地,珍大爺蓉哥兒都叫什么王爺拿了去了,里頭女主兒們都被什么府里衙役搶的披頭散發,圈在一處空房里,那些不成材料的狗男女都像豬狗似的攔起來了。所有的都抄出來擱著,木器釘的破爛,磁器打的粉碎。他們還要把我拴起來我活了八九十歲,只有跟著太爺捆人的,那里有倒叫人捆起來的我說我是西府里的,就跑出來。那些人不依,押到這里,不想這里也是這么著。我  如今也不要命了,和那些人拚了罷!”說著撞頭。眾衙役見他年老,又是兩王吩咐,

不敢發狠。便說:“你老人家安靜些兒罷。這是奉旨的事,你先歇歇聽信兒。”賈政  聽著,雖不理他,但是心里刀攪一般,便道:“完了,完了不料我們一敗涂地如此!”

正在著急聽候內信,只見薛蝌氣噓噓的跑進來說:“好容易進來了姨父在那里呢?”賈政道:“來的好,外頭怎么放進來的?”薛蝌道:“我再三央及,又許他們錢,所以我才能夠出入的。”賈政便將抄去之事告訴了他,就煩他打聽打聽,說:“別  的親友在火頭兒上也不便送信,是你就好通信了。”薛蝌道:“這里的事我倒想不到,

那邊東府的事,我已聽見說了。”賈政道:“究竟犯什么事?”薛蝌道:“今兒為我  哥哥打聽決罪的事,在衙門里聽見有兩位御史,風聞是珍大哥引誘世家子弟賭博,

這一款還輕;還有一大款強占良民之妻為妾,因其不從,凌逼致死。那御史恐怕不準,還將咱們家的鮑二拿去,又還拉出一個姓張的來。只怕連都察院都有不是,為的是姓張的起先告過。”賈政尚未聽完,便跺腳道:“了不得罷了,罷了!”嘆了一  口氣,撲簌簌的掉下淚來。

  薛蝌寬慰了幾句,即便又出去打聽,隔了半日,仍舊進來,說:“事情不好。

我在刑科里打聽,倒沒有聽見兩王復旨的信,只聽說李御史今早又參奏平安州,奏迎合京官上司,虐害百姓好幾大款。”賈政慌道:“那管他人的事到底打聽我們的怎么樣?”薛蝌道:“說是平安州,就有我們,那參的京官就是大老爺。說的是包攬詞訟,所以火上澆油。就是同朝這些官府,俱藏躲不迭,誰肯送信即如才散的這些親友們,有各自回家去了的,也有遠遠兒的歇下打聽的。可恨那些貴本家都在路上說:‘祖宗撂下的功業,弄出事來了,不知道飛到那個頭上去呢,大家也好施為施為。’”賈政沒有聽完,復又頓足道:“都是我們大老爺忒糊涂東府也忒不成事體如今老太太和璉兒媳婦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你再打聽去,我到老太太那邊瞧  瞧。若有信,能夠早一步才好。”正說著,聽見里頭亂嚷出來說,“老太太不好了!”

  急的賈政即忙進去。

  未知生死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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