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天井中,唐生望著這幢老式的四合院,院里有兩顆粗壯的巨柳樹,正房三間,古老的上下兩層舊式的窗欞,上邊一層是貼白麻紙窗花的,下邊一層才是玻璃的,門窗框都油成朱紅色,凸凹不平有裂縫的主立柱流露出滄桑的味道,青色大磚的主建筑結構尤顯古舊。
唐生知道這樣的老房子已經不具備任何防震的能力了,來個三四級的地震,它有可能顫巍巍的坍塌,東房、西房和南房,都是低于正房的古式建筑,它們的年代都很久遠了。
一位晧首白頭的老者從正房堂屋走出來,深棕色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凝著一絲威嚴。
“你就是那個來江陵寄讀的小子吧?叫什么名字啊?”
“唐老爺子您好…是我,我叫唐生。”
唐老爺子臉上沒有一絲特殊的表情變化,抬起手里的拐棍朝南下房指了一下,“南房已經收拾出來了,你住那里就可以了,院子里的規矩是晚上十點以后回來大門肯定落鎖,過了這個點你就別回來了,吃飯什么的你自理,我老頭子可沒精力侍服你,別的事沒有…”
“謝謝您,老爺子,您歇著吧,我知道了。”
唐老爺子顯然對兒子唐煜放過來寄讀的這個小子沒什么好感,長相清秀也沒個屁用。
“還有…東房和西房都租了出去,你也不要打擾人家,觸犯了院里的規矩,別怪老頭子我會轟你走,奇怪了,唐煜肯幫著你在江陵走關系寄讀,為什么又讓你住在老唐巷?”
“您老別誤會,我和堂伯也不認識,只是我爸認識堂伯,才求他幫忙在江陵讓我寄讀。”
這么說的話,倒是讓唐老爺子容易接受一些,他又看了一眼唐生,就轉身回屋去了。
唐生苦笑了一下,和記憶中那次自已來老唐巷的遭遇差不多,雖然具體細節記不清了,但大體就是這個樣子,他轉身進了南下房,它不是完全背陰的房子,南面的窗子是臨街的。
也不是非要受苦才能體現出自已這趟穿越的‘價值’,自已受的罪夠多了。
進屋逛了一圈,外面套著一間狹長的只有三個平米的窄間,里面就是七八個平米的大屋,南面有個大窗戶,倒是能見到陽光,但是隔窗就是街道,外面有點小動靜,都會影響夜休。
一條通頭的大炕,東邊是個灶,生火給炕取暖或燒水做飯都在那里,冬天不生火得凍死。炕尾的一邊疊著幾卷鋪蓋,是那種老舊的牡丹團花面的綿花被子和褥子,這年頭兒較罕見了。
那一世,唐生沒在這里住過,只是來看了一眼,就給唐煜打電話,要求換地方。后來為了糾纏唐瑾又賴在這里的,但也沒在這里睡過一夜,只是當這間南房是臨時的一個歇腳點。
唐生把自已的行李扔到炕尾那卷被垛的旁邊,重新又打量了一下小南房,為了唐瑾,我也得在這里住啊,好在現在還沒有入冬,大不了入了冬生炕火好了,再不行加個鐵爐子。
來到老唐巷的頭一天就見到唐瑾,他心里的激動無以言敘,遺憾的是沒能和她搭句話。
決定了在這個南下房要住下來之后,唐生就掏出了手機,拔通了老爸的手機。
“爸,我到江陵了,已經安頓下來,學校那些轉學手緒什么的你都弄好了嗎?”
原來這些事沒叫唐煜插手,而是唐書記另外派人做的,他威嚴的聲音從線端傳來,“…我全給你弄好了,你能主動的提出來江陵寄讀,算是一種進步的表現,但是我告訴你,在江陵不比省城南豐,你要鍛練自立,全當在江陵沒我這個父親,我工作也忙,以后不要給我打電話,你即便打來我也不會接,唐煜也不會幫著你做什么,你別指望在這活著象個少爺…”
“爸,我肯主動來,就是準備鍛練自已的,你放心好了。”
“嗯,沒其它的事就掛吧,我會叫李秘書和你聯系的…”
穿越之后第一次和父親的簡短對話結束了,對唐生來說父親的聲音好親切,好久遠,但那聲音好真實,重活一次的那種感覺實在太美妙了,我要珍惜這一次機會,一定要珍惜。
即便這一刻,唐生有一種急欲去見老爸一面的渴望,但他還是忍住了。
恍惚間,他感覺有點不真實,揚起手輕輕煽了自已一個耳光,嗯,微微有些疼的。
腦海中,還會出現自已在父親‘墓碑’前祭奠的景象,呃,不能胡思亂想了,親愛的老爸活的好好的啊,祭奠個屁啊?再祭就是大不孝,嗯,忘掉它吧,那只是一場夢而已。
一切從這里重新開始,老爸沒有死過,從來就沒有,那只是我做的一個‘夢’。
還有唐瑾,她也沒有…那也只是一個夢,一個很超前的夢,我現在只是夢醒了吧。
思緒一片混亂之間,手機響了,掏出來接通,是老爸的秘書李重峰。
“…唐生,你到了啊?我現在有時間,過去找你吧,你說地點就行了。”
“我在老唐巷,你來老唐巷的外街吧,路南那邊有家小飯店,咱們去那里見面。”
“好的,好的,我很快就趕過去,那就這樣,見面再說…”
唐生步出老唐巷,在外街不遠處找到了和李秘書約見的那個小飯館,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唐生還沒有吃飯,李秘書也沒有吃飯,這個人就是父親的專職秘書李重峰。
李重峰是南豐人,也是跟著唐書記一起到江陵的,他三十出頭的樣子,戴副眼鏡,文質彬彬的,很有素養的模樣,衣著一絲不茍,三七開的風頭梳的油光锃亮,極精神的樣子。
他在省城南豐有家室,老婆也是政府職員,但這次沒跟著他來江陵,在家照料孩子。
和大多數成功人士一樣,李重峰也挾著個黑色的夾包,里面有一些重要證件和手機。
唐生和李重峰是很熟的,早在南豐時李重峰就對這位二世祖大少爺很熟悉了。
二人見面也不多說話,僅是相視一笑,就一前一后進了小飯館,李重峰在心里也不怎么拿這個二世祖當回事,因為這小子在他老子面前說話和放屁一樣,討好他沒一點用處,不如在他老子面前打他的小報告更能討得唐書記的歡心,所以李重峰在唐生面前沒有謙恭姿態。
事實上那一世的唐生根本沒怎么用過這個李重峰,他知道姓李的沒把自已放在眼里。主要問題在父親那里,老子對他這個兒子一付恨鐵不成鋼的惱恨,他身邊的人能正眼看公子?
“唐生,這是入江陵高中的轉學證明,其它的你不用管,都辦妥了,你直接去報道就行。”
唐生接過了李重峰遞來的這張通知書,掃了一眼就疊起來裝進了兜去。
“另外,唐書記讓我轉告你,沒特殊情況你不要給他或我打電話,你要是準備惹什么麻煩,你就要有自已去承擔后果和責任的覺悟,這一點必須交代清楚了,你聽明白了吧?”
李重峰說話的口氣故作冷淡,他太了解這個二世祖了,在他父親面前他就象一只受驚的老鼠,說話都打顫,一向對自已也是李叔李叔的叫,甚至笑臉相陪著,生怕得罪了自已似的。
但是今天見到唐生時,李重峰發現這孩子好象變的有點深沉了,感覺叫人看不透了?
唐生用筷子拔拉著盤子里的菜,突然抬頭看著李重峰,“…李秘書,我一般情況下不會給你打電話,但我要是給你打電話,你最好第一時間接起來,有些事誤了你負擔不起。”
李重峰一怔,蹙著眉頭望向唐生,呀,這小子的口氣怎么變了?有些時沒見硬氣了?
“…唐生,我剛才不是和你說了嘛,唐書記不許我接你的電話…”
唐生卻呼的一下站了起來,冷著臉瞪著李重峰,啪的一聲,將手里的筷子拍在桌子上。
“你可以不接,但我現在就告訴你,那后果是你會從唐書記身邊消失,不信你試試!”
話落,唐生再不看他一眼,轉身就出了小飯館走了,留下李重峰一個人坐在那里發怔,咦…這小子什么時候變的強勢了?不是吃錯藥了吧?你咋唬我啊?我倒不信這個邪了。
李重峰也是氣呼呼的起了身,結了帳,夾著他的小包出來,老遠還能看見唐生一個人沿著路邊走的身影,咱們走著瞧,小子,你可以不怕我,但是你注定翻不出唐書記的手掌心。
路邊的一車帕薩特是李重峰開來的,他冷哼了一聲就上了車,啟動后迅速離開了。
而唐生之所以敲打他,因為記憶中這個李重峰后來被人家威逼利誘出賣了唐家的利益,對這樣一個人,他心里是有顧忌的,所以對他說話可以不客氣,眼下也不會和他去較勁兒,現在他還沒膽子出賣唐書記的利益,他的小翅膀遠沒有達到一個硬度,差得還太遠呢。
慢慢往巷子里蹓達,唐生心里一邊想著即將在老唐巷發生的一切。
那一世錯過了許多,冷眼旁觀了許多,十幾二十年后自已后悔了許多,這一世呢?
嗯,不能錯過了,不能充當旁觀者或大壞蛋了,我要彌補我的過錯,要挽回一切。
想通了這些,唐生邁出的步伐也越加堅定有力了,他認為自已有改變一切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