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輕輕地籠著紗窗。
唐小山拿著星圖,斜臥床頭。
外頭傳來娘喜極而泣的哭聲,唐小山翻個白眼,心想肯定是小峰回來了。
那該死的弟弟,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一整天,去哪里也不說一聲,弄得娘以為他回來個兩天,又離家出走去了,提心吊膽的,連飯都沒心思吃。
她連打了兩個噴嚏,將星圖放在一邊,懶洋洋地看著染了月色的輕紗。
過了一會兒,門響了兩聲:“姐,我進去了。”
唐小山驚叫道:“等一下。”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褻衣,雖說是親如姐弟,這樣子終究是不成體統。唐小峰卻像是沒聽到般,直接推門進來。
她趕緊縮進被窩,氣道:“我不是叫你等一下么?”
唐小峰嘻嘻笑道:“再等下去,湯就涼了。”他的手中端著一碗姜湯。
唐小山見他嬉皮笑臉的,也不把姜湯放下離開,只好瞅他一眼,想想算了,把被子拉開一些,伸出玉藕般的手臂,接過姜湯。唐小峰看向姐姐,見姐姐身上穿著訶子,訶子雖是褻衣,卻又比肚兜、心衣這些要嚴謹許多,其實也是裙子,只是更加單薄,系在胸上肋下,精美的鎖骨和半截雪胸都露在外頭。
他笑道:“什么嘛,我還以為你沒穿衣服,這不是穿了么?”
唐小山沒好氣地道:“有這么跟姐姐說話的么?”
唐小峰道:“你是沒去過海外,那里的女人還穿著肚兜到處跑呢。”
“瞎說,”唐小山道,“別以為姐姐不知道,東海許多小國,原本都是三國與五胡亂華時逃到海外的中原人士所建,又不曾受過胡人薰染,五胡亂華之后,有一些更是以華夏正統自居,對于禮義廉恥,比中原還要更加看重。”
唐小峰道:“我說的是女兒國,那里的女人還赤著上身逛街呢,男人才裹得嚴嚴實實。”
“更是瞎說,”唐小山道,“舅舅和婉如出海都不知多少回了,海外的事,早聽他們說過許多次,你還瞞得了我?倒是叔叔去過中原幾次,說關內、河北等地受胡人影響,風氣開放,女孩子穿上訶子逛街并不是什么奇事。”
唐小峰嘻嘻笑道:“叔叔見多識廣,就不知他有沒聽說過,有人在桶里洗個澡都差點被淹死的?這可是我們嶺南的一大奇聞,別的地方肯定是沒有的。”
唐小山臉兒一紅,趕緊轉移話題:“這湯里放了什么?感覺喝了之后,整個人都精神許多。”
廢話,里面不但放了朱果,還加了錦楓親手煉制的靈丹妙藥,你以為誰都能喝到啊?唐小峰看向姐姐放在床邊的星圖,見這張星圖是重新畫過的,線條交錯,亂如絲麻,詫異地問:“姐,你難道已經全看懂了?”
唐小山卻是一下子就興奮起來,直接掀開被子,穿著訶子跳到地上:“小弟,你看這個。”
她搬出一堆宣紙,用炭筆畫了整整五張。唐小峰定眼看去,見這五張宣紙上畫的分別是五個字符,每一個字符又是由許多密密麻麻的小字符組成。這些小字符看上去都像是蝌蚪文,不過他已經犯過把星圖看成蝌蚪文的錯,所以這次也不敢肯定它們是不是蝌蚪文。他問:“姐,這些是什么?”
唐小山道:“仙篆。”
“仙篆?”
“也就是上古仙人所用的文字,”唐小山道,“上古仙人曾以天地為藍圖,創出仙篆,每一個仙篆都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大荒之前,一些凡人看到仙篆,不解其意,但卻模仿仙篆,自造文字,也就是上古之人所用的蝌蚪文字,亦即古篆。蝌蚪文雖然只是模仿仙篆,有時卻也誤打誤撞,具有神奇力量,上古仙人深恐天地奧秘被凡人看穿,便秘授黃帝《陰符經》與三卷天書,助他一統大荒。黃帝統一天下后,禁用蝌蚪文,又令倉頡造字,也就是我們現在所用的文字的起源,黃帝自己乘龍飛天,古篆卻從此杜絕于世。”
又道:“仙篆雖不曾流傳下來,卻還是有一些被人尋著,一些修仙之人發現這些文字具有呼風喚雨,尊神祭鬼的神秘力量,便當作秘術收藏,也就成了人們常說的‘符’。就比如茅山、雷霄等道家門派,都傳有符咒,只要按著一定的方式畫符念咒,就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絕大多數人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這些字符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但它們為什么會有此力量,卻只怕連天上的仙人,現在也沒有幾個人知道。”
唐小峰使勁點頭…畫符本身并不復雜,廉錦楓也會一些,但拿著朱砂畫些符線,為什么就能用出術法,卻連她那樣聰明的女孩兒也弄不清楚。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天有五賊,見之者昌,”唐小山指著她所畫的五個字符,道,“這五個仙篆,便是命、物、時、功、神五字,亦即天之五賊,這五賊合在一起,便是天道。《陰符經》里的星圖,所藏的便是這五個字,而其它所有的仙篆,則都是從這五字拆解而來,之所以說它們是賊,是因為它們具有盜取天地的能力。”
唐小峰激動地道:“那是不是說,只要認到了這五個字,我們就會變得非常厲害?”
“當然不是,”唐小山道,“《陰符經》就有些像《道德經》,《道德經》雖然號稱天下一切道法的本源,但真要以之成真入圣,卻絕不是那般容易。但我們首先要將這五個字記在心中,知道萬事萬物都離不開這五個字,然后再通習從這五字里分解出來的所有仙篆,了解它們所具有的神秘力量,學的越多,我們能夠用的也就越多。這就像學字一樣,剛開始時,蒙童只不過習了一些簡單文字,寫一些打油詩,等學得越多,成就越大,再經過各種組合,便可作出錦繡文章。我們只要用心去學這些仙篆,了解它們所包含的意蘊,初時,或許只能自創些簡單符咒,直到完全通讀時,只怕改天造地,亦有可能。”
唐小峰心中一陣興奮,他現在終于明白,為什么僅僅憑著一把軒轅劍就能將那無數妖魔鎮在地底,有五色筆,才有軒轅劍,但事實上,單有五色筆還是不夠,還要配合仙篆的力量才成。
唐小山又讓他搬來一些記載各種符咒的書藉,果然,只要將這些仙篆進行拆解組合,所有的符咒都能找著來源。兩人越是研究,便越是興奮,竟是一夜未睡,直至天亮。
長安、地底。
哀萃芳、師蘭言、紀沉魚,與一名紫衣少女,四個人并肩站著。
在她們身后,又分別跪著另外四名少女,地位顯然要比哀萃芳等人低上一階。
在她們前方,有一扇秘門,秘門忽地開啟,里頭金光耀目。
以哀萃芳為首,八女魚貫而入,進入秘室。
秘室里散著九座金鼎,這九座金鼎,合稱九鼎,乃是大禹治水后,取九州之精銅所鑄,故又稱作禹鼎,夏、商、周王室代代相傳,故有“得九鼎者得天下”之說,戰國時秦滅周室,曾將九鼎遷至咸陽,其中一鼎落入泗水,一直未能找到,想不到現在卻與另外八鼎,一同出現在這里。
每一只禹鼎,內里都刻著許多陰魔,鼎身又鑄著蝌蚪般的文字,唐小山若是出現在此,或會認出,這些文字全都是擁有神秘力量的仙篆。
九鼎散成一圈,中央處又立著一女,風華絕代,有傾國之容。
在她手中,拿著一本金冊,正是《陰符經》。
哀萃芳、師蘭言、紀沉魚、紫衣少女四人略一下拜,另外四女則依舊跪伏在她們身后。紀沉魚性子活些,問:“大姊,這《陰符經》你都讀懂了么?”
絕色女子淡淡地道:“三宮五意,神機鬼藏,莫不被這本書所囊括,要想在短時間內融會貫通,談何容易?不過這九鼎上的仙篆,我卻已是解開。”
紀沉魚拍掌道:“我就知道,若是連大姊都不能將演道章看懂,這天底下,只怕是再無一人有這本事。”
絕色女子沒有理紀沉魚,只是清清冷冷地看了哀萃芳一眼。哀萃芳顫了一顫,跪伏道:“萃芳差點誤了大事,請大姊責罰。”
紀沉魚趕緊也跪了下來。
絕色女子道:“無妨,你們畢竟是將《陰符經》及時送到,也算是大功一件。雖說未能殺了陰若花,但那是我弄錯了,殺不殺她,其實無關緊要。”
哀萃芳低下頭去。
絕色女子云袖一指,八張符紙飛出,八女各接一張。絕色女子道:“你們現在便各帶一鼎,赴天下八州,再將此符貼于鼎上,按計劃行事。”
八女齊聲應是,絕色女子又道:“微微,你與萃芳交換一下,你去嶺南,萃芳去隴右。”
哀萃芳臉色微變,她身后的女孩卻喜道:“小妹遵命。”
絕色女子道:“微微留下,其他人去吧。”
哀萃芳等七女各取一鼎,飄飛而去,紀沉魚臨去前恨恨地看了那個叫微微的女孩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