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四百九十七章 初識空寂入離塵
時間流逝，或者用前世的一首歌來說，流光飛舞，悄悄然地，就來到了三月時分。
正是方天去年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換而言之，方天來到此世，恰是一年。一年間，十三歲的身體變成了十四歲，三級的魔法學徒變成了初級法師，剛來此世的孑然之身變成了一城之主。
時光如水，水滴石穿，可以改變世間一切的容顏。
三月，繁草已滿地，綠樹初成蔭，諸多花兒，有的還在凝著花苞，還有的，已經競相開放了。
魔法師協會的廣袤大平原邊際，一個群山環繞的小山谷中。
山谷內，古木森郁。
數條平淺小溪，參差穿插于山谷草木間。
清晨，霸氣十足的太陽，穿過群木的封鎖，輕易地將一道道金色的陽光鋪灑在地面。地面上，一個少年，垂手靜靜地站立在一株數人合抱的挺直大樹之下。
遙遙望去，人亦如樹。
這少年，正是方天。今天，是方天第一次嘗試著用識海中那個造化之葉的開示來作修煉。
這具小身體本身的魔法修煉傳承只到九級，九級后，方天的路就斷了，所幸很快地就晉入了法師，然后又在腳還沒怎么站穩的時候，又一次地晉升，晉入了初級法師。
不過在晉入初法后，之前所有的順風順水，算是到此為止了。
下一步向何處去？
沒有人來告訴他。
方天也曾小小地期待著，那給他送來晶石的勢力是否會再次“大發好心”，給他送來進一步的傳承。但這種期待很飄渺，今時今日的方天，不可能把人生的安排放在這種完全不由自身所掌握的對外期待上。
所以，他的路，只能依靠自己來開辟。
好在，從茫然中走過，方天早已習慣了自力更生。法師何以為“師”？便是以自身為師，以他人為師，以眾生為師，以天地萬物為師。這是方天當前的領悟。
因此，修煉在繼續，思考在繼續，探討也在繼續。
但這些所有的繼續，在可望見的短時間內，都不太可能為他帶來進一步的跨越和提升。道理很簡單，連方向在何處都不知道，怎么前進？
是故，這段時間里，所有修行上的努力，總體而言，其實都是在對過去的凝煉與打磨。
尤其是和眾人的交流和探討，雖然在大的根本上對他無益，但是，許許多多的枝枝葉葉，都在被彌補。這段時間里，方天也漸漸地有著一種“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感覺。
他就是那石頭，或者美稱一點，“玉石”，在被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著。
方天享受著這種感覺，但也知道，只有這些是不夠的。修行之路上，需要細柔如水般的凝煉和打磨，但是除此之外，還要——勇、猛、精、進！
也就是取得境界和層次上的提升。
好在，除了魔法的道路之外，方天還有別的修煉道路，可以參考。之前，是“夢”中獲得的武者九級道路，現在，是識海中獲得的六個境界。
空寂離塵境，初陽雪消境，太陽真火境，初陰知塵境，太陰復命境，大道中和境。
比起那武者的九級道路，方天感覺這不知道是屬于什么者的六個境界，更適合他一些。而自從獲得這個傳承后，方天也一直沒停下對它的分析和思考。
到了現在，方天自覺已經初步把握了它的道路走向。
所以就在今天，方天開始試探著，以這個傳承，來作為新一階段的修行主體。至于持續多少時間，還要看修行的結果而論。
起步，六個境界的第一境界，空寂離塵境！
“于情感悲喜不系為空，于塵世一念不掛為離，此是空寂離塵境。”
“空寂離塵，造化自運，漸至心空身滿，步入初陽雪消境。這一境，是以心轉身，心為先導，身為后隨。心由自我，身隨造化。”
這是識海中那造化之葉的開示。
在獲得這個開示之前，方天就曾在夜間談話中給木羅講過“寧靜致遠”，并設想以“以綿塞耳，以布掩目，拋下冥想，棄卻感應，三日一食，盡絕世務，如是，半月一月，乃至二月三月，識中渣滓，自會浮現”這個辦法，來獲得“靜”。
看起來，和這個“空寂離塵境”似乎有點相似，但其中，還是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就是這些微妙之處，讓方天細細細細地推究了差不多整整三個月的時間，直到最近，才有了一些心得。
他的那個方法，是“隔絕”，讓意識在隔絕中，被迫地轉向清靜。
就像把一個人關在小黑屋里，剛關進去的時候，必然是雜念紛呈，許許多多平常沒有注意到或者絕不會注意到的念頭全都會冒出來，甚至于，連小時候的某個不起眼的念頭，也會神奇地跨越時間，從重重塵封中，清晰浮現。
這是關小黑屋的第一階段。
平時的主要的那個“心”熄滅了，就像一個國度的統治者不再了，于是以前那看起來平靜的國度，幾乎一下子，就亂得一塌糊涂，什么牛鬼蛇神，都開始冒出來。
然后，就是牛鬼蛇神開始爭鋒，直到在一次次交鋒中，新的秩序確立。
在這樣的一個過程中，意識中，以往的，有些東西被消減以至消滅，有些東西被放大以至確立，還有些東西，被重新發現。
而這種種，是進小黑屋之前所不能獲得的。
小黑屋的功效，就是“意識重整”。意識經過重整，以全新的姿態，以凝煉的力量，來主宰新一階段的人生。用之于修行，自然有益，有大益。
前世某BOSS有言道：“不到長城非好漢。”
在這一方面，也可以說，“不關小黑屋，非真修行。”
但是小黑屋的功效，也僅此而已了，和識海中得到的那個“空寂離塵境”的描述，有相當不小的差距，甚至可以說，有仙凡之別。
空寂離塵的核心，是以心轉身。
那里面說得很清楚，“心為先導，身為后隨。心由自我，身隨造化。”
換句話來說，就是讓心成為一把鑰匙，來開啟身的造化。
這把鑰匙要怎么樣才合格呢？
那里面同樣說得很清楚，“于情感悲喜不系，于塵世一念不掛。
關鍵就在這里！
不是不要情感，也不是刻意不悲不喜，而是悲喜只應如大海之浪，我今當不見波浪，只見大海。任它海面之上起伏不定，又或大浪滔天，又或平平靜靜，我只知，大海深沉，大海無量，大海之本體，千年萬年，巋然不動。
識本體之巋然，而不是只追求表面之平靜。
所以減事節欲，讓意識平和清靜，又或讓心情平安喜樂，只不過是追求大海表面的平靜，只見其表，不識其里。不說能不能長久保持，保持不了是正常狀態，而若真的保持得了，也不過是讓活生生的大海，變成一個死海。
然后，平和清靜、平安喜樂的背后，卻是生機的匱乏。
此種手段，絕非真修行！
真修行當如何？
當如大海。
海納百川。
百川匯集，而大海悉將其容納。一步步，走向大，走向深沉，走向無量，而這，就是根本。有此根本，再怎么受百川的沖擊，也不過就是小意思。
彼之沖擊，不能動搖我之根本。
彼之侵襲，只會讓我成就更大。
是以，塵事塵情，讓它們來得更猛烈些吧！它們，不是我修行的困撓，更不是我修行的阻礙，而是我修行的資糧。
此心，就是“于情感悲喜不系，于塵世一念不掛”。因為，百般情感，萬般事念，它來則自來，它去則自去。我只是隨之應之，而在隨應的背后，我是大海，我是那一切情感與事念的主宰。
此境，就是“空寂離塵境”。
空非真空，離非真離，寂非真寂，而那塵也非真塵。我當持無量之心，心如浩瀚宇宙。宇宙之中，群星無一刻不動，而那宇宙之體，千年萬年，以至億億萬萬年，只是巋然。
此中，那動是大動，而那靜，也是真靜。
真靜必不離動！
動靜之間，我為其宰。
伴此思索，伴此領悟，方天的心神，漸漸進入了一個不可名說之境，恍惚間，方天感到自己，真的成了一棵樹。
不知什么時候，有雨從天上落下。
那雨，開始微小如霧，漸漸，大雨滂沱。
這雨，從樹的頂上落下，滲入樹中，沖刷著樹身，然后，竟然又倒過來，由樹的根部，反灌入樹的枝梢。如此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不斷往復。
不知多長時間，一念恍然，方天才覺，那雨，原來不是天上的雨。
而是樹身內的雨。
再具體言之，是他自己身體內的“雨”。
那“雨”，是血也是氣。
氣血，這一刻，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周流全身。
身體內，有的地方酸痛，有的地方麻癢，有的地方如被針刺，更多的，充溢于全身的，卻是一種微微腫漲的感覺。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個總的感覺，那就是熱。
真的很熱。
身體的氣血，如同化為蒸氣一樣，在翻滾，在沸騰不休。
方天好像進入了蒸氣浴室。
但是這一次，不是外面有蒸氣縈身，而是身體內部，在蒸騰化育。
熏熏然，陶陶然，自然地，就忘了一切，不知人間何世。
如此情境，又不知多久，直到方天在沉靜如寐中，聽到了似有溪流在緩緩流淌的聲音。
那是氣血在他身體內的流注。
然后，方天醒來。
再然后，餓，很餓，非常餓，極度餓，就像是餓了一百天的感覺，如同大潮大浪，一下子沖襲過來，主導了他的全部感覺。（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