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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直等待的時刻

  這番草長鶯飛,這幕裂地宣戰。

  四年前楊澤曾在大曄上林,和一個叫董萱的女孩劃地為痕,那是他對過去的一個交割,表示著他新生的開始。四年后的今天,楊澤身處列王山,面對的卻是大陸四大圣門之首的西陀圣殿,圣殿使徒迦繆。這已經是他人生的另一個階段,但更像是終結的預兆。

  隨迦繆走在前面的一些人,還有些沒有應聲回頭的,卻因為聽清楚了這番話,猛地扭轉身過來。去看向在半空草絮流淌中那個說話的青年。

  人們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實際上那地面翻開的土層,他立在迦繆前的身子,還有余音未絕的那句“可敢一戰?”,仍然在人們耳廓間回蕩。這分明不是聽錯,這是事實。

  這幕直讓人感覺眼皮跳顫,甚至人群中的那位近期忙著為自家成年的孫女擋駕眾多貴裘親事,少有英秀可堪入其眼的帝國殿閣大學士,也為那個青年猛地觸動,平地生出一股將其招親納婿的愿望。但隨即的理智迅速湮滅了這股沖動...因為楊澤此時此刻,正在向西陀圣使宣戰。

  大陸之上,修行宗門遍布,修家眾多,然而百年以來,西陀殿的修行者還沒有受到過任何一場挑戰。而如今卻在這列王山之上,率先開了先河。

  石破天驚不敢說,但總歸讓所有人都感覺到那么一種震撼。

  震撼過后便是某種莫名而來的人心惶惶,以及人們滿臉呈現的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他們聽錯了。那么眼前的楊澤便定是一個瘋子。

  他怎么可能面對西陀圣殿的使徒發起挑戰,這更像是騎著黑馬的騎士,持矛捏劍沖向那巨大的壁壘。亦或者是那只飛蛾,振翅撲向那團吞噬一切的明火。大氣是大氣,然而未必不是彌漫著一股悲壯。

  而今天這件事,傳到列王山以下的帝都皇城,又將引發怎樣的波瀾?

  正是因為如此。列王山才無比的寂靜。

  “你如何敢和我一戰。”迦繆并沒有憤怒,面對擋車的螳臂不需要憤怒,有的只是一種滑稽和憐憫。“你又有什么資格?”

  何其揚,張凡落,木槿等四圣弟子。看怪物般的望著楊澤,不確信他為何如此喪心瘋,難道真的是一心求死?

  軒轅鱈天比任何人都對楊澤有信心,然而在此刻的列王山上,面對西陀圣徒迦繆,她對楊澤所有的信心都匯聚成她秀眉蹙起的憂愁。信心是信任,但信任并不等于盲目,西陀乃是四大圣門居首,這個“首”不是創建先后而定,而是西陀圣殿千年來的實力積威所至。西陀圣殿既是圣門。和其他圣門真傳教法的高低暫時不論,然而就是戰斗而言,西陀圣殿是公認的大陸第一。

  大陸第一并不是虛妄。而是已經由千年來無數別家修行者的鮮血和尸骨所證明。

  帝國的老一輩修行者,若不是親眼見過西陀圣殿存意境弟子輕而易舉擊敗其他宗門地玄境的好手,若不是親眼見到身處地玄境卻挑翻其他宗門四境天玄的長老。二三境的弟子可以讓別派四境的修行者倒在他們腳邊,又怎么可能對西陀圣殿從心底忌憚敬重,不敢有絲毫編排。甚至對西陀圣殿的關注,放在第一位。

  “你末不是認為自己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和神傳圣教的西陀門徒,一較高下了?”迦繆冷笑。

  但在場沒有人覺得他是在恐嚇。西陀圣殿自忖是神親傳教義在大陸世間的代言人。即意味著一切修行之法,都是來自昊天所屬的神國正統。他們修行的是神的法門,是凡人通天之途的正道。他們擁有神的力量,所以理所當然,戰力可堪排在大陸第一。

  所以這就是西陀殿一位兩三境的修行者,幾乎能完全壓制別派四境修行者。而西陀圣殿修為達到玄境的門徒,到了后期,幾乎人人都已經煉出了別人需要在道通境界才能修煉得到的意境。超脫“玄”的范圍,達到了“道”的級別。

  這樣的天玄境修行者,卻可以輕而易舉的和那些道通境界的高手爭鋒抗衡。更何況,誰也不知道,如今的迦繆,到底強到了什么樣的程度。

  哪怕他就是天玄境,也遠遠不是同樣處于天玄境的楊澤可以抗衡的。

  “在大曄的時候,你的能量巨大,三言兩語,就可以覆雨翻云,將我顛弄在鼓掌之間。”楊澤看著他,道,“讓我被逼離開家國,流放混亂的死地。我在逃亡的時候,一度發現自己后悔了。為何要去招惹你們,為什么要引發這樣的結果...因為我身處地海,朝不保夕,而原本的家園更因為我風雨飄搖,不停動蕩。我開始害怕很多和我牽連的朋友,家人,他們的命運到底如何。我如此懼怕,百般恐慌...因為我連自己都拯救不了,又怎么可以拯救家園的那許多人,他們顛沛流離也好,身亡命消也罷,我只能接受,無法爭辯,無法抗駁,因為我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第二天我甚至能不能從追兵中生存下來...渺小到我就算斯里竭底的吼叫,也無人搭理,沒有誰聽得到。因為我就連聲音,也是這么的弱小。”

  楊澤站在那里,孤然佇立。

  他從來沒有對人說過他在地海流亡時的心境,那時的絕望。而在此時,這一切仍然如此清晰,猶在眼前歷歷在目。他從沒想過那樣的經歷,竟然如此烙印在他的印象腦海,像是痛徹心扉的傷口,留下不可愈合的結痂。

  在場之人有些沉默,有些陷入一種沉思。迦繆則聽到楊澤親訴當年的懊悔和懼怕,臉上現出幾縷笑意。他當年不正是希望楊澤墮入如此絕地懊悔滅亡的么。現在由楊澤親口說出,沒有什么比這個更有趣的了。

  楊澤目光沉靜,像是經歷了無數風暴后的那種晴朗,有幾分難以言明的沉淀,“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決定了,我要修行。我要強大。我不能死去。我要強大到有一天,所說出的話,能夠改變那些既定的命運。能夠有力挽狂瀾的能量,我要強大到讓我的聲音,有人重視。有人回應!有人同鳴!”

  “而眼前的這一刻,是我很多次夜里輾轉難眠都在幻想的一幕,我曾經無數次設想過這樣時刻的來臨。現在,我來到你的面前了,所以你并不知道,我是怎樣期待著和你一戰。”

  周圍尚在震驚中,欲待勸解,欲待調和,欲呵斥楊澤的眾人,終于從他這番話中。明白了這是他們注定不可能阻止,也不可能收回的一場決斗。這是盛唐帝國也無法阻止的戰斗。

  迦繆哂然冷笑,“所以你還沒有從幻想中蘇醒過來。你要是茍活著,在列王山上,可以茍且度過百年。然而你一心求死。只能證明天要亡你。你注定要死于我的神術之下!”

  曠風加緊,碎草漸急。

  楊澤的衣袂被風牽起。面容在人們神色各異的注視間平靜而不變,“我未必就是求死,而你的神未必就能保得住你。”

  口頭褻瀆迦繆的神,亦就是褻瀆西陀圣殿信仰的神,這在往常早已換得在場西陀客卿“大逆不道”的討伐。然而現在沒有人計較這些口頭的交鋒,只是明白整個事,正在走向不可預估的方向,像是一座冰川,正九千里倒傾般朝盛唐砸下來,似乎要震動這片大地,震動京城這里每一棟房舍,每一棟府邸,每一處街巷。

  迦繆雙目驟然一凝,“你哪里有這樣的——資!格!”

  最后兩個字伴隨他的吐息,空間似乎猛地一振。人們只覺視線一緊。迦繆身后的裘袍突然一蕩,空氣里的靈氣驟然撕裂紊亂。“資!”“格!”兩個字,形成兩股摧破空間的吐息。竟然就那樣朝著楊澤轟擊而去。

  “不可!”

  “山中禁斗!”

  四圣弟子里的何其揚,木槿,雙雙吒然出聲,身影已經紛紛閃現于楊澤之前,“唰!”何其揚寬袍大袖展動,木槿更以手中折扇作劍,一式直刺半空。

  “嘭!”“嘭!”兩道半空的震破,無數氣流在此被蕩開,形成兩大股壓縮至極點的白煙氣。

  “避開!”木槿,何其揚身體分旋向左右兩側,不忘回頭呼喝。吐息之威被兩人格去大半,剩余突破他們合圍的間隙,仍然不客氣的朝著楊澤拂去!

  楊澤沒有避。

  迦繆的吐息余威,盡數轟在他的身上。

  一瞬間他的衣袍繃緊扯直,向外鼓脹,每一根線束都似乎遭到了巨大的壓力,發出裂帛之聲。無數的氣流在楊澤身上蹦彈,然后蕩向四周,吹得近身的人睜不開眼。

  楊澤朝后退了兩步。

  嘴角開始溢血。本參加普天院比換上的一套嶄新衣服,如今卻一瞬猶如歷經十載風霜,變得垮塌不堪,朽若蓑草。

  昆侖尊者白堅,杜圣草堂杜慕,都在此紛紛肅容。只是話語中蘊兩道吐息之威,竟然能在兩位四圣真傳弟子攔截之下,猶有余力命中楊澤。迦繆如果真正出手,那又將是怎樣的驚人景象。

  楊澤以袖口拭去嘴角的血絲,眼神帶著些嘲弄的注視著他,“你的神術,不過爾爾。”

“列王山禁止決斗!你們忘記  了盛唐的至高律法么,如此胡來,視帝國威嚴何在!”那位隨行上山的殿閣大學士終于忍不住高叫出聲,不顧自身踉蹌爬搶在兩人中間,他知道楊澤向迦繆宣戰,本就已經是夠震動的大事,而如果兩人真的在這列王山之上戰起來,如果迦繆當著眾人之面襲殺了楊澤,那今日之事,只怕最終將引發列王山和西陀圣殿的裂痕,這才是關乎盛唐的大事!

  有人顫抖著聲音道,“你們不能在這里打,至少不能現在決斗...迦繆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這里是列王山...如何能戰...此戰又將置天下人福祉于何處啊!?”

  迦繆負手沉默,看向涅緣長老,“楊澤挑戰,是否有列王山的意思?”

  眾人屏息到了極致,涅緣長老淡淡而道,“我說過,此山之中,皆有他選擇的自由。他做出選擇,便是他自己的事情。此戰與列王山無關,我更希望,無論結果如何,圣殿也不該緊逼不舍。”

  迦繆傲然道,“我接受楊澤的挑戰,這只是修行者之間私人的決戰。自然與我背后西陀圣殿無關,迦繆可以門徒之名擔保此事。西陀殿不可能介入此等修行者的決戰。”

  這番話迦繆是變相堵死了列王山,對迦繆,對西陀殿而言,自然不希望一個楊澤,牽扯到背后的列王山。這也是他們對楊澤未來最大隱患的忌憚。

  迦繆隨即淡淡掃視那些四圣真傳,“此戰只屬于我和楊澤,和其他人亦無任何關系。若有人要幫忙,我西陀,當然也會出手。”

  諸多四圣真傳弟子,在此時欲言又止,但人人面目都朝迦繆流露出一絲敵意。

  迦繆望向楊澤,“我有很多時間,你可以隨時定決戰的時間地點。”

  楊澤搖搖頭,“我沒有你那么閑,所以我希望在明天。”

  “你既然如此迫不及待求死,我愿意成全你。明日何處?”

  周圍眾多盛唐世家供奉,乃至朝中長老,甚至都來不及說一句“你們不能如此急迫!此事還要告上皇庭!”但這些話此時如此無力。只有他們知道此時平靜的盛唐正要出事,平靜的盛唐正要發生一樁大事。

  “我對京城不熟,不如就在此山腳下,我將在那里等你。”楊澤笑了笑。

  迦繆轉身,走向下山的碎草巔風之中,“很好,百年西陀,你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敢挑戰圣殿門徒之人,你也是最有幸,可以親眼見到神傳之術,如何讓你身滅道消的僅有之人…這是楊澤的戰斗,也是我的戰斗。到這一刻,能否借大家伸出一臂之手,投一票之力,助滅盡塵埃能上爬幾步?(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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