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驍騎作為戍衛王都的偵察部隊,從情報上錄屬于內樞密系統,聽到張北武所言這是“大公主的意思”副統領心中便有所明悟。
一直以來,因為年輕的皇子們尚小,作為皇子們的家姐,兩位公主早已經開始為自己所支持的皇子暗中布局。這是極重要的工作,目的是為了遙遠的將來,保證自己在這個帝國所能獲得的最大權益。
因為皇帝總有一天會老去死去,亦或者安度晚年,從而對下一代皇子禪位。
不知從哪一代開始,帝國皇帝坐滿六十年,便會禪位給自己的子嗣,已經成為多年太上皇,太祖皇顛撲不破的規矩。
禪位后的太上皇便會遷往列王宮,將之后的政事交給下一代皇帝。
而現任的皇帝,已經做了五十五年帝王,距離祖宗規矩六十年載的禪位,不過只有五年時間。
那時候便面臨著帝國內最高決策層的一場洗牌。
雖說禪位帶著很大程度上皇帝由主觀意志所決定,然而名聲,天下風評,朝廷元老文武百官的支持度,這些都可以成為影響皇帝最終禪位人選的因素。
成為下一代皇帝最倚重的家姐,成為帝國御賜長公主身份,就意味著自身最輝煌時刻的到來!
皇宮中的兩位公主,何嘗不是在為這一天做著準備。然而摘星樓的鑒寶大會,原本是兩位公主和相國劉叔樓的政治作秀,但卻橫地里殺出個代表清平公主的楊澤。
楊澤不過只是一個大曄翎衛的身份。本不足為慮,真正令事情嚴重的,是在摘星樓比斗之上,站出來的宋徽!
宋徽的出現,已經令事情完全轉折到了另一個方向上去!就像是原本偶有遄流交鋒的河溪,突然轉折為懸崖飛落千丈。就像是原本三方混戰僵持的兵馬,突然橫地殺出一支精銳黑騎。改變了戰場的局勢。
兩位公主和相國三方鋪路,可以說三方都各代表帝國未來的走向。原本這并不足為奇,甚至很可能那位皇帝陛下也樂見這種相互爭鋒牽制的角逐局面。但不要過界。若是過界,很可能那位看似高高在上不理這些宗族之事的皇帝,會伸出手來。進行敲打。
這只伸出的手,或許是某一次皇帝的昭告,或許便是這次摘星樓一般,四大門閥的那位宋閥宋徽的出現。這是一個危險信號。
“這么說來,大公主是真的不愿再見到那小子回到帝國?”
副統領微微躊躇道。雖然胖道人橫闖入摘星樓,無疑是在挑戰帝國的威嚴,應該受到應有的懲戒。但無數次的歷史都證明,一切歷史事件中偶然所發生的波瀾,背后都可能成為牽動大局的重要因素。
楊澤出現在摘星樓,對風吹雪和雷東來聲討。已經打亂了兩位公主準備以此賺取更多聲望的計劃。楊澤在摘星樓認死理的與風吹雪一戰。令盛唐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高門世族,亦或者仕林集團內部,都開始出現了對兩位公主“連外政策”的懷疑。
如果那個楊澤在以此之后于萬眾人矚目之時硬向他們要人,要風吹雪和雷東來接受發動戰爭的懲罰。她們交還是不交?無論交于不交,這都將令大公主顏面喪失殆盡,如何下臺?最重要的還是這小子得理不饒人,一個勁死磕下去,最后事情發展惡化,不說對二公主和劉叔樓的影響。首當其沖就是大公主華婉所受的影響和非議,也讓她受不了!
如果在往常,要處理區區楊澤這么一個變數,兩位公主,甚至那位相國大人,有太多方式讓他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然而宋閥大公子宋徽的出現,卻讓這個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如今卻成為最蹩腳的選擇。
“要讓那個小子永遠回不了帝國來,還有什么比閻商隱更好的人選?”張北武緩緩道。他內心和外表一樣堅硬,這說不上是什么陰謀,不奢求所有當政者都要鐵石心腸,然而在某些需要顧全大局的時候,一些非常規方法,往往是不需要涉及過多的道德是否正義這些因素。因為他所選擇了大公主這一方,而大公主所需要維持她現在在帝國的威望,便需要這樣去做。
他們北驍騎不遺余力的對胖道人閻商隱做出盛唐欲將其圍剿的態勢,讓他不敢折回,以最快速度逃離帝國,就是要借他之手,除去楊澤這個變數!至于這其中是否牽涉進入了昆侖圣女,卻不是在他們要考慮的范圍之內。
亦或者說,在某些要達成的目標面前,一些犧牲,也是不可避免的。
公主殿。涼風亭。
大公主華婉披襟掛綴,身著織錦禮衣,正坐于涼風亭處,面對一桌珍饈糕點,烹茶緩品。
一襲紅杉的持盈郡主坐于她身畔,聽著旁邊一位近衛俯身稟告風吹雪的消息,說風吹雪在客卿館養傷已無大礙,只是氣色略顯低靡,已有辭行之意。
華婉公主點了點頭,她表面依然鎮定,只是狹長的丹鳳眼之中,卻是寒芒閃爍。流霜一代名將,流霜國人崇敬的明星,竟然在帝國摘星樓,當著無數人的面,敗給了楊澤!對這個大曄世子,想必流霜國全體都不會陌生,甚至有些人對他是恨得咬牙切齒。而風吹雪,雖然在復原靜養的這幾天里看不出異樣,仍然是那一副平靜的模樣。但華婉公主清楚,這個流霜國一代天才,崛起的新星名將,他其實已經極為疲累,他現在做出的平靜,也只是披在外表的偽裝而已,實際上這個曾經的名將,已經一夜之間風光不再。殘留的只是虛有其表的鎮定而已!
在流霜國東征沃土的戰爭中,被大曄國抵擋。被楊澤橫插一腳,燒了十萬大軍的糧草。如今盛唐帝國修行者之戰,又再度敗給了楊澤!事件引發的嘩然之下,現在的風吹雪,已經剝去了名將光環,鮮艷的身份,成為了一個低靡不振的人!
可以說。在華婉公主面前,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利用價值。這真是可悲的一件事。
“那個人...不會回來了吧。”持盈郡主皓白的面容上,有一道血痕。這道血痕是當日楊澤的劍意被胖道人閻商隱彈碎之后。一抹流芒穿透護體真氣,劃過她面頰留下的傷勢。這傷勢,也是她和他之間差距留下的烙印。
她只知道這條血線劃在她從未受傷的臉上。很痛,極痛。是以現在想起當時那裂開肌膚的鉆心疼痛,她的聲音還有些顫抖。
華婉厲芒一聚“北驍騎在追擊閻商隱的路上,只要讓對方逃出嶺東關,再加上我諸多布置,有幾位皇廷強者持威,必然讓閻商隱此生再不敢輕入帝國!那楊澤做閻商隱的藥引,只是遲早的事!”
此時回廊處一位侍從,小跑而至。跪下便報“稟公主殿下,宋閥老七宋凈持上諭單騎攔北驍騎營前道!阻擋北驍騎的偵查追緝!”
“宋閥動了么...單騎攔道,宋徽你好大的魄力...只可惜,已經太晚了。”華婉輕輕一笑。“既然持有上諭,北驍騎該撤還是得撤,只是態勢已成,想必那楊澤,我已經送他上路了吧。”
暮光中金碧輝煌的相國府。
“普天院比是這個帝國修行界最大的盛會。我想不需要我告訴你,你也該明白如果獲得普天院比第一。你將要去的地方,就是至高的列王宮。”劉叔樓正坐于鑲金象座之上,居高臨下,望著伏在自己腳下的儒衣青年。雙目之中,生出憐惜,看重,凌駕糅合混雜的神情。
儒衣青年雙手趴服恭敬伏地,兩只腳掌撇成八字形,在身前劉叔樓的垂訓之下,現出絕對的尊崇。
“那里是闌蒼院四大長老靜修之地,也是我盛唐歷代先皇頤養天年之地。距離祖先皇帝即位六十年禪位的規矩,也不過最后五年時間。這幾年里,皇帝時常都久居列王宮中。你若能成為這屆普天院比第一,那便當之無愧的成為當今皇帝的師弟,下任皇子的師兄,日后國師之位...非你莫屬。”劉叔樓雙目似有掌控萬物的力量般半閉“我潛心培養你這么多年,誰都沒有想到,在闌蒼院根本毫無背景的你,任人當狗般欺辱的你,最不惹眼也最被人看不上的你!將成為普天院比之上,最大的一匹黑馬!將讓所有人都為之臣服!”
趴在劉叔樓身前的劉四身子在輕輕的顫抖。他本沒有名字,從當初被撿回來,他就隨劉府姓,取了個賤名為劉四。但劉四擁有非凡的修行天分,所以在十歲那年,原本只是相國府公子侍童任人打罵的賤命,被相國府安排進入了闌蒼院。
進入闌蒼院,他的進境驚人,卻被相國賜予的某種金丹,掩蓋了本身的氣機。所以在闌蒼院,劉四也是最不起眼,最受人欺辱的一名普通修者。他初進闌蒼院,就被高學籍的修者欺辱,將衣物丟入茅房,讓他鉆進鉆出胯下取樂,在他飯菜中放入蟲骸糞土,隨時被替罰掃地,干最苦最累的活。就這么在闌蒼院,過了六年光陰,而等到他成為闌蒼院高學籍修者之時,就連初入院的低學籍修者,也久聞其名,時不時找上這個闌蒼院出了名的軟耳朵師兄玩弄取樂,因為他就是被扇了耳光,也絕不會還手,只會是一副懨懨 欲哭的模樣。
在這種風聞之下,就連教習,都對他很不待見。
這一切,不過是劉四一直在遵從劉叔樓的命令,有誰知道這個總是一臉傻笑任人欺辱修行從來不見半點寸進的家伙,一直在靜靜的隱忍潛伏,這樣的力量,爆發出來有多可怕?
甚至聽聞劉叔樓要讓自己出頭的一天。劉四覺得自己終于等到了這個時候,所以他的雙肩都在微顫。他的全身都因為興奮而顫抖。
“等你成為國師,等你讓無數人臣服。那些欺辱過你的人,他們將面臨最殘酷的命運。你一直喜歡的那個韓雪...那些因為你卑微而對你看不上眼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還不是任你予取予求!”
儒衣青年身體顫抖地更厲害了,而他伏身弓起的背脊,正自內朝外,因為某種桎梏的解除,散發出懾人的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