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平靜的晴朗之日,大曄依然吹拂著從多瑙河入海口進入陸地的季風。風輕云淡。上林城在薄暮間蘇醒過來。
潺潺的城中河流旁,傳來婦女們的搗衣和時而響起的笑聲。侯府外的水面攤,陸續坐滿了吃辣子面的人,熱氣升騰。臨街的繁華商鋪開始陸陸續續開鋪,生機畢現。
此時在王都應該算很糗的薪春侯府,府門“嘎”然支開,門侍開始推開侯府大門,將府內草葉茂密的中庭顯露出來。
大曄人尚早,門外的主街,早已經車流如織。
一條氣派不俗的車駕從主街行過去,路過侯門之時,車駕里因為朝中機要急事兒趕上王宮的通政司京堂大人,放下幾張天災襲擊漁村的卷宗,隙開一條窗簾縫,看著這于自家院落相比瘦小顯舊的侯府,不免有些微微的咂摸。
馬車中的一位同坐的下卿大人,輕輕拱手道,“京堂大人之前批閱緊要卷宗,突而因為薪春侯府而著意。京堂大人向來處理政事一絲不荀,絕不二心分神,如今卻心有旁騖,難道是這侯府,倒是讓老師另眼相看?”
京堂大人望著面前的中年男子,這可是通政司他一手提拔起來,更不避嫌安置入司中的門生,淡淡道,“緒平,你怎么看這薪春侯。”
“疥春侯在大曄也算高門侯,然而卻不免因為先輩過于榮光而如今有所黯淡,畢竟沒有一個世族可以興威百年薪春侯如今聲望大不如百年以前,是偏旁落的侯爵,我研究過前段日子的戰報,蘄春侯爺在黃湖壁壘作為副統帥,但多以調度兵糧為主,實際戰場之中,蘄春侯部族中雖然猛士如云,但都已固守側翼為主,戰績并不突出反倒是不比一些在這場大曄衛國戰爭中紛呈涌現的一些拔尖之輩。這些人未來倒很不簡單,說不得大曄局勢,恐怕就要因此更替。”
戰爭時期是最容易造就英雄的時期,也是各類群雄并起的最佳機遇。這場大曄衛國之戰大的極為漂亮,最重要的是打勝了,由此戰績功勛論資排輩下來,將有大把的人物顯赫摒起。必然也將令大曄這片江山更加群星閃爍起來。令不少人只能仰望他們的光環。
叫裙平的通政司下卿續道,“當然,薪春侯三世子倒是一個意外,畢竟有一個皖金國軍部年輕第一天才符殷的戰績。這符殷可是一號猛將,讓我大曄多方軍馬吃足了苦頭,不少人死于其手!可恨的是我大曄不少勇將都欲將其斬殺,以泄心恨。但所礙于這符殷修為極高,且又相當狡詐天心連環冷箭已經傷了我大曄不少勇將,難以成擒。沒想到死在楊三世子手里。這事原本該轟動,但說出來軍部方面卻諸多不服,特別是當時被符殷擊傷過的不少將領和修者,他們受了苦,吃了虧,死了自己的同伴,落了極大的面子恨不得將那符殷碎尸萬段以報此仇,重振聲威,誰知道卻被半路殺出來的楊澤臨到最后占了便宜。自然是不服的…而事情傳回大曄,那些朝中各門官員,心中都將那楊澤定為紈侉闖禍之輩,因他還折了我大曄紅樓,自然就更不會相信此事,認定此乃半藏大師所為,只不過給楊澤貼了金而已““說實話,老師就連門生也都不相信楊三世子能獨力擊斃符殷。這事確實是半藏大師從中外力無疑。”
京堂大人閉目養神,隨即睜開眼睛,“楊澤到底能不能獨力擊斃符殷,這里面有沒有半藏出手這是次要之事,現在最緊要的一件事,便是有一枚天監金牌如今在楊澤的手上。他薪春侯府,重又有了一枚金牌!”
下卿豬平愣了愣然后道,“老師所言,學生甚不太贊同…蘄春侯府,即便出了個楊三世子,但也獨木難支。前段日子沖撞恭親王,再次又加上董司馬家的拒婚,就足夠讓他灰頭土臉。說到底,楊澤畢竟太年輕了,陛下發于他金牌,既是好事,也是壞事。他如今置身于泥潭之中,那些朝堂王公們,豈能心服答應?難道就憑掩殺一位皖金天才符殷?這種事,或許可以嘉獎,但遠達不到授予一枚金牌的資槍依我看來,楊澤只怕將因此身陷囫圇,說不得將成我大曄一笑爾這笑爾并非他自己造成的,偏偏卻是半藏大師,德昭天子他們一時不查的偏愛所丸自古圣上的關切,既能塑人,也能毀人…群臣不信,威望不足以統全局…楊澤這枚金牌,只怕是大曄有史以來最無分量的一塊天監金牌!”
這位門生果然不愧是京堂大人最喜愛之人,對朝堂的局勢分析得清清楚楚,也看的晶瑩通透,很明確的做出了自己的分析,甚至以后他將所處的站位。
京堂大人微笑閉目半晌,才睜開了眼睛,“你說的不錯,以中人之姿所言,能作此分析,已經算極致了。”
裙平愣了愣,神情謙恭拱手,“還請老師明示。”
京堂大人沉穩的聲音響起,仿佛從遠山而來,“戰事稍平,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薪春侯府雖然在之前大曄的戰局中并不拔尖。然而這楊澤,卻是其中變數。自來手持天監金牌之人,哪一個不是我大曄在歷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鳳毛麒角,非凡之人。若是楊澤如此平庸,圣上是瞎子,半藏大師是瞎子,難道國師谷良極,秋道院長姜季民也是瞎子?”
“倘若他們都是瞎子,不免在想…如果他是一般仗權勢欺人的紈侉子弟,這樣的人也必然最懼怕的就是權勢。面對當今圣上兄弟恭親王,居然還能不卑不亢手持天監金牌沖撞,難道真是如此愚蠢之人?我看未必!只怕是那種情況下,只有擎出金牌,才是最大限度避免沖究或者不必要,甚至他不愿的傷亡…至于各中微妙處,你可以自己去想”
下卿緒平微微一震,肩膀輕輕一抖,抬起頭來,表情匪夷所思“難不成那皖金軍部第一天才符殷真的是由楊澤輕松手刃!?”
如果能輕松殺死那曾經給大曄軍部無數勇將修者帶來巨大困擾的符殷,那么這個楊常 “符殷是皖金軍部第一天才,也是步天玄下的修者,如果楊澤能夠輕松將他擊斃,那么他的修行實力“裕平的眼睛逐漸睜大,眼珠漸漸突出,“如果當日上林西城門下他擎出天監金牌的目的,真的是為了避免一些事情朝著極端發展的謠那么豈不是說恭親王…當時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
親王府。素有逸群之才的恭親王此時正負手持握一支書卷,步行在僅次于王庭后院的親王府院落之中。
這位親王自小也就勵精圖治,愛好騎射武功,督軍作戰必親臨一線,極為猛悍。有他所在的地方,就如天子威儀督巡,人人戮力勇猛,戰士奮勇上前。
恭親王長身立于庭院水柑之中,隱隱可見極為高大拾卷的身影,就連站在門庭處的侍從,也都不免微微為自己能跟隨這等勤勵明主而心折。始終認為,若是有人與親王為敵作對,那人若不是腦子壞了,便絕對是不知死活的奸邪之輩。所以人人都為之前親王在王都西城門被沖撞一事,極為憤慨,有些人更是氣得眼淚含眶1對那楊澤恨之入骨。但偏偏他握有金牌,所以人們更覺得,那是圣上被小鬼蒙蔽。竟然不維護親王這等忠良。
恭親王看著書卷,但卻一直心緒不寧,想到楊澤那副模樣,他總就有些莫名的煩躁。手不由自主的撫上一株刺槐。
微微刺痛。他低頭看自己的食指,一滴血珠,浮現于食指之上,鮮紅欲滴。
怔怔的看了手指那顆血珠許久。
啪嗒!
恭親王的書卷跌落在地。
門庭的侍衛遠遠探頭看了一下,就看到高大的親王從庭院中匆匆快步走出,因為從未見到親王如此這般方寸大失的樣子,所以就連侍衛也慢了半拍。
“備馬!我要入宮!”
一路向北。俊逸的恭親王,身下的快馬,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極少見到親王這么風塵仆仆沖向王宮,但又讓人不免微微感嘆,親王和當今圣上的兄弟情誼,當真是極好,可作天下人楷模。雖有了罅隙,然而數日不見,竟然想念如斯!
在宮門被告知圣上此時正在商議要事,不見任何人。恭親王便謝絕去往歇息候客殿,牽著那匹神駿,獨坐在宮殿的門檻之上。雙肘架膝,陷入恍惚中去。
極長的時間以后,他才喃喃自語,“你們…到底還有多少東西,沒有告訴我?”
這是簡單的一天,然而這對楊澤而言,又是極不尋常的一天。
出了門,便上了車駕,車駕很沉默的穿過阡陌縱橫的上林城,來到王宮。
面對王宮內停放的那些如市的車馬,這座車駕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一輛。然而卻是最能深入深宮后院的那一輛。
從馬車下來,楊澤便隨著帶路的宮侍進了一座王宮側面的小樓。
小樓極不起眼,只有大概二層樓,但內部卻很是寬敞,最顯眼的,莫過于殿堂最中間,一張長得不像話的長桌。長桌之上有地形各異的沙盤,有堆積如山的卷宗,有各式各樣的雜物。大殿中有不少朝服的機要官員來回奔走穿梭。最中間的是德昭天子,身邊的分別是半藏大師,國師谷良極以及秋道院長姜季民。
整個殿里,卻給人一種魚游沸鼎的威覺。
這里便是軍機處,大曄一切重大事件的決議處理重地。
楊澤出現在殿門,遮住了門后的斜射俯光。纖塵彌漫浮游。
軍機處中的人們,在這一刻出現了片刻的沉靜。嗡嗡嗡覆蓋大殿的聲音突然整齊的止靜了一下。
沉凝望著一份大曄圖卷的德昭天子抬起頭來,目光落在了楊澤的身上,聲音有些沙啞而沉重,“七覺法王,他可能…出現了。”
“事情最早的征兆出現在七日之前,我大曄在遠東外海的巡游海船,突然集體的失去了聯系原本一日歸返的航程,至今未見蹤影。不光如此,還有數個海運幫派都出現了海船在這片海域突然失蹤的匯批…”一名軍機處官員,將手中的幾分地理圖卷攤開在楊澤面前。
“五天以前,海船連續失蹤的區域開始擴大,竟然從遠東海朝內腹推移。更有甚者,在之前海域捕魚的一些漁民,發現了一些已經成了死船的我大曄海船,經過辨析,正是幾日前連續失蹤的一些船只。最可怕的是,這些船全部被冰霜所覆蓋,就連船員,也都都成一尊尊冰柱。像是這些船,誤闖入了遙遠極地一樣然后又被丟回了我大曄東您…”
“要知道一場風暴,最多將船打散,亦或者使得船遭到重創,而如今那些船并沒有遭到任何創傷的痕跡,像是突然之間,將其冰凍了一樣。這樣違反自然的結果,只有一個可能““我們將發現遇難船的事故地點做了一些連接,發現是一條由東向西推行的直線。而我們將那片導致船體失蹤的區域稱之為未知黑域,從海圖上看,這七日之間,從最初發現遇難船的地點,到最近遇難船的分布和速度,總結出這片黑域,正沿著東海,朝著我大曄王都而來!”
“黑域里是什么東西?”楊澤看著那一份份通過手工精確繪制的海圖,看到那一團團黑色霧氣籠罩的區域,心中陰囊濃烈襲來。
“三天前,我們計算出黑域的出現位置,于是派出了大曄水師第二軍十條戰船突襲預定位置,列陣以待。結果他們也沒能回來如今大曄海師正在海岸待命,隨時將有第二撥船隊出發!”
“兩天前,黑域已經進入了濱海地帶,濱海陸地邊界有數座漁村,根據最新接到的探子回報訊息,如今那幾座瀕海漁村,已經成為了一片被焚盡的廢墟。”
“被焚盡的廢墟”楊澤背脊微微有些寒意。
海船成為了寒冰覆蓋的死船,上面的人無一生還。而近岸的漁村卻全體化成了被火焚的灰燼。這種冰火兩重天的詭異現象,似乎都在預兆著某種不尋常的事物,正在向大曄侵襲而來。
“漁村難道沒有生還的人?”
“有一些人,但他們都已經瘋了…還有基本上,他們已經看不見任何事物了勉強能夠問詢出來的,是他們看到了巨大的神祗,散發著萬丈光芒,在海上行走觸及一眼,眼睛就瞎了“軍機處突然變得很沉默。
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之下,姜季民攤攤手,一副荒謬之極的表情,“神在海面上行走?再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事情了。雖然這個世界上,我們能夠利用天地元氣修行。但是所謂的神仙,只怕那也只是傳說中的事物這個世界上,并沒有真正的神祗存在!這個世界,沒有神!”
“冰雪,焚火,灰燼冰雪,焚火,灰燼”看著手中的卷宗,楊澤低頭喃喃念了兩遍,隨即陡然一震,聯想到了他兩世靈魂記憶中的某種事物,“巨大的…神祗!”
眾人都紛紛盯著他。軍機處都一時寂靜了。
“那可能是”楊澤突然抬頭,迷茫的雙眼逐漸變得清晰,“冰川。”
“七覺法王來了…他乘坐著——座冰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