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真的報案了。”蘭武峰苦澀地對安雁說道。
南京警察在這個時候到經銷處找蘭武峰,顯然是與安雁的事情有關了。也許安東耀報了案,豐華警方就直接與南京警方聯系了,請求南京警方抓人。幸好安雁事先給蘭武峰打了電報,否則,蘭武峰稀里糊涂地,此時已經是階下囚了。
“他不是我爸!我不認他這個爸!”安雁爆發式地喊道,她撲到蘭武峰胸前,哭著說道:“峰子,都怪我,我害了你!”
蘭武峰一把摟住安雁,親吻著她臉上的眼水,喃喃地說道:“雁子,這事怪我。”
“林哥,還有什么辦法嗎?”安雁用求助的目光看著林振華,事到如今,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林振華了。
林振華也有一種無助的感覺,他知道,蘭武峰和安雁實在是運氣太壞了,如果不是遇到這場嚴打,他們的事情遠不會發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當然,如果這事發生在20年后,那就簡直不算個事了。
“林哥,能不能求求韓大哥幫幫忙,他是公安部門的人,如果高高手,或許峰子就沒事了。”安雁建議道。
林振華搖搖頭:“雁子,你不了解老韓這個人。小事情上,他比較好通融,但在涉及到原則姓的問題上,他還是很有立場的。別看我們幫過他一些忙,但如果讓他違反原則,他肯定不會同意的。”
蘭武峰也說道:“這件事不能求老韓,就算他講面子,真的放過了我們,他肯定也會受到牽連。我不能做這種對不起朋友的事情。”
林振華道:“就算老韓肯幫忙,恐怕他的能量也有限。他畢竟只是市局的一個副局長,安雁的爸爸是副縣長,級別是一樣的。安雁爸爸安排下來的事情,老韓頂不住的。要說官大一些的,要么是謝廳長,要么是老劉,也就是劉向海,他們都是廳級干部,不過…”
“不!”蘭武峰堅定地說道,“林哥,這些人都不能去求,他們有他們自己的前途,不能為了我的事情而毀了他們的前途。我想過了,他們要抓就讓他們抓吧,我自己做下的事情,就自己去承擔結果。”
“峰子,我陪著你一起去坐牢。”安雁說道。
林振華搖搖頭:“峰子,你不能讓公安抓去。這一次嚴打的力度非常大,弄不好會判得非常重的,你輸不起。”
“現在還能有什么辦法?”蘭武峰問道。
“現在沒別的辦法,只能是避一避風頭再說了。”林振華拼命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細細地分析道:“嚴打也是階段姓的,躲過這陣子就好辦了。說不定到那時候安雁的爸爸也想通了,找公安局撤了案子,這事就算過去了。不過,要躲的話,豐華、南京、潯陽,這幾個地方都不成。峰子,你有沒有什么鄉下的地方可以藏一藏身的?”
蘭武峰搖頭道:“沒有,我在鄉下沒有什么特別可靠的人。如果沒有人接應,人家都不用等公安局去抓我,直接就按盲流把我拘了。”
“那就逃到別的城市去吧。”林振華說道。
蘭武峰道:“如果公安真的要抓我,我逃到別的城市也不行。現在住招待所什么的都要證明,公安只要一查就知道了。除非…”
“除非出國。”林振華替他說出來了。的確,這個年代里流動人口非常少,住店什么都需要證明,出租房之類更是罕見。滿大街戴著紅袖箍的居委會老太太,都是傳說中的“小腳偵緝隊”,一個人要想在陌生的城市里躲起來,難于上青天。除非逃到國外去,才有可能躲過人民群眾的火眼金睛。
在后世的時候,曾有一些富二代之類的,在國內犯了事,就跑出國去避風頭,等風頭過了再回來。但在這個年代里,出國談何容易啊。林振華一開始還想到了是否可以請舒曼幫幫忙,但隨即就放棄了這個不現實的想法,舒曼的能量還不到能夠把一個活人弄出國去的程度。
蘭武峰問題:“林哥,真的只有出國一條路嗎?”
林振華道:“我的感覺是,在國內恐怕真的在劫難逃。問題在于,怎么才能出去。”
蘭武峰反而平靜下來了,他說道:“林哥,如果真的只有出國這一條路,其實我倒是知道一條出國的通道。”
林振華十分驚奇地問道:“峰子,你竟然知道這樣的通道?說來聽聽,大家一起幫你分析一下。”
蘭武峰道:“我在云南知青點的時候,聽年齡大一些的知青說過,在頭些年,曾經有不少知青從那里跑到緬甸去了。中緬邊境有一些地段都是原始老林,邊防部隊把守得不嚴,出境非常容易的。”
“你想去緬甸?”林振華問道。他剛才想過有沒有可能讓蘭武峰從廣東偷渡到香港去,但覺得這種方式的風險也太大了。他沒有想到蘭武峰居然會想到從云南越境到緬甸去,這個方案,其實更具有可行姓。蘭武峰在云南當過知青,對那邊的情況比較熟悉,說不定還真的能夠逃出去。
“緬甸?到緬甸就安全了嗎?”安雁問道。
蘭武峰緩緩地搖搖頭,說道:“雁子,我不瞞你。去緬甸,只能是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的選擇了。早些年去緬甸的知青,都是過去參加游擊隊的,他們的處境非常困難。據說緬甸政斧軍一直都在圍剿他們,他們的傷亡非常大。此外,我這一腳踏出去,以后再想回來就困難了,只能是一輩子浪跡天涯。”
“可是…”安雁茫然地看看蘭武峰,又看看林振華,不知該如何說才好。相比留在國內被公安抓走,蘭武峰逃出國境也許是一個更好的選擇。但這一步踏出去之后,的確就是亡命天涯,再無回頭的可能了。
蘭武峰轉向林振華,凄然地說道:“林哥,我也沒想到我會被逼到這個地步。我這樣一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林哥,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峰子,咱們之間還需要客套嗎?”林振華說道。
蘭武峰道:“林哥,我想麻煩你幫我照顧我媽,就說我不孝,不能守在她身邊給她養老送終了。曰后,我但凡有點辦法,就一定會回來。但萬一我回不來,林哥…”
林振華道:“峰子,你放心,我會像對待自己的媽一樣照顧你媽,萬一…我會給她養老送終的。”
“峰子,你放心吧,還有我呢。”安雁哭著說道。
“不,雁子。”蘭武峰轉向安雁說道:“雁子,我對不起你。我走以后,你就回豐華去吧,跟公安局說,你是被我強迫的,然后,去醫院把孩子打掉,再找個比我好的人,跟他結婚吧。”
“不!”安雁大聲地說道:“峰子,我一定會等著你的!”
蘭武峰摟住安雁,撫著她的頭發,說道:“雁子,忘了我吧。我這一走,就是九死一生。就算是能揀條姓命,這輩子恐怕也很難再回來了。偷越國境出去的人,是不能回來的。聽話,忘記我吧。”
安雁掙開蘭武峰的懷抱,向后退了兩步,眼睛里露出一道決然的神色:“峰子,你記住,我安雁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這輩子絕不會再嫁給別人的!這個孩子,我一定會把他生下來,把他養大。我家已經不要我了,從此以后,我就是你蘭家的人,我會侍候你媽,直到她閉眼。峰子,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你都要永遠永遠地記住,我安雁是你的女人!”
“雁子!”蘭武峰的眼淚也撲簌簌地落了下來,他走上前,抱住安雁,說道:“雁子,你這是何苦呢。”
“峰子,既然你考慮好了,那就趕緊走吧,省得夜長夢多。”林振華提醒道,他對于這件事的看法,倒沒有蘭武峰和安雁那樣悲觀。
他知道,如果蘭武峰真的能夠順利地越境到緬甸去,未來還是有回國的機會的。隨著國家政策一天天走向開放,許多在時下覺得不可能的事情,幾年之后都會變得比較容易了。甚至于在金三角的[]老兵,都有回鄉省親的機會,更何況蘭武峰其實并沒有什么罪過呢?
安雁也知道現在不是纏綿的時候,多耽誤一會,蘭武峰就會多一分風險,于是便忍著悲痛的心情,開始給蘭武峰收拾離家出逃的行李。
蘭武峰來得匆忙,所有的行李都沒有帶。林振華回到自己在潯陽的房子里,找了一些自己的衣服交給蘭武峰,供他在路上換洗。他又到會計畢敏那里領了1000塊錢和一些全國糧票,讓蘭武峰收起來,作為一路上的花銷。
林振華倒不是拿不出更多的錢,他想到,如果蘭武峰身上帶了太多的錢,反而容易引起警察或者“小腳偵緝隊”的注意。在當年,1000塊錢也算是一筆巨款了,足夠蘭武峰到云南的路費。
一切都收拾停當之后,林振華和安雁一齊把蘭武峰送到了火車站,目前公安機關還沒有來抓人,他可以借口出差,輾轉前往云南。等到豐華公安局真的開始發通緝令的時候,他應當已經遠走高飛了。
一路上,蘭武峰一直在和安雁說著離別的話,安雁已經哭夠了,此時臉上已經帶上了一種與她的年齡和姓格都完全不符的堅毅之色。看起來,她真的是做好了終身不嫁、苦苦守候蘭武峰的心理準備了。
趁著等車的時候,林振華把蘭武峰拉到一邊,遞給他一張寫著幾個數字的小紙條,說道:“峰子,這個東西你收好。如果你真的能夠出去,相信你用得上。”
“這是什么?”
林振華把嘴湊到蘭武峰的耳朵,輕輕地說了幾句什么。蘭武峰的臉色驟變,他把小紙條塞還給林振華,說道:“林哥,這怎么能行,我不能用你的錢。”
“你混蛋!”林振華惱了,他的眼睛立了起來:“峰子,你真打算出國去當乞丐嗎?”
“可是…”
“可是什么!”林振華道,“峰子,咱們也是三年的朋友了,咱們之間的交情,還不值這幾萬美元嗎?別忘了,家里還有安雁在等著你,還有你媽也在等著你。你得好好活著,還得想辦法混出個名堂來,沒有錢,你拿什么混?”
蘭武峰收起紙條,含著淚說道:“林哥,你的大恩,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報答了。”
這張紙條上,寫著一個瑞士銀行的賬號以及對應的密碼,那個賬戶里存著10萬美元。
林振華道:“峰子,好好活著,就是報答我了。我相信,有朝一曰我們還會見面的。”
上車的時間到了,蘭武峰與安雁緊緊地擁抱了一下,然后毅然地走向了檢票口。安雁不顧所有旅客的側目,使出全身的力氣對蘭武峰喊道:“峰子,記住,我會等你一輩子!”
蘭武峰沒有回頭,只顧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沒有人看到,他的臉上已然滿是淚水。
就在蘭武峰告別親友倉皇出逃的時候,在豐華縣安雁的家里,公安局長賈學漢正在向安東耀匯報情況:“安縣長,我們已經和南京公安局聯系過了,請他們協助聯系一下蘭武峰同志。不過,據那邊的同志說,雁子可能沒有到蘭武峰那里去。”
“這個雁子,跑哪去了呢?”安雁媽憂心忡忡地說道。
“我不管,這個女兒,就當是死了!”安東耀氣呼呼地喊道,他對賈學漢說道:“老賈,這件事情,就這樣了,不要再找她了。”
賈學漢連連點頭,從安家退了出來。安雁媽追出去,對賈學漢說道:“賈局長,你別聽老安的,就是他把孩子打出去的。麻煩你還要繼續跟南京那邊聯系一下,我估計雁子肯定是跑去找蘭武峰去了。”
賈學漢嘆道:“大姐,這事怎么會鬧成這樣?孩子自由戀愛,就由他們去吧。安縣長怎么會發這么大的火?”
安雁媽支吾道:“這個事情,唉,也不好說吧。總之,賈局長,就麻煩你了,那邊如果找到了雁子,可千萬別嚇唬她。孩子身體…呃,最近不太好,到時候我親自去南京接她就是了。”
“放心吧大姐,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賈學漢答應道。
賈學漢走后,安雁媽回到屋里,對安東耀抱怨道:“都怪你,有這樣嚇唬孩子的嗎?現在他們倆都這樣了,你真要去告峰子強殲,不是害了雁子一輩子嗎?”
“依著我過去的脾氣,我非要去公安局告這小子不可!”安東耀憤憤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