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勞動服務公司當經理?”楊欣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著林振華,恨不得去摸摸他的額頭,看看有沒有發燒。
“沒錯啊,怎么,我很不像經理嗎?”林振華揚著頭,擺了一個酷酷的樣子。不過,他此時手里還拎著炒菜勺,正在做菜,光輝形象起碼打了個八折。
楊欣撅著嘴道:“你做這么大的決定,怎么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呃…”林振華有些語塞,按常理來說,這樣的事情是應當和一些親人們商量一下的,但他知道,自己的思維實在是太超前了,要向當年的人解釋清楚,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與其費力去解釋,還不如先斬后奏,反正把事情做成之后,別人也就不會說什么。有誰好像說過:勝利者是不受指責的。
“小華哥,你知道服務公司有多麻煩嗎?”楊欣苦口婆心地勸道,“包括你的幾個兄弟,什么趙勇群、褚紅陽,他們在服務公司都不是省油的燈。原先的經理雷有榮,干了一年就不干了,回勞資科當副科長去了,原因就是這些年輕人太難管了。”
“有什么表現嗎?”
“有啊,涉及到分工種、考勤、獎金,所有這些事情,大家都要吵架的。有些人做事的時候吊兒郎當,但發獎金的時候,少了一分錢都不干。你退休回來之前,勞動服務公司里為了分配資金的事情,已經打過好幾架了。后來廠里干脆就取消了公司里的獎金,就為了這件事,施國俊和曹文強他們幾個還去找廠長鬧過幾次呢。”
“施國俊和曹文強,我都認識。”林振華道,“這倆也老大不小了,照理說應該是懂事的年紀了?”
“他們兩個是知青,剛從農場回來的,動不動就拉著一群同當知青的朋友鬧事。他們還找過我呢,說廠里欺善怕惡,不鬧不行。現在廠里也就是朱廠長還能鎮得住他們。”
林振華笑起來:“看來,鬼也怕惡人啊。老朱還挺有點煞氣的。”
楊欣道:“朱廠長這人,沒有私心,辦事公道,施國俊他們也服他。”
“嗯,這是一條經驗,邪不壓正。”林振華說道。
“小華哥,你在技術科呆著不是挺好的嗎,為什么非要當這個經理呢?”
“楊欣,這些天,我想了一下,人活于世,不能只想著自己活得舒服,還得給周圍的人做點事情,最好還能給國家做點事情。我覺得,咱們的勞動服務公司經營得實在是太糟糕了,完全就是一只寄生蟲,只會趴到廠子身上吸血。這100多個年輕人,隨便干點什么事情也應該能養活自己的。”
“可是…”楊欣被林振華的豪言壯語給打動了,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小華哥就應該是這種做大事業的人,不過,一個為了安置待業青年而成立的勞動服務公司,能算是大事業嗎?
“小華哥,你打算怎么做呢?”楊欣問道。
“不急,等紅陽他們來了一起談吧。”
兩個人正說著,褚紅陽等人已經勾肩搭背地走過來了,看到楊欣和林振華站在小廚房里聊天,眾人都擠眉弄眼地,傳遞著一些捉挾的表情。
“好,都來了,那就開會吧。”林振華宣布道。
“開會?”趙勇群納悶地問道,“小華,你不是說開飯吧?”
“我也覺得是開飯,這炒肉片聞著就這么香。”褚紅陽附和道。
“這個菜不叫炒肉片,應該叫滑溜里脊。就是這塊肉…”擅長于考據的彭少哲用手按了按褚紅陽的肋下,說道:“這是豬身上最嫩的一塊肉。”
“你往哪按呢,要按也該按勇群的,他更像豬。”褚紅陽抗議道。
“小華,到底是開會還是開飯?”趙勇群問道,“開飯我們就留下了,開會的話,你和楊欣兩個人開就好了,我們不打攪了。”
“一邊開飯,一邊開會,兩不耽擱,人家美國人開的是圓桌會議,咱們開飯桌會議。”林振華道,“你們都聽說了吧,我當經理了,以后你們的工資都歸我開,都給我老實點。”
“得令!”褚紅陽答應道,他一指趙勇群:“勇群,你負責端菜。少哲,你有文化,給林經理寫個講話稿。楊欣,你就辛苦一下,負責給林經理打扇子好了。”
“呸!”楊欣臉紅紅地唾了一口,由于林振華的緣故,她與褚紅陽等人的關系也非常好,這種非常擦邊的小玩笑她還是能接受的。
為了讓褚紅陽等人心甘情愿地過來開會,林振華著實地做了幾個菜,滿桌子的魚和肉,趕得上一般人家過節的標準了。褚紅陽等人自然不會跟林振華客氣,落筷如飛,每個人都就著肉菜吃下了三碗大米飯,這才滿意地拍著肚子消停下來。
“小華,好了,你現在可以開會了。”褚紅陽宣布道。
林振華指了指桌上的空盤子,問道:“幾位,肉好吃嗎?”
趙勇群不屑地斥道:“廢話!這還用問。”
林振華又問:“想天天吃嗎?”
趙勇群眼睛一亮:“怎么,你終于答應每天請我們大吃一頓了?”
林振華白了他一眼,道:“歌里怎么唱的?櫻桃好吃樹難栽,不下苦功花不開,幸福不會從天降,社會主義等不來。你想天天吃肉,得自己去創造,明白嗎?創造。”
彭少哲道:“小華,你是什么意思,我有點聽不懂。你說的這個,和你當經理有關系嗎?”
林振華道:“當然有關系。我今天請你們幾個來,就是想跟你們說說我的設想。”
“嗯,說說吧。”三個人一齊應道,自從聽說林振華自告奮勇要當勞動服務公司的經理后,三個人的心里就存了一個疑問,不知道林振華是什么想法。在他們看來,林振華當兵回來之后,變化實在是非常大,已經與過去那個逃學打架的小華大不一樣了。
林振華說道:“大家知道,從前年開始,我們國家已經提出了改革開放的口號,傳統的大鍋飯肯定是要被打破的,未來的社會,將會是真正的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你們現在一個月才拿24塊5毛錢,這個工資別說搞對象結婚,就連養活自己都很艱難。為什么呢?就是因為我們的勞動服務公司管理僵化,不注重經營,公司掙不到錢,光靠廠里補貼,當然沒錢可分。”
褚紅陽點點頭:“沒錯,我聽我爸說了,廠里今年的利潤都貼給服務公司了,連雙過半獎都發不出。”
林振華繼續說道:“鑒于這種情況,我向廠里提出來,由我承包服務公司,完全自主經營。我的目標是,一年之內,讓大家的工資翻一番。你們說說看,愿不愿意跟我干?”
“翻一番?”趙勇群瞪大了眼睛,“你是說,我一個月能拿50塊錢工資?”
“最少翻一番。”林振華道。
趙勇群笑道:“哈哈,如果是這樣,那可就牛了。我比我爸的工資也少不了多少了,省得老頭子天天在我面前擺譜。”
彭少哲搖搖頭:“小華,你別把事情想簡單了,你打算干什么,憑什么能夠掙到這么多錢?”
林振華一攤手,道:“我也不知道,我的想法很簡單:什么掙錢就干什么。”
褚紅陽道:“小華說的這個,我也贊成。我爸在供銷科,經常有浙江那邊的鄉鎮企業來找他聯系業務,人家浙江人就是這樣的,什么掙錢就做什么。我有時候也想,如果咱們也能這樣,未必就掙不到錢。”
林振華拍掌道:“沒錯,紅陽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其實,社會上到處都是錢,只是看我們有沒有這種敏感去掙。現在是物資短缺的年代,隨便生產點什么東西,都能夠賣得出去,咱們守著一個機械廠,居然還掙不到錢,這不是咄咄怪事嗎?”
趙勇群聽著林振華滿嘴的名詞,覺得有點暈,他扭頭小聲地問彭少哲道:“咄字怎么寫的?”
彭少哲用手蘸了點水,在桌上寫了個“咄”字。趙勇群一吐舌頭:“這字我見過,我一直都是念出出怪事的。”
“注意了,領導說話的時候,下面不許開小會。”林振華板著臉,用手指敲打著桌子,警告道。
趙勇群笑道:“小華,我知道你有本事,其實你也不用開什么會了,你就跟我們幾個人說說吧,你打算怎么做?”
林振華道:“我是這樣想的,我們要想掙錢,必須把目光對準廠外,不能指望著從廠里掙錢,這樣掙來的錢也不光彩。要對準廠外,就必須有我們自己的產品,至于具體是什么產品,我還需要進一步到市場上去了解一下。不過,有些基礎工作現在就要開始,我已經向廠部提出了要求,廠部答應把車庫后面的那塊地給我們用,大概有四畝的樣子,我們要在那里建自己的廠房。”
“建廠房!”三個人都傻了眼,“小華,你這動靜鬧得有點大了吧?”
“一點也不大。”林振華道,“咱們要生產自己的產品,哪能沒有場地?廠里有自己的生產任務,如果我們占了廠里的地盤,就要受制于人。所以,我考慮必須先把我們自己的廠房建起來。其實,說是廠房,也沒那么復雜,就是一個大棚子就可以了。只要能夠放得下設備和材料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