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道千尋盤竣嶺,螺峰兩面夾雄關…郁市長,咱們前面有多遠?”
林振華站在一處陡峭的山崖邊,眺望著對面山上刻著的一副對聯,對陪在他身邊的荊西市副市長郁平問道。
“直線距離不超過30公里,至于路途嘛,還有多公里吧。”郁平答道。
“這么說,今天天黑之前,應當能夠趕到市里?”
“必須的,要不山里也沒法住。天黑以后,呆在山里有危險的。”
“那就走吧・・・・・・這里的風景真的不錯。”林振華留戀地看著眼前的大好河山,感慨地說道。
在他們的身后,停著十幾輛越野車,有林振華他們自己開來的車,也有荊西市政府派下山來接應他們的車。從車的檔次上,不難看出,荊西市的貧困并非是掛在嘴上的。林振華他們開來的,都是三菱、豐田等牌子的進口車,一輛車的價值就是四五十萬。而荊西市政府開來的,則是長城等國產品牌,不過是十多萬的車子。在其中,林振華甚至還看到了三輛久已未見的帆布篷面的老吉普,要知道,這種車在發達地區已經基本被淘汰了。
林振華與岳建華在金陵見面之后,一回到潯陽就把岳建華的要求提到了集團辦公會議上了。他原來以為集團的高管們會對到荊西投資的事情心存抵觸,誰知大家在看完那些小孩子的作文之后,一個個眼圈都紅了,反而回過頭來勸說林振華,建議向荊西市伸出援助之手。
林振華這才發現,自己的管理團隊里原來都是一些多愁善感的宅人,像岑右軍這種本來就出身于大山里的干部自不必說,即使是項哲、胡媯這些海歸,也都頗有些悲天憫人的氣質。當然,感情歸感情・作為集團高管,他們還是有起碼的理性的,大家都認為,漢華有義務幫助荊西市發展起自己的產業・但這種幫助不能是完全單向的饋贈,而是應當盡量讓漢華能夠從中獲得一些回報。
“荊西市交通不便,工業區位條件極差,雖然富有農特產品、煤、鐵和有色金屬礦藏,但這些原材料與我們公司的發展關系不大,尤其是礦產資源,即便能夠開采出來・也很難運出山去,所以經濟價值不大。我們如果到荊西投資建廠,很難獲得相應的回報。”胡媯在集團辦公會上指點著荊西地圖向眾人介紹道。
林振華道:“我和荊西的領導交流的時候,他們提出來說,他們那里的勞動力成本極低,說這可能是一個比較有利的條件,大家是怎么想的?”
“低到什么程度?”項哲問道。
林振華道:“據他們說,他們機關里的工作人員工資只有300多塊錢・加上各種各樣的福利在內,能夠拿到400塊錢以上的,就算是不錯了。僅有的一些工廠里・工人的工資平均在200元左右,如果再心狠一些的話,一個月給KC塊錢也能雇到人。”
“塊錢?”眾人都咂舌了,要知道,當時全國的職工平均月工資是在800元左右,像漢華這樣效益好、工資高的單位,平均工資早已達到多了,這還不算各種非貨幣的福利待遇。潯陽有一些企業招收學徒工,給到500塊錢的工資,都算是很坑人的水平了・荊西居然還有KC塊錢一個月的工資標準。
“咱們如果要去荊西建廠,肯定也不是為了讓當地人拿一個月NO0塊錢的工資吧?如果真是這樣低的標準,他們肯定還得到沿海去打工。其實咱們漢華就有來自于荊西的農民工,他們就是為了多掙一點錢才跑出來的。”項哲說道。…,
“NO0塊錢有點低了,但我們如果給到300,或者400・應當就算是高薪了吧?我聽說荊西的生活水平比較低,蔬菜、肉類的價格都不高,300多塊錢已經能夠生活得非常不錯了。”林振華道,“即使按300塊錢的工資計算,整個勞動力成本也比在潯陽要低得多了。”
“可是這樣低勞動力成本的產品,如果運出山來,光是運費就足夠把成本優勢給沖抵掉了。”家居公司的總經理彭少哲提醒道。他的家居公司所生產的就是勞動密集型產品,借助于比歐美低得多的勞動力成本,加上因依托長江而十分低廉的水運成本,家居公司才具有了競爭力。如果運費上升的話,這種勞動密集型產品根本是沒有競爭力的。
胡媯點點頭道:“少哲說得對,荊西的這種交通現狀,決定了在那里發展的產業必須是高利潤的,對勞動力的需求大,對運輸的需求少,這樣的產業才有可能發展起來,否則,即使我們賠錢為他們輸血,什么時候我們不再補貼了,什么時候這些企業就垮掉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逐漸把投資荊西的設想完善起來了,至于最終能夠做哪些產業,則還需要到荊西去實地考察才行,此外,還需要與荊西的地方政府充分溝通才行。會議結束后,林振華便帶著胡媯出發前往荊西了,帶上胡媯的目的,在于他是一個工業工程專家,在項目評估方面是絕對的權威。
到荊西之前,林振華也曾想象過這里的惡劣地形條件,但到現場一看,他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實在是太貧乏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創造出來的地形之險,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
荊西市素有“八山半水半分田”之說,境內有四座大山脈盤踞,千百條溪流奔騰其間,僅有名有姓的河流就多達幾十條。這些河流時而鉆入山洞,時而沖出峽谷,水流湍急,落差巨大,迫使僅有的一些盤山道路不得不蜿蜒穿行。兩座看起來非常近的山頭之間,道路盤旋有時竟能繞出幾十公里。
聽說林振華帶著考察團前來荊西,岳建華十分興奮。他本打算自己親自出山去迎接,無奈公務纏身,只好安排副市長郁平率隊相迎,把市政府幾乎所有能拿出來的小車都派出去了。最讓林振華覺得驚奇的是,在荊西市派出來的這支歡迎隊伍中,除了政府各委辦局的官員和辦事人員之外,還有七八名備用的司機,在車隊正式進山的時候,這些司機走到了林振華他們自己開來的車前,要求替換掉漢華自帶的司機。
“郁市長,這是什么意思啊?”林振華只得向郁平發問了。
郁平道:“林總不要誤會,這主要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考慮。
我們這里的山路太險了,你們的司機是開慣平原道路的,恐怕適應不了我們這里的路啊。”
郁平這樣一說,林振華自然是沒意見了,但漢華的司機們臉上可就掛不住了。大家都是玩方向盤的,人家說路太險,你們這些人開不了,得我們的人來,這不是打漢華司機的臉嗎?有些老成一點的司機倒是有自知之明,直接就把方向盤交出去了。有些年輕一點的司機就不干了,揚言自己可以先開一段,實在開不了的時候,再請荊西的同行們指導也不遲。…,
郁平呵呵一笑,也沒有強求,便帶著車隊上路了。這一進山,漢華的司機們就抓瞎了,各種各樣的陡坡急彎一個接一個,有些地方不過是幾米的距離之內,就要轉過180度的彎道,同時還要保持上坡的速度。路程剛剛開了20公里,漢華的司機們就渾身被熱汗浸濕了,不得不半推半就地把車子交給了荊西來的司機。
郁平坐在林振華的豐田大越野車里,由市政府最好的司機開著車,走在車隊的中間。看到漢華的司機一個接一個地被替換掉了,他呵呵笑道:“林總,我說了吧,咱們平原地區的司機,開不了我們荊西的山路。就算他們技術好,開上二三十公里問題不大,開長了也受不了。只有我們荊西自己的司機,常年累月開這種路,習慣了。”
“可是,不可能誰都會帶一個荊西的司機來山里吧?”林振華說道。
“可不是嗎!”郁平道,“林總,我跟你講一個故事。前兩年,我們招商局好不容易說服了一個江浙老板,到我們市來投資建個廠子。那個老板帶了個司機,開著一個大奔進山來,沒走多遠,遇到一個急彎剎不住車,就一頭撞到山崖上了,好在沒出人命。后來我們把那個大老板送到省城去治療,他跟我們說:你們荊西人真夠朋友,可惜這條路太難走了。等你們什么時候把路修好了,我一定到這里來投1個億。”
“是啊,要想富,先修路,這是沒錯的。”林振華看著兩邊的懸崖深澗,說道。
“我們荊西人民一天都沒有停止過修路。”郁平說道,“建國50周年的時候,我們做過一個統計。我們荊西一共22萬人口,在過去50年中,累計用于開山、架橋、筑路的勞動工日達到個,為修路而犧牲的民工多達581人。是他們的血汗,才讓我們擁有了現在這條進山的通道。”
林振華道:“聽郁市長一說,我真覺得責任重大啊。郁市長放心吧,我們這一趟來,是真心實意來投資的,絕對不會半途而廢。”
“那我就代荊西220萬人民,感謝林總了。”郁平鄭重其事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