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副主教搖頭說道。他看上去沉思了一會兒,接著又說:“杜朗若伙伴——既然這是您的名字——請轉過頭去。您看我的答案早已寫在墻上了。”
杜朗若伙伴轉過頭去,看見頭頂上方的墻上刻寫著這句話:“醫學是夢之女。——讓普利克①”
雅克·庫瓦提埃本來聽到他同伴提的問題就有氣,又聽到堂·克洛德的回答更惱火了。他前身貼著杜朗若的耳朵說,聲音很低,免得讓副主教聽到:“我早就告訴您,這是個瘋子。可您非來看他不可!”
“這是因為這瘋子很可能說得有理,雅克大夫!”這伙伴用同樣的聲調應道,面帶苦笑。
“隨您的便吧!”庫瓦提埃冷淡地回了一句。然后轉向副主教說道:“堂·克洛德,您的醫道挺高明的,連伊波克拉泰斯②都難不倒您了,就好比榛子難不倒猴子一樣。醫學是夢!若是藥物學家和醫學大師們在這里,他們能不砸您石頭才怪哩。這么說來,您否認春藥對血的作用,膏藥對肉的作用!您否認這個專為醫治被稱為人類的永恒患者、由花草和礦物所組成的被稱為世界的永恒藥房羅!”
①公元前四世紀古希臘哲學家。
②公元前五世紀古希臘醫學家。
“我既不否認藥房,也不否認患者,我否認的是醫生。”堂·克洛德冷淡地說道。
“聽您這么說,痛風是體內的皮疹,傷口敷上一只烤鼠可以治傷,老血管適當注入新生的血液可以恢復青春,這些都是假的羅!二加二等于四,角弓反張后是前弓反張,這些也是假的了!”庫瓦提埃火辣辣地說道。
副主教不動聲色地應道:“有些事我是另有看法的。”
庫瓦提埃一聽,臉都氣紅了。
“得啦,得啦,我的好庫瓦提埃,別發火嘛!”杜朗若伙伴說道。“副主教大人是自己的人么。”
庫瓦提埃平靜了下來,輕聲嘀咕道:“說到底,這是個瘋子!”
“天啊,克洛德大師,您真叫我為難。”杜朗若伙伴沉默了片刻接著說。“我是來向您求教兩件事的:一件是關于我的健康,另一件是關于我的星相。”
“先生,”副主教應道,“如果這就是您的來意,那大可不必氣喘吁吁地拾級爬上我的樓梯啦。我不相信醫學,也不相信星相學。”
“真的!”那位伙伴說道。
庫瓦提埃強笑了一下,悄悄對杜朗若伙伴說道:
“您現在可明白了吧,他是瘋子。竟然不相信星相學!”
“怎能想象每道星光竟是牽在每人頭上的一根線!”堂·克洛德接著說。
“那么您到底相信什么呢?”杜朗若伙伴叫了起來。
副主教猶豫了一下子,隨即臉上露出陰沉的笑容,仿佛是在否定自己的回答:
“信上帝。”①
“我們的主。”②
杜朗若伙伴劃了個十字,插上一句說。
“阿門。”庫瓦提埃說道。
①②原文為拉丁文。
“尊敬的大師,”那位伙伴接著說,“看到您如此虔誠,我由衷地高興。不過,您是赫赫有名的學者,難道您因此而一再相信學問嗎?”
“不是。”副主教答道,同時抓住杜朗若伙伴的胳膊,陰暗的眸子又閃過熱烈的光芒。“不,我并不否認學問。我長久匍匐在地上爬行,指甲直插入土里,穿過地洞的無數曲徑支路,并不是沒有看到我面前遠處,在陰暗長廊的盡頭,有線亮光,有道火焰,有點什么東西,大概是令人眼花繚亂的中央實驗室的反光,即患者和智者突然發現了上帝的那個實驗室。”
“說到底,您認為什么東西是真實和可信的呢?”杜朗若伙伴打斷他的話問道。
“煉金術。”
庫瓦提埃驚叫了起來:“當真!堂·克洛德,煉金術固然有其道理,但您為什么詛咒醫學和星相學呢?”
“你們的人學,純屬子虛!你們的天學,純屬子虛!”副主教威嚴地說道。
“這未免對埃皮達夫羅斯和迦勒底①太放肆了。”醫生冷笑著頂了一句。
①埃皮達夫羅斯為古希臘神話中的一個城市,位于阿爾戈斯北部,有醫神阿斯克庇奧斯的神殿。迦勒底在蘇美爾西部地區,古帝國(或稱新巴比倫帝國),以天文學、星相學著稱。
②古希臘神話中的能工巧匠,長于建筑與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