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溫柔的翅膀(五千大章)
拉夏完成試煉前的幾小時。
塔克西絲將痛苦中的尤里西斯抱出了試煉洞窟，她的腳步穩定而有力，因為她早已經尋找到了可以幫尤里西斯解除這種痛苦的那個人。
很遺憾，那個人并不是她，初生的她還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能將陷入這種痛苦的尤里西斯解救出來的人，必須是和他有著心靈契合的人，并且知道他的過去，知道他的悲傷來自何方。
只從過去這一點來看，拉夏是最好的選擇。可是親自接觸過拉夏后，塔克西絲發現她實在是太年青了。
那并不止是年齡，而是心理層次上的年青。拉夏還沉浸在青梅竹馬的相親相愛中，沒有真正意識到過尤里西斯所背負的痛苦和悲傷，甚至不知道他身上發生過什么事。
這并不是她的錯，因為誰也沒有告訴她這一切，尤里西斯甚至寧愿背負一切也沒有讓她的那份天真受到傷害。
在這個世界上，真正了解了尤里西斯的一切，真正明白他的悲傷，可以拯救他的人，只有她。
她的年齡其實也并不比拉夏大多少，但是她所經歷的事情，她所沉淀的思念，她在無數個世界中擁抱的夢想，簡直就像是為了此刻而生的命運一般。
她本來也有機會成為尤里西斯的初戀，卻因為命運的交錯和他擦肩而過，幾乎再也無法相見。
正因為如此，在仿佛永無止境的黑暗之中，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那個夏天的夢，畫著小尤，小夏，小雅的畫。
直到有一天，畫中的小尤真正來到她的面前。擊敗了她心中最大的噩夢，將她從無限循環的夏天中帶回來。她才獲得了新生，從黑暗中睜開眼睛。
曾經擦肩而過的兩人，終于又可以再次相遇。
米拉。八頭魔龍的后裔，米拉村的大小姐，這就是塔克西絲最后的希望。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可以將他從那份痛苦中帶回來。因為她自身也感受過那樣的痛苦，絕望而無助，不管怎么找也找不到方向，最后只能把自己封閉起來。等待著一個不可能出現的奇跡。
那一次，是尤里西斯為她創造了奇跡，將她從無限循環的世界中帶回來。
這一次。換她來幫助尤里西斯。她最愛的小尤。
“準備好了嗎？一切就交給你了。”塔克西絲將手中的尤里西斯交給米拉，也將一切希望交給了她。
“嗯，即使犧牲我的生命，我也會讓小尤恢復的。”米拉緊緊的抱意識混亂的尤里西斯，憐惜的看著陷入痛苦中的他。
啊，多么的悲傷！
多么的冰冷！
這不是她所知道的小尤，她所喜歡的小尤不該是這個樣子。一直以來都隱隱約約察覺到的危機。此刻終于變成了現實。
小尤背負得太多太多，愿意讓別人幫助的太少太少，這種事情是很奇怪的，是不對的。小尤讓自己身邊的人都獲得幸福并沒有錯，可是他卻無法讓自己幸福。
他為什么總是想不到，有太多太多人也希望他獲得幸福，可他自己卻總是犧牲自己的幸福去給予別人希望。
所以，這種循環遲早會崩潰的，小尤太過善良了，這樣的他被傷害，被背叛的時候，所遭遇的痛苦會超過一般人百倍千倍。
那可惡的劍之勇者拉拉傷害的并不止是他的身體，更重要的是心啊！
那純真的心一旦被破壞了，就如同被粉碎了的玻璃一般，再也回不到過去。
所以她再也沒有從小尤身上看到那發自內心的笑容，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笑容。
他的希望，他的夢想，早已經被打到支離破碎，只是他還在勉強支撐著，想把那一切都補回來。
可是，即使一切都回來了，受傷的他又怎么辦，他失去的東西是不可能真的全部回來的。更何況，為了讓尤麗雅回來，他背負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以至于連最基本的東西都忘記了。
尤麗雅所希望看到的，絕對不會是這樣的小尤。
她所喜歡的小尤，不該是這個樣子。在再會的時候，她就看到了他眼中的黑暗和絕望，只是他從不對人說，從不表達出來。
這樣的小尤，讓她無法看著不管。她所知道的小尤不該是這個樣子，所以她不斷的想辦法，試圖讓他眼中的黑暗消失。
可惜，最終還是走到了這里，她預想中最壞的結局。
她懷抱中的小尤幾乎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溫度，那并不止是身體的溫度，還有心的溫度。
她是知道的，這種懷疑，絕望，不安，最終不得不將自己封閉起來的痛苦。在那無限的黑暗虛空中，如果不是有著那個夏天的回憶帶給她希望，她早就死去。
現在，小尤也處于這種危險的狀態，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話，他就要永遠把自己封進黑暗中了。
她，愿以自己生命的一切，來拯救這樣的小尤。
“啪！”六只紅色的龍翼在米拉身后展開，那是她的“深紅之翼”，覺醒自卡撒血脈的寶具。
但是，此時此刻的血色龍翼卻正在產生變化，從鮮紅的血色慢慢的變成純潔的白色，那正是夢之初的最初色彩，尤里西斯在夏日的夢境中看到的顏色。
米拉所期望的力量，所想要的力量，從來也不是屬于八頭魔龍的力量。
塔克西絲從她身上察覺到的本質，也從來都不是龍族的力量，那是更特別的，更充滿幻想色彩的力量。正因為察覺到了米拉身體中潛藏的力量，她才選擇了米拉，相信著米拉。
因為，她的眼中所看到的米拉，和尤里西斯在那個夢境中看到的米拉，是一樣的。
無數光羽的飛舞中，米拉的六只龍翼全部褪去了血色。變成了神圣的白色。與此同時，她的龍角，龍鱗也一起脫落了，甚至從她的身上有一團血色的小球也掉了出來。那正是寄宿在她身上的八頭魔龍卡撒的本源之力，在和尤里西斯，拉夏一戰后進入沉睡的卡撒此刻就在里面休眠。
“果然…你的力量是不一樣的…”看到這個預想之中的結果，塔克西絲抬起手來。將八頭魔龍卡撒的本源收了回來。
此刻的米拉，無比的接近在夢境中的樣子，那六只白色的翅膀，散發出包容一切的光。
那是源自生命。但是絕非無限分裂和增殖的魔龍法則。
米拉所持有的光，是更溫柔的，更能創造夢想的生命之光。
那充滿溫暖。如同夢想一般的夏天。正是被這道光創造出來。
只要有這六只翅膀在，米拉就可以無限次回到那夏日之夢中，這是小尤當初幫助她留下的夢想，最珍貴的禮物。
但是，現在米拉卻毅然伸出了雙手，然后用力的扯斷了自己的翅膀。
“嘶！”無數的鮮血飛濺中，那六只翅膀中的兩對被米拉親手扯了下來。然后化成了無數的血光包圍了她和尤里西斯。
她不是尤里西斯那樣的禁法，所以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來拯救小尤。用掉代表自己生命的翅膀，只為了獲得一個和小尤連接的機會。
充滿米拉生命氣息的血光中，米拉周圍的世界開始扭曲。
開始了，米拉擅長的“創世”，她親手撕裂了記憶著那個夏日的美麗世界，開始創造出新的世界。
然后，龍島的中央，一對巨大的翅膀伸展開來，溫柔的將尤里西斯包容了進去。
這是生命的禮贊，這是米拉的祈禱，這是她向陷入痛苦和悲傷中的小尤伸出的手，以她生命的翅膀為代價。
在巨大的翅膀外，塔克西絲等待著，等待著一個結果。
尤里西斯孤獨的走在灰色的大地上，他不知道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是茫然的一步步前進。
在他的頭頂，無數的星光正在歡樂的交錯著，飛舞著。整片星空每時每刻都在變化中，歡慶著星空眷戀的他的回歸。
尤里西斯不記得自己走過了多少的距離，最初來到這里的時候，他隱隱約約看見了露露，尤娜，還有一位天使的樣子，可她們沒能跟上他的腳步，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背后。
他來到的地方，已經太深太深，太遠太遠，再也回不去了。
這片灰色的大地，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不管走了多久，前方依然是那片無限深邃的星空。
引導他走下去的，是那不斷落下的星光，那恒古存在，蘊涵著無數神秘的星光。
這條星空之路，不受這個世界法則限制，不被這個世界影響。它所代表的意義遠遠超越了這個不夠完善的世界，直接通向更遙遠的地方。
只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尤里西斯就將離開這個世界，完成一次徹底的改變。
這件事情，尤里西斯在選擇魔王之路的時候就隱隱約約察覺到了，只是他以為那還是數百年，數千年以后才會發生的事情。
然而，當那些破碎的記憶出現，無數星星碎片的力量也一切醒過來的時候，這個過程一下子加快了千百倍，讓他不由自主的就來到了這條道路上。
當他走完這條道路，一切就會成為過去。
剛剛恢復了一些的記憶，在他走上這條星空道路的時候又一點點的消失了。比較起那千萬年的星之回憶，屬于人類的記憶實在微不足道。
那些美麗的光點，悲傷的又回到了尤里西斯的身體中，沉入了記憶之海的最深處。
走得越遠，失去的就越多，當尤里西斯慢慢接近星空之路的盡頭，幾乎已經可以看到無限的星之海洋時，幾乎把一切都忘記了。
然后，在這灰色的世界中出現了光，溫暖的光。
失去了兩對翅膀的米拉終于趕到了這個世界，攔在了尤里西斯的面前。
在她的背后，就是那無限深邃的星辰大海，可以將一切人類記憶都吞噬進去的星空。
“小尤，停下吧。”犧牲了自己的兩對翅膀才來到這里的米拉站在好不容易追上的尤里西斯面前。不顧還流著鮮血的翅膀，拼命的張開雙手，阻擋了他的去路。
“你…是…”在星空之路上丟失了太多記憶的尤里西斯迷惘的看著抱住自己的米拉。
在她的身上，尤里西斯聞到了好聞的味道。柔和的紫羅蘭香氣。
好像在哪，在什么地方也聞過這樣的味道，讓人安心的味道。
“忘記了嗎？”米拉心疼的看著尤里西斯的眼睛。
是受到了多大的傷害，累積了多大的痛苦。才會這樣的迷惘。
沒有變，還是那樣，她所愛的小尤，就是這樣總愛把一切錯誤都歸在自己的頭上。把一切罪都承擔下來。
她早知道這樣是不行的，因為不管小尤有多么的堅強，總有一天是支持不住的。
現在。就是最壞的狀況。小尤的精神面正接近崩潰。如果讓他踏進了那片星空中，她所熟悉的小尤就再也回不來了。
“忘記…你…米拉姐…拉夏…尤麗雅…”看著自己面前熟悉的溫柔面孔，尤里西斯失落的部分記憶終于一點點的再現。
但是，那并不完全是幸福的記憶，也有悲傷的，絕望的記憶。
好痛，好痛。曾經遺忘的傷痛一下子全部涌現，卻絲毫沒有停止的辦法。
還有更多的，更強大的痛苦正在不斷襲來，出現的那些破碎記憶，無法理解但是感同身受的記憶，全部在折磨著尤里西斯。
那不是一加一那么簡單的算式，而是無限疊加而來的痛苦，如同靈魂也要破碎一般的痛苦。
不，靈魂早已經破碎過很多次了，每次都是那樣殘缺不全的拼湊起來，最后終于變得什么都不是。
最后出現的他，是最差的殘骸，最糟糕的劣等品。可即使如此，他依然在掙扎著，可終于還是無法獲得幸福。
啊，果然是這樣，他是不可能獲得幸福的，即使那看起來是多么觸手可及的東西。
這個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的故事，終于要結束了嗎？他果然還是會回去，回去那片星空中。
他總是在犯錯，并且一再去重復同樣的錯誤，明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卻總是無法控制自己。
那么，果然是該結束了，就那樣踏進那片星空中，然后回去最初的樣子，更加接近本質的自己，他所舍棄的自己。
一步，可卻沒有走過去，因為前面就是米拉，他撞進了她的懷抱中。
“不會讓你去的。”米拉的傷口還在流血，可她卻完全不顧那些傷口，而是緊緊的抱住了尤里西斯。
“放開…已經…沒有辦法回去…”尤里西斯的眼神變得無比的深邃，那是灰色的眼睛，在光明和黑暗之中曖昧的顏色。
“不！絕不！”米拉比誰都明白，在這里放手的話，一切就會結束了。
那是誰也不會希望看到的結局，她，小夏，塔克西絲，蕾露，安吉拉，所有和小尤有關的人都不會希望他就這么離開。
他所去的地方太遠太遠，誰也去不到，所以她無法放開抱住他的手，無法看著他走上那錯誤的命運。
她是知道的，那么善良，那么愛為別人擔心，一心一意想照顧好妹妹，為她決定成為神官，也為她選擇了黑暗之路的小尤，絕對不是會因為自身的愿望而離開的人。
“可是…我錯了…錯了很多很多…”尤里西斯抬起頭來，無數的記憶碎片纏繞在他的身邊。
這些東西對于他來說太過沉重，讓他痛苦，讓他迷惘，那是他的靈魂無法承受的重量。而和這些碎片一起出現的，正是這條星空的道路。
“沒關系，你錯了也沒關系，我原諒你，原諒你的一切。”米拉抱著尤里西斯，哭泣著，對著整個世界發起誓言。
“我原諒你，原諒你的全部，守護你的全部，包容你的全部。”
“不管是你什么，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喜歡你。”
“除了你以外，我什么也不要。”
那是米拉發自內心的誓言，她對整個世界的承諾。
在米拉的誓言面前，纏繞在尤里西斯周圍的記憶碎片飛舞了一圈后，安心的回到了他的記憶深處。
“米拉…姐…”尤里西斯的眼神慢慢的恢復了光彩，屬于“尤里西斯”的記憶全部回來了。
“歡迎，回去吧。”看著恢復了意識的尤里西斯，米拉的眼中滿是喜悅的淚水。
米拉最后的翅膀開始發光，發熱，這溫暖的光輝隔絕了那片古老的星空，驅散了灰色的大地，最后包容著尤里西斯，帶他離開了這條星空的道路。
在道路最后的盡頭，黑白雙翼，龍尾的少女松了一口氣，收回了手中的圣槍，轉身消失在星空之中。
終于，米拉將尤里西斯帶回了現實的世界。
以這份誓言，這份感情為代價，她消除了折磨尤里西斯的疼痛，驅散了那無限的冰冷，將自己所愛的人帶了回來。
“米拉姐，謝謝。”清醒過來的尤里西斯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噩夢，一場混亂而痛苦的夢。
現在的他還沒有辦法承受那靈魂不可承受之重，那無限的記憶碎片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圍。不過，想必總有一天，他可以成長完全接受那一切的程度。
“好！那么，作為感謝禮，你就和我們結婚吧！”在塔克西絲愉快的宣告中，龍族的婚禮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