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夏瑞熙打瞌睡而能不讓人發現的功夫,可是歷經讀書生涯十多個春秋的磨練,練得爐火純青。想當年,她可以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打瞌睡,而不被老師發現。她低聲和婉兒、純兒交代了兩句,兩個丫頭一左一右宛若兩尊護法守在她身邊,她靠緊了椅子背,坐得筆直,開始睡覺。若不是在近處觀察,任誰看見她都是一副聽戲入迷的樣子。
不過她忘了一件事,這里不是安靜的課堂,而是喧鬧的戲臺子下面。睡意正濃,漸入佳境之時,臺上一陣響亮的鑼響,嚇得她張皇失措,險些從椅子上跌下來。幸好純兒眼疾手快,迅速扶住她,細聲說:“小姐,什么東西掉了,奴婢幫您撿啊?怎么能勞動您親自動手呢?”
周圍的人一聽,也沒在意,一場丟臉風波就這樣被聰明的純兒給遮掩了過去。而婉兒呢,正對著那邊的歐四少發著花癡,根本沒注意夏瑞熙這里發生了什么事。聽見純兒說,才急慌慌地說:“什么東西掉了?什么東西掉了?奴婢去找?”
夏瑞熙瞪了她一眼,低聲斥道:“你再這樣不守規矩,以后都不要跟我出來了。”
一個大丫頭走過來笑道:“二表小姐,我家六小姐請您去她那里玩兒呢?”
婉兒忙戴罪立功:“這是六表小姐身邊的香蓮,六表小姐就是剛才穿粉色衣服的那位,您的六表姐。”
香蓮道:“我家五少爺才從東京游歷回來,帶來不少的稀奇玩意兒,他和我們六小姐最親,給了不少。六小姐說,請二表小姐過去挑幾樣。”
夏瑞熙正坐得不耐煩,笑著應了,讓純兒跟夏夫人說了聲,便跟著香蓮去。香蓮帶著夏瑞熙主仆走過一段幽靜的小路,到了一處精致的院子,門口立著一個穿粉色衣裙的清秀女子攜了小丫頭望著夏瑞熙笑,正是夏瑞熙白日見過的宣家諸位小姐中的一個。
夏瑞熙覺得奇怪,白天的時候,這位宣六對她也不見得有多親熱啊?反而是對夏瑞蓓還要親熱些。挑東西怎么不喊夏瑞蓓,反而只喊她一人?真是怪了,莫非這年頭大家都奉行表里不一?
宣六笑道:“二妹妹當真忘卻了前塵往事?你以前最愛到我這里來玩,如今竟然是見了我也記不得我是誰了。白日里見了,也是淡淡的,讓姐姐我好不傷心。”
夏瑞熙訕笑:“六姐姐饒了我罷,我不是故意的。看著你是覺得比別人親近些,但是想不起來啊,人多事多,我也不好意思問。我病的時候,也沒見著你,你不能怪我。”
宣六捏了她的臉頰一把:“牙尖嘴利的。你是真忘記了?我從出生到現在,出門的機會十個手指都數得清。怪我不去看你?你以為誰都像你爹娘那樣好說話的,由著你到處亂跑,也舍不得說你?”
夏瑞熙也知道宣家不比夏家,宣大舅古板迂腐,宣舅媽嚴格奉行夫為妻綱,宣家的女子出門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她在心中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幸好老天有眼,沒讓她穿到這家人來,否則她還不得憋悶死啊。
宣六命丫頭攤開一桌子精致小玩意兒,有扇墜,有香袋,有玩游戲的骰子,有沙漏,有漂亮的針線盒,燭臺,還有別致的文房四寶,都是西京市面上不多見的琺瑯、水晶等材質做的,款式也極獨特。
宣六道:“都是五哥從東京帶回來的,那邊臨近東海,做的玩意兒和咱們這邊不太一樣,倒也精致。他特意吩咐我要讓你選兩件。你選吧?”夏瑞熙頃刻間就被那個水晶沙漏給迷住了,沙漏,在現代通常作為裝飾品,夏瑞熙對它最不陌生,看著就生出些親切感來。何況這個沙漏如此美麗,白水晶在燭光下流光溢彩,映得里面七彩的砂子如夢如幻。
宣六順著她的眼光一看,微微一笑,伸手取了沙漏遞給她:“還有喜歡的么?”
夏瑞熙滿足地搖頭:“夠了,謝謝六姐。”
宣六笑道:“五哥猜得沒錯,果然你就只愛這一樣。這里面的七色彩砂可是天生的,這里面的東西,就屬它最貴。”
夏瑞熙不好意思地道:“六姐姐,你幫我謝謝五哥了。”
宣六道:“你自己跟他說啊。”
夏瑞熙為難地一笑,她哪里知道宣五是誰啊?
宣六皺眉:“你這丫頭,莫非你連五哥都忘了?”
夏瑞熙低下頭,“我剛醒來時,就連父母親也是忘了的。”
宣六摸摸她的頭,嘆氣:“可憐的丫頭,幸好只是忘了,不是傻了。五哥和你我三人小時候可是最好的,你莫要再忘了。”
夏瑞熙點點頭。
小丫頭進來道:“五少爺來了。”
接著先前扶了夏瑞熙一把的那個年輕男子笑瞇瞇地走進來,“算了,六妹,你何必為難她呢?既然忘了就是都忘了,哪里還有選擇性的?”可見剛才她們的話都被他聽去了。
夏瑞熙上前福了福,大方地道:“謝謝五哥。”宣五與宣六的臉大概有五成相似,二人關系又如此親密,夏瑞熙估摸著二人只怕是同一個母親生的。
宣五笑道:“先前你一定在奇怪,我是誰吧?”燭光照在他清秀的臉上,越發顯得他的笑容溫潤如玉。夏瑞熙想,難怪人家說燈下看男子,這本來只有六分美的,都照出八分朦朧美來了。
夏瑞熙笑道:“是挺奇怪的,不過想著既然能入了內院的,自然是自家人。只是不敢亂喊,五哥見笑了。”
宣六一拍手:“我這里有上好的龍井和前些日子從梅花上掃下來存著的雪水,熙熙難得來,我親去烹茶招待你呀。”說著就要往外面走,夏瑞熙一把拉住她:“六姐要去哪里?”
宣六道:“我去外面烹茶唄,小丫頭手笨,怕把我的茶具給摔了。”
夏瑞熙道:“我和你一起去。”她可沒那么大的膽子和這位五表哥獨處一室,就從宣六敢幫宣五把她從前面引到這里來看,宣家的兒女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樣迂腐死板,而是一個個都精得似鬼,雖是親戚,卻也得注意男女大防。
宣六聞言瞟了宣五一眼,笑道:“又灰又冷,你去做什么?就在這里和五哥說會兒話,等著喝茶就是。五哥知道的趣事兒可多呢,保證你沒聽說過。”
夏瑞熙暗想,我知道的趣事兒才多呢,也可以保證你們絕對、絕對沒聽說過。手仍是拉著宣六不放:“我要和你學烹茶,省的我娘經常罵我不懂風雅。”
她的躲避又豈能逃過別人的眼睛,宣五微微一笑:“既然二妹妹感興趣,我們一起去好了。”
香蓮笑道:“菡萏園中太湖石上有個小小的亭子,大概能容得三四個人,那里最高,可以聽見前面戲臺子的聲音,也大約能看清楚一些,少爺和小姐們不妨去那里烹茶耍子,不是更好么?”
夏瑞熙想,冷天凍地的,一個四面透風的破亭子有什么好玩的?想凍成冰棍倒是可以去,就有些興趣缺缺。
宣五善于察言觀色,只看她一眼,便知她心中所想,笑道:“既是這樣好玩,香蓮帶兩個人先去把四邊厚呢掛起來,端幾個火盆進去升溫,再把紅泥小火爐燒好了,其他物事一并備好再來喊我們。要快些啊,不要等我們去了,前面已經散場了。”
夏瑞熙一聽就明白,人家說得這樣細,怕是故意解釋給她這個土豹子聽的,這個宣五當真心細呢,不由望著他微微一笑。宣五見她望著他笑,眼睛都亮了幾分。又喊身邊的小廝去他院子里取他備著的鹿脯和其他一些肉食作料來,說:“我們茶也烹了,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再烤些東西吃。我這鹿脯本來是明日要和幾個朋友一起出去烤了吃的,不如今夜咱們就嘗鮮好了。”
玩燒烤?古人玩燒烤是怎么弄法,夏瑞熙還沒見識過,何況據說是美味無比的烤鹿脯呢?不由躍躍欲試,嘴里卻假巴意思地說:“五哥既是備著給朋友的,我們吃了,明日你拿什么去呢?不太好吧?”
宣六推她一把:“給你吃你就吃,他明日怎么辦是他的事情。你不想吃,我還想吃呢,別掃興!”
宣五勾起嘴角:“只要二妹妹高興,區區幾塊鹿脯算得什么!”
這是什么意思?夏瑞熙的心一跳,不確定地看了他一眼,正好對上宣五亮晶晶的眼睛,一時鹿脯和燒烤的誘惑也沒那么大了,只好干笑兩聲:“五哥真是友愛,對妹妹們真好。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如再把其他姐妹喊了來,一起玩兒如何?”
宣五垂下眼睛,“不是我舍不得,只是地點太小,人太多,反而失去了原來的樂趣。二妹妹若是喜歡熱鬧,改日天氣暖和了,稟明我娘,咱們專門在院子里開一個詩會,到時候想怎么著就怎么著。”
“你娘?”夏瑞熙實在是不知道這兩位到底是誰生的,但聽這口氣,他們的娘是個管事的。
宣六很沒形象地狂笑起來:“你又犯迷糊了吧?我們的娘就是你嫡嫡親的舅母啊。”她冷哼一聲,“那些賤人生的,也妄想在這院子里橫行?做夢吧。”
宣五冷冷地掃她一眼,宣六噘嘴道:“熙熙又不是外人,我哪里說錯了?本來就是!你自己不是也說,將來絕不納妾么?看看那些狐貍精都把這家里弄成什么樣子了,烏煙瘴氣的。我爹只知道娶進門,卻沒有那個本事去管好,累死累活還不是我娘!還是姑母有本事,我將來就要向她學。”
夏瑞熙擦了一把冷汗,感情人家是正室生的,難怪膽子這么大,玩法這么多。不過宣五能有這個想法,小伙子覺悟還挺高的,要擱在現代,她一定拍拍他的肩膀表揚他兩句,但這是在古代,她就是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她不想聽宣大舅的家事,打岔:“該弄好了吧?要走了嗎?”
宣五見夏瑞熙對他不納妾的話沒什么反應,不由有些失望。許多女子平生最大的希望,不就是遇上個始終如一,不納妾的夫君么?夏二怎么就沒反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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