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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謠言

  裴舒芬這邊咳得喘不過氣來,卻看見楚華謹沒有一絲安慰之意,只顧摟著自己的小妾出去了。

眼見屋里的人突然走得干干凈凈,裴舒芬再也忍不住,沖到自己里屋的床上嚶嚶地哭起來。——她為他操持家務,孝敬娘親,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著他回來。誰知他回來了,卻為了兩個小妾給她沒臉  桐月在門外聽見夫人在屋里壓著嗓子痛哭,知道她在氣頭上,也不敢勸,只等她自己好些了再過去。

  太夫人知道楚華謹回來了,忙命人叫他過去敘話。又聽人報了中瀾院里的事情,覺得楚華謹太過了,便說了楚華謹一頓。又讓自己的心腹劉媽媽去勸了裴舒芬,說等閑了讓侯爺給她當面道歉。

  裴舒芬總算覺得面子上好過一些,想來想去,自己沒什么能耐跟侯爺硬氣仗腰子,不如趁此機會,服個軟,也好給彼此一個臺階下。又覺得楚華謹如今這樣對她,不過是沒有圓房的緣故。——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太心急了些,等圓了房,生了兒子,再收拾那些妾室姨娘不提。便放下身段,主動去跟楚華謹說了幾句軟話。

  楚華謹知道自己太過偏向妾室,也有些不好意思。這次提前回來,又有要求著裴家的地方,對裴舒芬的主動示好,趕緊就坡下驢,兩人重歸于好,一起籌備裴舒芬的及笄禮。

  為了這次及笄禮,寧遠侯府里鋪陳一新,筵開玳瑁,褥設芙蓉,說不盡的富貴風流景象。

  裴舒芬成親的時候,是在熱孝里頭,連大紅嫁衣都沒有穿過,一直引為憾事。

  所以這次的及笄禮,裴舒芬有著要補償自己的心事,極盡奢華之能事。

  寧遠侯府的下人們更是高興。府里有大事,他們才好撈銀子,便指了各種名目,往帳房里報。裴舒芬此時只管自己的及笄禮是不是體面,絲毫不管花了多少銀子。——再說,這些公中的銀子不花白不花。留在賬上,以后只會便宜了他人。

  裴舒芬想通了這一點,對手下的人越發放任,反而在下人們那里得了個好名聲。

  過了不久,京城里有人四處夸寧遠侯的這位填房夫人,雖是庶女出身,卻出手大方,心地仁善,比起刻薄寡恩,心腸惡毒,善妒成性的先夫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又都說這位填房夫人雖是庶女,行事卻比世人都大,一般的嫡女都比不上她,更別說先頭那位嫡女正室,實在是粗鄙的不象話。

  漸漸地,寧遠侯府內院的許多事,不知怎地,都張冠李戴地傳了出去。包括忤逆婆母,鞭打妾室,還有通房流產等等,都栽到了裴舒凡頭上。外面的人只聽個大概,聽個熱鬧。略微仔細一點的,隨便打聽一些細枝末節,比如說,你們寧遠侯府哪個通房流產了?又或是妾室到底有沒有挨打之類的。

  就算寧遠侯府的通房是裴舒凡死了之后才流產的,而寧遠侯的妾室,也是在裴舒凡死了之后,被寧遠侯鞭打的,這些種種真相,都被人著意扭曲,傳到京城的高門大戶之中。要說一般普通人也不是審陰斷陽的青天大老爺,橫豎裴舒凡是已經死了的人,這些黑鍋,她不背誰背?難不成死人還能從墳墓里爬出來說話不成?

  有了這個原因,造謠的人固然肆無忌憚,就連傳話的人也開始發揮創造力和想象力,在“毒婦”和“蠢婦”的基礎上,編了許多新的段子出來取樂。

  隨著寧遠侯填房夫人及笄禮的到來,有關寧遠侯原配裴舒凡的傳言已經愈演愈烈,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這些話,傳到寧遠侯府太夫人的耳朵里,卻正中她下懷。裴舒凡臨死前準備的陳表,讓太夫人恨的牙癢癢,現在聽別人說裴舒凡的不是,她強忍著才沒有多添幾句。不過言談舉止間,都帶出來“流言不虛”的樣子,讓外面的人更加坐實了“忤逆婆母”這種事,肯定是有的,于是對于裴舒凡“不孝不賢”的傳聞越來越盛。

  有人向裴舒芬求證,她不過一笑置之,還大度地求別人不要說了。——她為長姐諱,有些話自然是能不說就不說。

  裴舒芬這樣吞吞吐吐,在有些人看來,正是有內情的樣子,恰好坐實了某些傳聞。又都夸裴舒芬仁善,別人再怎么苛待她,她都不出惡言,實在是個厚道可交之人。京城里有些腦子比較實誠的高門貴婦,終于折節下交,不再孤立她。

  只有一些腦子好使的人,看出這里面的彎彎繞,對寧遠侯府落井下石的舉動,頗為不平。可是人家正經的娘家都沒有發話,她們也不好多說。只是有機會就幫裴舒凡分辯幾分,同時更加遠離寧遠侯府這位貌似賢良的填房夫人。

  京城高門的圈子小,這些話,很快傳到了裴家的耳朵里。

  裴舒凡的親娘夏夫人一氣之下,推說病了,拒絕出席裴舒芬的及笄禮。

  裴舒芬聽說此事,趕緊來到裴府請罪侍疾,對嫡母做足了功夫,反而讓不明真相的外人覺得真是裴家不厚道,苛待庶女。

  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見此言越傳越盛,若是坐實了裴舒凡“不孝不賢”的名聲,以后兩個孩子都要被拖累。

  雖然現在圣上對兩個孩子撫恤有加,可是天恩難測,誰知道以后圣上會怎么想?他們以后但凡有一丁點不妥,好的時候自然沒人提,可是不好的時候,這些就都是呈堂的罪證。

  而生母“不孝不賢”這個大帽子,到時候足以讓楚謙益的世子位被奪,楚謙謙的臨安鄉君之銜被削。——傳出這種話的人,實在是用心險惡,所圖不小。

  其實誰是這些謠言的始作俑者,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誰會得到最大的利益,誰牽扯最深,誰就有最大的嫌疑。

  裴家幾個主事的人略微查了一查,便斷定裴舒芬一定在這些謠言后面興風作浪。不過到底是一家人,而且裴舒芬年歲不大,也是兩個孩子名義上的繼母,裴家人并不想把事情做絕。他們只打算在裴舒芬的及笄禮上,給她一個教訓。若是裴舒芬還不知悔改,裴家人自然有后手留著對付她。

  都察院左督察御史乃是六部九卿的九卿之一,賀家也成了京城里數得著的高門大戶。賀寧馨跟著許夫人出外應酬的時候,也耳聞了寧遠侯原配夫人的種種“不孝不賢”的劣跡。

  這些事情傳得活靈活現,她卻完全摸不著頭腦。所謂忤逆婆母,鞭打妾室,還有通房流產,甚至于善妒成性等等謠言,在賀寧馨看來,根本不知從何說起,完全都是不堪一擊的謊言。

  可是知道歸知道,她的心里還是很不開心。——原來自己當初做裴舒凡的時候,那樣失敗。這種無稽之談的謠言,居然沒有寧遠侯府的人出來給自己辟謠。

  許夫人注意到賀寧馨近幾天悶悶不樂的樣子,不知為何。

  這日午食過后,許夫人將賀寧馨留下細問端倪。

  賀寧馨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女兒覺得寧遠侯的原配,未必有那樣…”聲音越說越低。

  許夫人頓時明白了賀寧馨說得什么,拉了她的手在身旁坐下,笑著撫了撫她的臉,順手把賀寧馨的一縷秀發挽上耳際,才問道:“告訴娘,你為何覺得寧遠侯的原配,未必有傳言說得那樣離譜?”

  賀寧馨低著頭,臉上慢慢有些紅。——她總不能告訴許夫人,自己的前世就是寧遠侯的原配夫人吧?她還想好好重活一輩子,可不想被人當“邪祟”燒死。

  許夫人見賀寧馨說不出所以然,以為她就是有些想法而已,并不是真的有了見識,心里略微有些失望。可是轉念一想,許夫人又覺得自己太過得隴望蜀。賀寧馨好不容易才明白遠近親疏,還是不要逼得她太緊。一口吃不成胖子,還要慢慢教才是。便又轉了話題,不再逼問于她。兩人閑話幾句,賀寧馨告辭出去。

  從許夫人的院子里沒精打采的出來,賀寧馨拐上院子旁邊的抄手游廊,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鎮國公簡飛揚從二門上進來,要去許夫人的院子里請安,正好也踏上了抄手游廊。

  兩人在走廊中間的地方碰了個照面,忙互相行禮。

  賀寧馨低著頭讓到一旁,讓簡飛揚先過去。

  這些日子,許夫人已經跟她說了這樁親事,是她從小定的。鎮國公家是大齊朝世襲罔替的“三公三侯”里面的第一家,簡家的人都極為忠義。

  賀寧馨看人,一向以人品為重,能力次之。簡飛揚人品自不用說,能力也是出類拔萃的,因此賀寧馨對這樁親事,并無反感。如今簡飛揚既是客,又是她未來的夫君,于情于理,她都應該讓簡飛揚先行。

  簡飛揚看著賀寧馨站在一旁,雪白的小臉上略有愁思。往前默默地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問道:“賀大小姐,聽說賀府后園的玻璃暖房甚是引人,不知賀大小姐有沒有空賞個臉,帶簡某一觀?”

  賀寧馨有些愕然的抬頭,看見簡飛揚臉上神情雖然淡淡地,眸子里卻有些關切之意,不似作偽。

“國公爺有命,寧馨莫敢不從。”賀寧馨也沒有多做推脫。雖說大齊朝講究男女大防,可是對定了親的  男女,卻是格外寬宏大量。而且男女雙方的家長都樂于讓未婚夫婦婚前多有接觸,增加彼此了解。只要不是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私相授受,就沒有什么可藏著掖著的。

  做夫妻當然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若是兩個小兒女也互相看對了眼,豈不是錦上添花?

  大齊朝里做父母的并不都是呆子傻子,也是過來人,更不會教育自己的兒子女兒,硬說妻子是拿來敬得,小妾才是拿來愛的。——這種話簡直是想家宅不寧、家破人亡的家長才說得出來的。

  賀寧馨和簡飛揚都是大齊朝里長大的,自然知道自己就算和對方單獨說說話,并不算是逾距,也是賀寧馨的爹娘樂見其成的。

  簡飛揚見賀寧馨并不反對,忙對自己的小廝吩咐道:“去跟許伯母報個信兒,就說賀大小姐陪我去后園看玻璃暖房去了,順便給賀老太太請安。等我從后園回來,再去拜訪許伯母。”

  鎮國公家是世襲罔替的功勛之家,而賀思平是寒門出身的狀元郎,兩家本來不算是世交。可是當年老鎮國公簡士弘同賀思平年輕的時候,是莫逆之交。后來簡家又蒙賀思平仗義執言,才逃過抄家滅族的下場,因此簡飛揚對賀家的大老爺賀思平和許夫人,十分尊敬倚重。就算沒有姻親之誼,他也會尊賀思平和許夫人為伯父、伯母。

  吩咐完小廝,簡飛揚回身同賀寧馨走在一起。兩人順著抄手游廊,拐向通往后園耕讀堂的青石子路。

  “恕簡某冒昧,請問賀大小姐因何愁眉不展?”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賀寧馨的丫鬟婆子在后面遠遠地跟著,讓兩人在前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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