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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下)

  第056章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下)

  三人在雅間里小酌了幾杯。

  門外突然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和呵斥叫嚷的聲音,崔煥皺了皺眉,剛要起身去看個究竟,卻見雅間的門被人推開,一個姿容秀美長裙曳地神色幽靜的女子抱著一面琴走了進來,而其后則跟著幾個氣勢洶洶的華服少年公子哥兒。

  打頭的一個,竟然是陳希烈的孫子——與崔煥同為長安三杰之一的陳和。陳和身邊的幾個人,多是與陳家走得近的長安官宦家子弟。

  陳和第一眼就望見了坐在主位上的崔煥,旋即又看到了張瑄。他似是沒有想到張瑄竟然也在這里,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裝作沒有看到張瑄,沖著崔煥冷笑道,“我道是誰,這么大的排場,竟然提前就霸占了蘇蘇小姐,原來是崔家的崔煥崔公子。”

  陳和和崔煥本是熟人,因為崔琚與陳希烈的師生關系,往昔其實頗有走動。見陳和來者不善,不由皺了皺眉,沉聲道,“陳和,你闖進來意欲何為?蘇蘇小姐來此撫琴——崔某昨日就下了定金,凡事難道沒有一個先來后到?”

  “陳和,汝是陳相之孫,名門子弟,如此無禮、非請而入,難道就不怕失了爾陳家的體面?”焦青在一旁幫腔道。

  陳和哼了一聲,看也不看焦青一眼,卻目光不屑地凝視著崔煥道,“如今這個世道,人還要什么顏面?陳某如此,比那些目無師長、趨炎附勢、狗眼看人低者強上百倍…”

  陳和話里的譏諷和機鋒顯而易見,崔煥馬上就醒悟過來,應該是因為崔家人沒有跟隨陳希烈一起去李府拜祭李林甫,且有意疏遠陳家表明態度,引起陳希烈惱火憤怒的緣故。

  崔煥畢竟面皮薄,一念及此,心里竟然升起幾分無言的羞愧。他無言以對,垂下頭去。

  見崔煥如此面嫩,陳和幾句話就將他說得面紅耳赤應對不上,張瑄不禁暗暗嘆息,心道這崔煥品行才學都不俗,只是這城府心機太淺,將來真要涉足朝堂,怕很難走得太遠太高。

  張煥慢慢起身,面向陳和前行一步,拱手淡淡一笑道,“陳兄請了。”

  此刻非比往昔,張瑄才學驚世名滿長安,又有皇帝的御賜金牌和御封雅號在身,是皇帝看重培養的士子,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春闈張瑄肯定要一舉奪魁,將來前途無量。所以,面對張瑄,陳和盡管心里不喜,但也不想得罪,還是勉強笑著還了一禮。

  “張公子請了。”

  “張瑄請教陳兄,不知陳兄氣沖沖闖進門來所為何來?就因為與吾等爭這一口閑氣?這蘇蘇小姐來此撫琴,乃是吾等提前下了定金…如果陳兄也有此雅興,不如一起就坐共飲幾杯如何?”

  “些許小事而已,吾輩士子讀圣賢之書,在這天子腳下,且不可為此失去讀書人的體面。來,陳兄請坐。”

  張瑄朗聲笑著,束手讓客。

  這樣一來,陳和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尷尬一笑擺了擺手,“多謝張公子盛情相邀,陳某倒也不是非要與諸位爭這蘇蘇小姐,只是驟然聽聞有人以世家子弟名頭仗勢欺人,想要過來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罷了。”

  “張公子請慢用。”陳和冷冷掃了崔煥一眼,轉身向張瑄拱了拱手,然后揮了揮手,帶著幾個公子哥兒揚長而去。

  中途鬧了這么一場,崔煥聽琴的雅興大減。只是有張瑄和焦青在場,他也不好半路退席而去。

  李蘇蘇默然趺坐在側,徑自撫琴。她的琴音果然優雅美妙,不過,她的琴功與崔穎比起來,雖同樣出神入化,卻比崔穎少了一些靈氣而多了幾分紅塵煙火氣,大抵與她混跡娼門有關。

  琴音裊裊,如泣如訴,其間或多或少傾訴著一個娼門歌妓無奈和悲苦的心聲。張瑄抬頭打量著專注撫琴的李蘇蘇,卻見李蘇蘇向他投來淡然的一瞥。

  張瑄笑笑,向李蘇蘇舉杯示意。

  李蘇蘇默然垂首,纖指飛揚,悠揚的琴音旋即變得慷慨激昂起來,錚錚然頗有幾分氣勢。

  “學劍越處子,超騰若流星。捐軀報夫仇,萬死不顧生。白刃耀素雪,蒼天感精誠…豁此伉儷憤,粲然大義明。北海李使君,飛章奏天庭。舍罪警風俗,流芳播滄瀛。名在烈女籍,竹帛已榮光。”

  李蘇蘇開口唱道,聲音清脆而婉轉,只是帶著些許的悲情,令人聽了不勝唏噓。

  這個時候,窗外突然傳來低沉而有力的彈劍聲,張瑄一怔,起身就去撐開了窗戶,向外探頭望去,見那飛檐上迎風站著一個身材挺拔的青年漢子,正是方才半路遇到的白馬俠客。

  那青年俠客拔劍向天,五指輕彈,猶如一泓秋水一般的劍身輕顫,發出震人心懸的韻律音符。

  這人乃是為了李蘇蘇而來。張瑄旋即就猜出了幾分。他猛然回頭來望著李蘇蘇,果然見李蘇蘇的俏臉上升騰起幾分紅暈,琴音卻未止歇,但其實已經亂了。

  那青年俠客慢慢轉頭向張瑄望來,目光平靜而坦然,隱隱卻有清冷的鋒芒流轉其中。

  張瑄笑了笑,拱了拱手道,“兄臺真是好雅興,若非也是為了蘇蘇姑娘的琴音而來?若是,不如進來與吾等一起共飲,豈不快哉?”

  那青年俠客眸子一亮,卻只拱了拱手,然后身子一彈,就持劍從飛檐之上一躍而下,在窗前的一根桂花樹上稍稍墊腳,就如流星一般飛射進廳來,悄無聲息地站定。

  這種人要是要取他人的項上人頭,豈不如探囊取物一般?張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種近乎神奇的身手,顛覆了他的認知。

  “兄臺請坐。”張瑄拱手讓座,吩咐侍候在雅間的怡心園婢女又加了一張案幾。

  青年也沒有客氣,只向張瑄三人拱拱手,淡淡道,“多謝。”

  李蘇蘇的琴音繼續響起,只是如今的琴音雖然流暢,但卻失去了之前淡定自若。

  一曲罷。張瑄心頭一動,突然起身走過去,向李蘇蘇略一拱手道,“在下張瑄…”

  聽聞張瑄自報姓名,李蘇蘇眼前一亮,深深地打量了張瑄一眼,趕緊起身來向張瑄還禮柔聲道,“可是在曲江池詩酒宴上斥罵奸佞一黨的張府三公子、被皇上御封為金牌才子小郎君的張瑄張公子?”

  張瑄笑笑,“然也。”

  “蘇蘇久仰張公子大名了…不知公子有何賜教?”

  張瑄覺得李蘇蘇望向自己的眼眸有些火熱,眼角的余光又發現那青年俠客投向自己的眼神中也多了一絲異樣,不由詫異。

  但他也沒有放在心上,繼續朗聲笑道,“方才蘇蘇姑娘所唱乃是李太白的東海有勇婦…張瑄斗膽問一句,蘇蘇姑娘是不是李北海的后人?”

  蘇蘇渾身陡然一震,嫣紅的臉色慢慢變得慘白起來。良久,她才哀哀回道,“回公子爺的話,家祖正是李邕。家門不幸,小女子落入娼門茍延殘喘,倒是讓公子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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