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只羨鴛鴦不羨仙 李鴻上場,半是自愿半是蕭復事先的挑唆。
從短期來看,李鴻在宴會上當面獻詩求愛,是對于張瑄的一種無形羞辱,可面對皇孫的羞辱,你張瑄又能如何?
而放眼長遠,李鴻是皇孫,如果李鴻執意要娶崔穎,捅到皇帝那里,說不定皇帝會改變主意。而對于崔家來說,這更是一個上攀高枝兒的機會。縱然李鴻娶不到崔穎,張瑄和張家也因此得罪了皇孫,今后更是沒有好果子吃。
這是蕭復一石二鳥的那點叵測心思。
張瑄是何許人,他旋即從蕭復與李鴻的“默契”中洞悉到某種端倪,進而又分析出種種利害關系,不由為蕭復的陰狠而憤怒。
張瑄冷冷地掃了蕭復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來。
李鴻算什么?再有幾年,連李隆基都要狼狽逃離長安,何況是一個普通的皇孫。史書記載,安史之亂中叛軍攻進長安,將李氏皇族后裔屠殺殆盡,這里面或者就包括眼前這貌似高高在上的皇孫李鴻。
一念及此,張瑄便收回目光來,淡定從容地坐在那里微笑不語,間或與鄰座的某人互相敬酒交談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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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新昌公主贊許李鴻詩作的話,李持盈皺眉道,“鴻兒,穎兒與人已有婚約,你不可肆意妄為,失了皇家體面。”
李鴻早就料到玉真公主會如此說,便大聲道,“殿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家女百家求,鴻兒雖是皇孫,但亦有求偶之意…”
李持盈見李鴻竟敢變相頂撞自己,不由大怒,剛要斥責,卻聽楊玉環冷聲淡然道,“鴻兒詩既然是獻給穎兒的,好與不好,還需要穎兒親自做出評價。”
李持盈輕哼一聲,拂袖道,“穎兒,你看如何?”
崔穎慢慢抬起頭來,看也不看得意洋洋的李鴻一眼,淡然一笑道,“娘親,穎兒蒲柳之姿,容貌平平,自問配不上天潢貴胄,這獻詩之說,穎兒就當是泗陽郡王殿下與穎兒開個玩笑罷了。”
崔穎對李鴻的詩作回避不做評價,但這種回避卻表明了她的態度。
李鴻心下失望,有些悻悻道,“小王素知崔家小姐才貌雙全,小王拙作,崔小姐看不上眼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小王這一片癡心,卻是天日可鑒。”
見李鴻猶自不肯罷休,崔穎默然再次垂首下去。她的態度即已表明,李鴻作為皇孫,猶自還要糾纏——當著玉真和楊玉環的面,她就不信,這皇家的體面就不要了?
李持盈很不高興地瞥了李鴻一眼,冷漠道,“泗陽郡王,既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么,你且退下吧。今日是本宮收義女的喜宴,斷不可生出什么是非來。”
李持盈的話說得挺重,連鴻兒的親昵稱謂都換成了“泗陽郡王”。作為當今皇帝最看重的親妹妹,玉真公主的權勢可不是新昌公主之類所能比的。李鴻見玉真公主真的生氣,便不敢再繼續糾纏下去,臉色尷尬地向李持盈躬身施禮,然后退了下去。
但他心里卻生出了委托新昌公主進宮去代自己向皇爺爺恩求的念頭,一定要想辦法讓皇帝將崔穎指婚給自己。
蕭復見李鴻的攪局不了了之,暗覺失望。而旋即又聽到李鴻退下之后,附在自己母親跟前竊竊私語,似是央求新昌公主進宮去替他向皇上“求親”,心里就更加得心煩意亂。
楊玉環見現場氣氛因為李鴻橫插了一杠子而顯得有些沉悶,不由就笑了笑道,“玉真妹妹,聞說穎兒擅長吟詩作歌,不如讓穎兒自吟自彈自唱一番,也讓本宮開開眼界如何?”
李持盈微微一笑,回頭靜靜地望著崔穎。
崔穎俏臉一紅,本心里,她著實不愿意在今天這種場合里出風頭招蜂引蝶,但既然楊貴妃這么說了,她也不好不給貴妃面子。
起身向楊玉環斂衽一禮,輕輕道,“娘娘,穎兒遵命。”
年年柳絮飛滿天歲歲青絲度何年獨唱獨酬還獨臥 淡洗殘妝倚闌干…
崔穎指尖飛揚,琴聲悠揚,而她的歌聲則是異樣的空靈婉轉,如川谷的黃鶯。只是這歌詞略有傷感,充斥著孤芳自賞的落寞。
在場眾人聽得入神。玉真公主李持盈有些憐惜地凝視著崔穎,回頭來與楊玉環相識一嘆,雖沒有說什么,但卻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對于自己這個義女,李持盈太過了解。她不僅才氣過人,心氣兒也是高極,心思兒又極細膩,一般的男子根本難以入眼,雖有懷春之意卻仍悵惘至今。最近張瑄橫空出世,才清高人才更是出類拔萃,無疑就挑動了崔穎心底的那根深藏已久的心弦。
按說兩人本是未婚夫妻,對于張瑄的嬗變,她本該歡喜和從容才是;但眼看著一個昔日倍加鄙夷的浪蕩子與自己心目中的佳偶形象漸漸吻合,她的心亂了,心頭的心結越結越深。
崔穎一來過不去自己這一關,二來心高氣傲不愿意主動俯就,三來更不知張瑄的心意為何。只是她后來聽兄長崔煥說,當日父親崔琚上門去退婚,張瑄似乎表現的無動于衷。這個消息讓崔穎的心更加悵惘和迷亂,卻無人傾訴。
見崔穎自彈自唱完畢,落寞而回。李持盈心里長嘆一聲,知道自家女兒心中的結指望自解怕是不太可能了。以崔穎這種極強的個性,如果這個心結解不開,很有可能是要郁郁終老一生的。哪怕是嫁給了張瑄,也未必能夠幸福。
李持盈暗暗咬了咬牙,回頭凝望著一臉若有所思的張瑄,心頭不由有些惱火:你這小廝,穎兒為你悲苦至斯,你竟然無動于衷?真是可恨!
想到這里,李持盈嘴角一挑,突然朗聲道,“張瑄,你與穎兒有婚約在身,今日宴會,你也不是外人…何不為穎兒吟詩一首以為助興?”
張瑄聞言,心頭一動。他下意識地轉頭掃了一眼目露星星妒火的李鴻和蕭復,知道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必須要表明態度。
他長身而起,清澈的目光從崔穎瘦削柔美的肩頭上劃過,向玉真和楊玉環躬身施禮,慨然道,“玉真殿下,張瑄遵命。張瑄今日真情實感,便和詩一首。”
“十里長亭艷陽天,青絲何必愁華年?顧影自憐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張瑄的聲音清朗有力,詩中其意昭昭,旁人縱然不懂,崔穎又如何能不懂?
崔穎聽聞渾身一震,猛然抬頭來凝視著張瑄,兩人目光流轉交接,心頭各自有一種別樣的滋味在心頭。
“好一個只羨鴛鴦不羨仙!”李持盈拍案叫絕,回頭來意味深長地瞥了崔穎一眼,心道穎兒啊穎兒,張瑄此意明顯,如今可解了汝之心結?
崔穎霞飛雙頰,心頭劇烈地顫抖起來。
楊玉環聽得癡了,良久才輕聲嘆息道,“張家小郎君出口成章,句句皆是妙語,飽含深情深意,讓本宮聽了怎不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