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喬裝改扮的李亨帶著兩個侍衛匆匆出宮而去,雖然東宮目前面臨危機,但太子李亨畢竟還沒有被廢除,東宮的人出門辦事,把持宮門的羽林衛還不至于阻攔不放行。
李亨扮作太監模樣,出宮便驅車直奔張瑄密函中所定的聚會場所——城東南角,蕭十三郎和李蘇蘇隱居的那個僻靜小院。
張瑄與蕭十三郎正在飲酒談天,雖然心急如焚,但面上,張瑄卻也沒有表現出什么來。
聽到傳來輕輕的叩門聲,蕭十三郎長身而起,淡淡笑了笑,“兄弟,你那太子來了…”
門被打開,李亨三人飛速閃身而入,門旋即又被關緊。
李亨抬眼望去,見穿著一襲布衣的張瑄笑吟吟地站在一側,眼圈一紅,嘴唇哆嗦了一下,輕輕呼道,“子瞻…”
張瑄嘆息了一聲,上前去拜道,“殿下,臣安然無恙,有勞殿下掛念了。”
“請殿下進屋詳談。”
李亨將如今的情勢以及諸多宮內宮外他所能知曉的信息全部都說了一遍,張瑄越聽臉色就越陰沉,事情果然比他所想象的還要復雜和危險。
李琬竟然已經全面發動了。藩鎮高仙芝、裴敦復,朝中大臣薛德旺等,十多個皇子皇女,再加上李琬本身的影響力和能量,這已經是一股足以影響李隆基決策的力量!如果李琬再拉到楊國忠,那么,李亨被廢就成了定局。
見張瑄神色陰沉變幻,李亨心中一沉,他被逼到一個萬丈深淵的前面,一把無形之刀橫在了他的脖頸上,后無退路,只能前行——如今張瑄已經成為他最后的心理支撐,如果張瑄再無回天之力,他也只能老老實實回宮去引頸受戮、或者聽天由命了。
“子瞻,本宮立即上書向父皇請罪吧,那個可惡的女人,本宮要不然就休了她…”李亨咬著牙輕輕道。
“殿下,請罪不請罪的,已經無關緊要了。”張瑄瞥了李亨一眼,“目前逼迫殿下的不是陛下,而是榮王一黨。”
“至于張良娣,陛下那里應該只是震怒一時,不會太過追究。這件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張良娣這個女人是有野心的,后來禍亂宮廷,是造成李亨悲劇的重要人物之一。張瑄心知肚明,對她沒有什么好印象。
但此刻,卻不是追究張良娣責任的時候。至于皇帝那邊,其實也可以忽略不計。因為張良娣的祖母竇氏為玄宗母昭成皇太后之妹,曾經撫養玄宗,際遇甚隆,看在竇氏的面上,李隆基應該不會下狠手。
只要李隆基不對張良娣下狠手,實際上就無法再借此事歸罪李亨。
“當前,危機迫在眉睫——榮王協同諸多藩鎮朝臣和皇族上書逼宮,意圖迫使陛下廢除殿下改立榮王…”張瑄的話說到這里,便頓了頓,瞥了李亨一眼。
李亨的臉色極其慘白,嘴角抽搐著,顫聲道,“子瞻,卿何以教我?何以救我?”
張瑄輕聲一嘆,“殿下,情勢雖然危急,但也還沒到不可收拾的絕路上去。吾等,還有機會。”
“其一,榮王此番雖然氣勢洶洶,但以陛下的性情,必然心生反感。榮王當然明白這一點,只不過是明擺著要逼宮而已。但關鍵看陛下買不買榮王的帳。”
“要想爭取陛下的支持,有一個人的作用至關重要。”
“誰?”
“楊國忠和楊家。此刻,只有楊國忠和楊家眾人堅定不移地站在殿下這邊,陛下方才有可能改變圣意。”張瑄輕輕道。
李亨聞言不禁大為失望,顫聲說著,“楊國忠一向鄙薄本宮,本宮與楊家也毫無往來…要讓楊家人支持本宮,在這個節骨眼上,怕是難如登天了。”
“楊國忠這邊,臣竭盡全力運作。如果殿下信得過臣,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臣去打理。”
張瑄說到這里,深深凝視著太子李亨,壓低聲音低低道,“生死存亡之際,刀光劍影之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吾等只有殺出一條血路、才有一線生機,容不得殿下猶豫徘徊和優柔寡斷…臣只問殿下一句: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來否?”
李亨心里一顫,緩緩抬頭望著張瑄,眸子里閃爍的光芒漸漸凝固成一抹瘋狂的堅決,他毅然點了點頭,慨然道,“子瞻,本宮已經沒有退路可言。回退是死路一條,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拼死搏一搏!”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默默點頭,“殿下,事不宜遲,吾等這就開始分頭行動。這是臣寫下的一封密信,還請殿下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單獨交給貴妃娘娘…我們的行動能不能成功,就看陛下能不能說動貴妃娘娘出宮了!”
李亨咬了咬牙,“然,本宮明白。子瞻,本宮即刻回宮寫下血書,如若本宮能躲過這一劫,必昭告朝野,本宮拜貴妃娘娘為母…他日本宮登上皇位,必尊娘娘為皇太后。”
“好,殿下所言極是。只要殿下說動娘娘出宮,臣就有把握說服楊國忠站出來公開支持殿下。”
“此外…”張瑄沉吟了一下,眸子里的寒光一閃而逝,壓低聲音又道,“殿下,臣聽聞榮王與上陽東宮的梅妃往來密切,頗有曖昧…”
李亨嚇了一跳,震驚地望著張瑄皺眉道,“子瞻,此話是從何說起?梅妃雖然被貶,但終歸還是父皇妃子…榮王雖陷害逼迫本宮,但本宮卻也不能無視人倫大道敗壞皇室聲名…”
這梅妃姓江名采蘋,李隆基早期的寵妃,也是美艷絕倫。只是后來李隆基又寵上了楊玉環,楊玉環得寵之后,梅妃因為爭寵失敗被打入冷宮,從此基本上淡出了大唐宮廷的視線。此番如果不是張瑄提起來,李亨都已經遺忘了這個曾經的皇帝妃子。
張瑄心里暗曬,心道當今皇帝連兒媳婦都能霸占,你們李氏皇族還談什么人倫大道。要說你們李氏皇族重視倫常,恐怕連長安的狗都不相信。
但心里這樣想,嘴上卻不能這樣說。
張瑄嘆了口氣故作失望地望著李亨搖了搖頭,“殿下,方才臣問殿下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來否?殿下回答臣要拼死一搏,可殿下卻始終還是這般婦人之仁,讓臣怎么去做才好?”
李亨神色變幻起來,猶豫片刻這才深深凝望著張瑄顫聲道,“子瞻,汝這是從哪里來的消息?事關父皇威嚴,可不能憑空捏造,要不然…”
“殿下,臣自打拜入東宮之后,可曾在殿下面前說過一句假話?”
“不曾。”
“殿下,臣在大半個月前就未雨綢繆派人埋伏在上陽東宮外側…根據回報,榮王李琬在十日之內曾經六次秘密化妝成太監出入上陽東宮,每次停留的時間都在一個時辰左右。一個皇子,出入冷宮之中,私會皇妃,其意為何,想必殿下比臣更清楚。”
李亨聞言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震驚地望著張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張瑄笑了笑,卻是沒有再解釋下去,他知道,李亨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天訊息。
張瑄前世曾經在一本野史上讀過一個荒誕不經的故事,說是李隆基昔日寵妃梅妃因為被打入冷宮,無意中與榮王李琬糾纏上,發生過一段艷情。后來安史之亂爆發,李隆基倉皇逃離長安,遺忘了這位冷宮中的妃子;而榮王李琬也因為在奉命征討叛軍途中突然病亡,失去了對梅妃的關照,以至于梅妃最后慘死于亂軍之中。
這種事情,張瑄原本是不怎么相信的。但后來因為李琬奪嫡的腳步日漸逼近,張瑄一時興起,就暗中派了東宮幾個侍衛兩個一班,潛伏在位于皇城東北偏僻角落的冷冷清清的上陽東宮外圍,監視梅妃的動靜。
幸運的是,第三天侍衛就傳來榮王李琬喬裝進入冷宮私會梅妃的消息。張瑄大喜,便讓侍衛繼續監視并暗中調查,終于查實,李琬與梅妃的私情應該是有好多年了。
原本,張瑄并不想聲張,因為這種手段只能是萬不得已才能使用。
可如今李琬發動得太早、太急、太過迅猛,沒有給張瑄留出從容布置應對的時間,張瑄就想到了這一茬。而既然李琬對他動了殺機、下了狠手,張瑄也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別人捅他一刀,他當然不惜回敬一刀!
李亨長嘆一聲,吃力地輕輕道,“子瞻,汝要本宮如何做?便直言吧,不必拐彎抹角了。本宮被逼到這個份上,也沒有任何話說了。既然李琬不仁,那也就別怪本宮不義了。”
張瑄湊近李亨耳朵邊上,輕輕說了幾句。
李亨嘴角抽動了一下,卻是默然點頭。
見李亨答應下來,張瑄這才松了一口氣。他輕輕拍了拍手,客廳的門開了,神色淡然從容身材高大的蕭十三郎緩步走了進來。
“殿下,這是臣的義兄蕭十三郎,武藝高強俠肝義膽,絕對可靠。這一次,臣能在刺客收下逃生,全是義兄所救。臣的意思,是讓他隨殿下入宮,一來貼身 …部分內容隱藏,請退出瀏覽器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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