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
李亨在張瑄的永寧王府糾集眾臣,臉色無比的陰沉。
“啟奏陛下,吐蕃人出爾反爾,再次率兵犯我邊境,兩寧州守軍在積石山下大敗,傷亡慘重,如今半數退守沙柳河,半數逃回河州!”
兵部尚書公孫良有些心驚膽戰地匯報著戰況,不敢正視李亨那憤怒的眼眸。
李光弼猛然一拍桌案,暴怒道,“怎么會這樣?李光弼!”
“臣在!”李光弼的臉色非常難看,他出班跪拜在地。
“你倒是跟朕說一說,你麾下這數萬大軍不是號稱與吐蕃作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嗎?怎么會扛不住吐蕃殘兵的進攻,一戰就潰!你可有話要對朕說!”李亨怒視著李光弼。
李光弼心里那個憋屈和郁悶就不用提了。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吐蕃人會在這種情況下突然進襲吐谷渾故地,而他手下的副將凌嵐竟然擋不住吐蕃軍馬,不僅戰敗,還逃回了河州,將整個吐谷渾故地拱手讓給了吐蕃人。
“陛下,臣不在兩寧州,不知具體戰況…還請陛下放心,臣這就趕赴河州,再次整軍與吐蕃人一戰,如果臣奪不回失地,必戰死沙場回報陛下的皇恩浩蕩!”
李光弼咬著牙關慨然道。
李亨神色一緩,剛要說什么,突然聽楊國忠冷笑一聲道,“陛下,平蕃郡王的四萬兵馬損失慘重,再次整軍反攻吐蕃,以臣看來,取勝的可能性極低。”
“當務之急,還請陛下命楊漣率軍鎮守沙柳河和青海一線,保住青海不失。而剩余軍馬,鎮守河州防止吐蕃人東進即可。”
李光弼對楊國忠的話大為不滿,猛然抬頭道,“楊相之言,光弼不敢茍同。難道,吐谷渾故地就放棄了不成?”
“丟都已經丟了,還嚷嚷什么?難道兩寧州是本相丟的?”楊國忠有些不屑地掃了李光弼一眼,嘲諷道。
李光弼暴怒,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他漲紅了臉,轉頭望著皇帝。
“陛下,臣以為楊相之言有理。當務之急,還是以守住邊防為第一要務。至于吐谷渾故地,可徐徐圖之。”公孫良斟酌著詞句小聲道。
“陛下,安祿山手下大將史思明已經率軍五萬繞過河東進攻靈州而來,此刻朝廷不能腹背受敵,吐蕃之事,只能暫時以防御為主了。”楊國忠抱拳大聲道。
李亨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他本來以為靈州是最安全的大后方,卻不料一夜之間,情勢就扭轉過來。吐蕃人犯邊作亂,而叛軍竟然繞過河東向靈州攻殺過來,這擺明了就是要活捉他這個大唐皇帝!
“河東守軍何在?這些白食朝廷俸祿的酒囊飯袋,朕要統統杖斃了他們!”李亨憤怒地站起身來,揮舞著手臂。
“史思明的叛軍現今何在?”李亨咆哮了半天,漸漸冷靜下來。
“陛下,距離朔方百余里。看來,叛軍是要先拿下夏州,然后再進犯靈州!”公孫良作為朝廷軍事主官,不得不實話實說。
李亨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竟然快到朔方了,這么說來,若是叛軍拿下夏州,再整軍奔襲靈州,半月之內當可抵達!
靈州危險了。
李亨又想逃了。
他噗通一聲坐在龍椅上,有些無力地顫聲道,“速速命張瑄的大軍回師勤王,回師勤王,阻擋叛軍!”
楊國忠心里冷笑,嘴上卻沉聲道,“陛下,張瑄大軍鎮守潼關阻抗安祿山叛軍主力,此刻怕是鞭長莫及了。”
楊國忠有句話還沒好意思說出口來,“還是繼續逃吧,現在看來,逃回長安,倒是安全一些。”
李亨無語。
公孫良這個時候猶豫了一下,又躬身施禮輕輕道,“陛下,最近臣聽說,張瑄病體沉重主動上表陛下請求退隱,不知是真是假…”
公孫良這話一出口,楊國忠的臉色就變得很精彩。
張瑄被皇帝逼迫要辭官退隱撂挑子的事兒,早已傳播得沸沸揚揚,但皇帝這里卻還是莫名所以。
李亨憤怒地揮著手,“胡說八道!胡說八道!速速傳詔張瑄,朕不管他是真病還是假病,都不得擅離職守。若是丟了潼關,朕要他的腦袋!”
李亨有些口不擇言了,甚至爆了粗口,大失皇帝體面。
李亨霍然起身,大聲道,“傳朕的旨意,命楊漣率軍死守隴朔邊防,防御吐蕃,不得讓吐蕃人進犯我疆土半步!同時號令隴朔各州軍馬,由張巡統率抗拒史思明叛軍進犯!”
“朕明日便與滿朝文武南下回師長安…就這么定了,不必再議了!”
李亨拂袖而去。
他身邊的掌令太監趕緊呼喝了一嗓子——“陛下退朝!”
潼關。
一直靜靜在府中養病的張瑄,終于還是在諸將的拜求下升堂議事了。
聽聞吐蕃攻陷吐谷渾故地,唐軍慘敗昔日輝煌的戰果化為泡影,張瑄忍不住拍案而起,當眾罵出聲來。
這個時候,已經是至德元年的年末,呼嘯的西北風掠過潼關的關墻,發出巨大的聲響。氣溫極低,嚴寒無比,而堂上盡管有兩個火盆,但還是讓人覺得站不住腿腳冰冷。
封常清和郭子儀等大將的臉色都不好看。
占領吐谷渾故地曾經是隴朔大軍最大的榮耀所在,可如今這份榮耀,竟然詭異地化為泡影,豈不令人嗟嘆!
李光弼竟然守不住兩寧州?封常清覺得無法理解。
要知道,兩寧州和青海一線有李光弼和楊漣的八萬兵馬,竟然…
封常清等人并不知道,李光弼在吐蕃人犯邊之前就被皇帝召到了靈州接受冊封,遠離了防衛駐地,而他手下的副將凌嵐又驕傲輕敵,戰術出現極大失誤;而另一方面,剛剛戰勝吐蕃攻占吐蕃王庭的李光弼部,心氣很盛,所謂驕兵必敗,大抵也不算意外。
“大帥,吐蕃犯邊,吐谷渾故地大半失陷,令人嗟嘆。如今朝廷命楊漣死守青海一線,而安祿山叛軍大將史思明又率軍奔襲靈州——末將得到軍報,陛下已經從靈州啟程,回師長安了。”
郭子儀出班大聲道。
“陛下又回長安了?”張瑄忍不住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聲音里蘊藏著的某種嘲諷讓李豫和李倓無比的難堪。
“陛下回長安也好。”張瑄輕輕一笑,“吐蕃人進犯不必放在心上,赤柱目前沒有余力犯我疆域,頂多是奪回吐谷渾故地罷了。而至于史思明,他或許能拿下夏州和朔方,但要拿下靈州,幾乎不太可能!”
“本帥早就防備史思明繞過河東進犯靈州了。”張瑄揮了揮手,“兩個月前,本帥就傳書回紇可汗,請回紇可汗率軍駐守靈州外圍,若是史思明叛軍奔襲靈州,回紇軍馬必出兵助戰。”
“靈州有張巡在,本帥放心。”
張瑄這話一出口,郭子儀等人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靈州不僅是隴朔的中心城池,藩鎮治所,還是他們這些將領的家眷聚集地。若是靈州失陷,他們的家眷和家財必然難保。
“大帥英明,末將等佩服!”郭子儀抱拳朗聲高呼。
“史思明不足為懼。”張瑄微微一笑,“我軍的大敵還是安祿山。不過,安祿山也囂張不了多久了。如果本帥所料不差,兩個月內,安祿山必死無疑!”
眾將吃了一驚,對張瑄的話,他們都覺得很是不可思議。
安祿山目前才四十多歲,正當盛年,此人正在洛陽當大燕國皇帝,遠離戰陣,怎么可能突然死去?
眾將都將疑惑的目光投射在張瑄身上。
張瑄微笑不語。
安祿山的下場是注定的。歷史上,他死于其子安慶緒、軍師嚴莊和宦官李豬兒之手,在洛陽。
雖然因為張瑄這個穿越者的存在,歷史的軌跡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和調整,比如安祿山反叛的時間提前,一些歷史人物的命運改變。
但歷史的大方向是沒有變的,安祿山叛亂還是應運而生。據此,張瑄相信,安祿山的結局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安祿山必死,安慶緒必弒父篡位。
而事實上,張瑄一直在關注洛陽的局勢。從密探報回來的消息分析,安祿山叛軍陣營的內訌已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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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張瑄一直率軍鎮守潼關,以休整軍馬的名義沒有主動出戰。他其實就是在等待著安祿山的死去。只要安祿山一死,叛軍內訌到達高潮,張瑄定率軍火速出擊,一舉收復河南之地和東都洛陽。
“安祿山必死無疑,死于其子安慶緒之手。”張瑄緩緩起身,“傳令下去,全軍備戰,待安祿山歸天之時,我軍即刻出潼關,與叛軍決戰河南!”
張瑄說完,大步行去。
沙柳河。
楊漣幾次三番都想出戰,進攻兩寧州的赤柱兵馬,但猶豫再三還是固守沙柳河,防備吐蕃軍馬得隴望蜀,越過青海進入隴朔。
至于李光弼,則沒有被皇帝派去河州,而是率退守河州的殘兵不足兩萬護衛皇帝和朝廷南下回師長安。
不過,對于李光弼來說,纏繞在他頭頂上的無上光環,早已消散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