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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任

  看著正被皮鞭趕著筑城的天竺人,撣人和驃人都很震驚,在他們的眼里,天竺人比扶南人還要強大,朱羅水師雖然敗給了扶南水師,但是那場戰事是在頓遜附近,離這里還有千里之遙,朱羅水師的敗績是因為戰線拉得太長,補給跟不上,這才被范蔓抓住機會一擊而中。如果硬碰硬的較量,誰能笑到最后還真難說。這次朱羅王費羅茲拉著潘地亞和哲羅一起出征,實力比起上次與扶南的戰事增長不少,但是孫紹依然干凈利落的勝了,勝得堂堂正正,如果說里面還有陰謀的話,那只是為了全殲天竺人而用的陰謀。

  照這么看,范蔓輸得精光,絕不是什么運氣不好,他根本不是孫紹的對手。

  “我要在這里筑個城,你們看行不行?”孫紹騎著他的赤兔馬從遠處奔來,停在曾經是敵人,現在看起來卻比親兄弟還和諧的兩個使者面前,一手挽著韁,一手用馬鞭輕輕的敲著大腿,笑容滿面的說道。不過,他說的話卻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只是告知而已。赤兔馬打著噴著,四只碗大的蹄子不安的踢著土,塵土飛揚,兩個使者嗆得直瞇眼睛,卻不敢抬起手捂鼻子。

  這里曾經是撣國的土地,現在是驃人的勢力范圍,這中間的變化都是因為實力的變化而引起的,現在孫紹是實力最強的,他要在這里筑城,其實并不需要向撣人和驃人進行通告。

  兩個使者互相看了一眼,雍無疆小心的問道:“大王要在這里駐兵?”

  “要駐兵。”孫紹點點頭,戰馬轉著圈,馬尾從兩個使者臉上掃過,蹄子差點踢到他們,嚇得他們同時往后退了一步。“說起來,撣人也好,驃人也好,都是越人,大家同祖同源的,有什么不好商量,非要打得死去活來?我實在不忍心看你們再相斗了,所以想勸你們和好,在這里建個城,一是讓來往的商人有個歇腳的地方,以后你們的貨物出手也多一條路,二來是想就近調解,免得每次都要上萬大軍來去的。”

  孫紹說完這些,已經轉了一圈,重新面對著雍無疆二人,他背對著太陽,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的金盔金甲上,給他鑲上了一道金邊,與這道燦爛的金光相比,他的面目卻藏在陰暗中,看得不甚分明。他身材本來就比雍無疆二人高大,現在又坐在高頭大馬上,更顯得高大威猛,說話的時候還聽得出幾分哪怕很虛偽的和善,可是嘴一閉上,整個人卻顯露出無形的威壓,讓雍無疆二人不由自主的感覺到一陣寒意。

  孫紹解釋得這么清楚,已經是給他們天大的面子,這個時候如果還不認可的話,那后面就沒什么好話說了。雍無疆一咬牙,心想這片土地反正已經收不回來了,不如痛快一點,做個空頭人情,以后靠緊了孫紹這棵大樹,有他在驃人后面,驃人也要顧忌幾分。

  “大王這次大敗天竺水師,幫我撣國解除了外患,我撣國舉國上下感激萬分,正當貢獻。大王能在此建城,臣等真是榮幸,小國臣民期待大王的恩澤,有如草木渴望太陽的光芒一樣迫切。”

  驃人氣得直咬牙,他倒是想反抗一下,可是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恐怕不是越國的對手,再說這次和朱羅人勾結,把柄還在孫紹手里,孫紹要是不高興了,聯合撣國滅了驃人也完全有可能,事到如今,就是不服也沒辦法了,誰叫胳膊扭不過人家大腿呢。想到此,他也只好強忍著怒氣,言不由衷的表示同意。

  隨后趕到的夏侯榮也勒住了疆繩,朗聲笑道:“大王,既然撣人和驃人都這么渴望大王的恩澤光輝,不如這城就叫仰光城吧。也好提醒大王多給臣民一些雨露光澤,少一些雷霆之威。”

  “仰光?”孫紹眉毛一挑,忽然笑了,用馬鞭指著雍無疆說道:“你覺得如何?”

  雍無疆哪里敢說不是,連忙說好。

  “不錯,這名字雖然由幼權說出來的,但是卻是由你發起。本王很高興,在城里給你留一座宅子,記得到時候常來住。”孫紹慷慨的說道。雍無疆一愣,隨即大喜,連忙跪下叩頭。

  接下來談判的事自有人負責,孫紹讓楊修主管,然后和夏侯榮并轡而去,沿著沙灘漸行漸遠。夏侯榮隨著戰馬上下起伏,想了片刻,笑道:“大王真是慷慨啊,一句客套話就賞了一座宅子,那我提議的,是不是也賞我一座宅子?”

  孫紹扭頭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挑,露出輕松的笑容:“你來嗎?你要是來,我給你一座城,整個仰光城都是你的。”

  夏侯榮也轉過頭看著孫紹,笑著搖搖頭:“大王不誠心啊。越國無功不受祿,我區區一句話,就能值一座城?大王分明是玩笑。”

  “是幼權在開玩笑,怎么倒反咬一口?”孫紹拉住馬疆,低著頭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頭的時候,已經變得很嚴肅:“幼權,你想看的都看到了?”

  “雖然不全,但是差不多了。”夏侯榮也不笑了,他誠懇的看著孫紹,很鄭重的說道:“大王的心意,我一定會向魏王和幾位公子傳達。盡我自己的努力,不讓魏國成為天竺,不讓大漢成為天竺。”

  “嗯,幼權聰慧,果然深知我心。”孫紹轉過馬頭,看著西面的天空:“天竺曾經是個強大的帝國,可是現在卻連我都可以欺負他?為什么?就是因為他們內訌。我大漢亦如是,只要我們自己不起糾紛,把目光放得更遠一些,我們可以獲得十倍的收益。可是如果我們都把目光集中在中原那幾塊地方,互相殘殺,最后恐怕連這些地方都保不住,連我華夏子孫的一點血脈都會十分危險。幼權,胡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殺是殺不完的,我們能做的,就是讓自己保持足夠的威懾力,不要手足相殘,便宜了那些胡人。”

  “我明白。”夏侯榮用力的點點頭。

  “什么時候走?”

  “等參加完大王的慶功宴就走。”夏侯榮笑著說道:“我還要和我那從女討點好處。”

  “哈哈哈…”孫紹忍不住大笑,用馬鞭輕輕的敲了敲夏侯榮的肩膀:“你這小豎子,也沒忘了盤剝我啊。”

  “沒辦法。”夏侯榮面不改色的笑道:“冀并兩州今年收成不好,幽州自保都不足,還要從內地調糧,僅憑魏國的力量支撐北伐,難度實在不小。既然這件事是大王挑起的,大王又財大氣粗,我們少不得要吃大戶了。”

  “你放心。”孫紹呵呵笑道:“我知道你們這些人不會放過我,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呢,也不要千里迢迢的運這些東西回去,扶南有的是珍稀之物,你帶點禮物回去吧,順便替我向令尊鎮西大將軍和子建問個好。至于子文要的東西,我已經安排蘇羽和石苞安排了。”他神秘的眨了眨眼睛:“絕對是好東西,足夠他裝備一萬騎的。”

  “是什么好東西?”夏侯榮好奇心大起。

  “你到了幽州就知道了。”孫紹賣了個關子,過了一會,又道:“另外還有公孫淵和麋威等人率領的五千鐵騎,希望能幫上點小忙。”

  “五千鐵騎?”夏侯榮一驚,幽州只有兩千越國鐵騎,什么時候有了五千?

  “還有高句麗和剛征服的三韓騎兵。”孫紹輕描淡寫的說道:“蘇羽、越海他們幾個三個月前已經攻克三韓,生擒了馬韓、弁韓二王。這次出征,高句麗人出了不少力,一個叫宮的高句麗人很勇猛,陣斬了辰韓王。對了,你認識毌丘儉嗎?”

  夏侯榮想了想,搖搖頭:“不認識。不過毌丘這個姓比較少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聞喜毌丘興的族人,毌丘興現在是武威太守,頗有方略。怎么,這個毌丘儉也立功了?”

  孫紹點點頭:“他不知怎么的跑去投軍,被右將軍陳海看中了,出擊穢貊的時候先登有功,功勞簿上還排在宮的前面。聽說很年輕,有股子殺氣。”

  夏侯榮皺起了眉頭,十分擔心。各郡縣的寒門士子向越國跑的本來就不少,現在連聞喜毌丘這樣有前途的兩千石子弟都往越國跑,這個事態有些太嚴重了。他生怕孫紹不高興,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再糾纏,笑道:“不到半年的功夫,就平定了三韓還有穢陌,越國戰力真是不容小視啊。”

  “哪里。”孫紹謙虛的說道:“這些地方都靠著海,我越國水師大有用武之地,三萬大軍出擊,這些小國還不是信手拈來。不過,拿下這些小國,除了多一些戰馬和戰士之外,我其實并沒有什么好處,相反還要倒貼不少糧食,其實沒什么意思的。”

  夏侯榮苦笑,孫紹這可有點太過份了。這么一搞,幽州他也結結實實的踏了一腳了,雖然隔著海,可是有越國水師在,大海對他們來說,并不是什么障礙。

  “現在,我把這些收獲全拿出來幫子文,不遺余力。”孫紹大方的說道:“好處是他得了,錢我出,怎么樣,夠意思吧?”

  夏侯榮無可奈何的點點頭。

  “去告訴子文,我雖然不會親自趕到遼東去,但他不是一個人在戰斗,我會一直關注他。如果他需要,我甚至可以讓陳海和越海在那里多留一段時間,做他的預備隊。”

  “我會將大王的一片好意轉告車騎將軍的。”夏侯榮不置可否。他琢磨著,孫紹是不是太熱心了,這三萬大軍在幽州一坐,只怕曹彰不會感到輕松,反而會如芒在背吧,但是他不好做出任何決定,反正孫紹只是建議,到時候再看曹彰是怎么決定。

  “你們如果有顧慮,我也不反對。”孫紹看出了夏侯榮的擔心,不以為然的說道:“我正要把他們調回來,準備遠征天竺呢。兵力不足啊,這些扶南人我又不敢用,只好把手下一個當兩個用了。”他想了想,又笑了起來:“好在你們這些人還有些小心眼,不需要我幫忙,否則我還真是忙不過來。你知道吧,蜀國大將軍張飛率軍出擊益州郡,大軍雖然很威風,可是和那些山民打仗,卻有些摸不著頭腦,派人向我求援,卻又不希望我越國的山地軍團進入益州郡,生怕我們一去就不走。”

  “蜀國也派人來了?”夏侯榮很意外,這么重要的事,孫紹居然也肯主動告訴他?“那大王準備怎么處理?”

  “好辦。”孫紹指了指北面:“讓撣人和驃人各出一部分人去助陣,省得他們沒事就互相掐架。”

  夏侯榮一想,心領神會,這個辦法的確不錯,既幫了張飛的忙,又不會讓張飛擔心。這么說,孫紹支持魏國也是真心的了,自己剛才倒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也不能怪自己,孫紹行事確實讓人很揣摩,看他對待天竺人和驃人、撣人的招數,那根本就是不擇手段啊。

  夏侯榮感慨不已。

  孫紹留下楊修監督筑城,自己帶著人和俘虜的費羅茲等人回到特牧城,參加完了慶功宴會之后,已經是二月初,夏侯榮帶著孫紹贈送的禮物,從陸路穿過長山,經過曰南郡,然后轉乘快船,取道朱崖、南海,四月末,他回到了鄴城。

  魏丞相曹丕立刻召見了他。

  曹丕和夏侯淵的幾個子侄關系一直很好,夏侯榮小的時候,神童之名就是曹丕傳出去的,后來曹植到關中督戰,和夏侯淵的關系走得近了。曹丕對此有些疙瘩,好在這個時候天下大定,曹艸又讓他做了丞相,將魏王之位傳給他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他也就對夏侯淵一家恢復了親近,至少表面上是做得非常不錯的。

  夏侯榮獻上了禮物:一對翡翠玉璧。曹丕握在手里,仔細的看著和樹葉一樣碧綠的玉色,非常高興。他瞟了一眼夏侯榮,語帶雙關的說道:“幼權,這次去南海大有收獲吧?”

  夏侯榮微微一笑,點點頭道:“正如丞相所言,臣收獲頗豐,丞相如果有意,臣愿和盤托出,不會有一絲保留。”

  曹丕眨了眨眼睛:“我怎么敢這么貪心,要是傳出去,那豈不是壞了自家的名聲,令尊鎮西大將軍得知,也會怪我的。”

  “不然。”夏侯榮搖搖頭,微笑的說道:“見聞的傳播,不會有什么損失的。如果丞相說的是那些寶物,那臣可以對丞相說,與臣的見聞相比,那些寶物輕如鴻毛。以丞相的胸懷,想來也不會把那些俗物放在眼中的。”

  曹丕來了興趣,拉著夏侯榮坐下,讓人煮上水,泡上夏侯榮剛帶回來的夷洲高山茶,興趣十足的聽夏侯榮說這一趟的見識。夏侯榮足足說了三個多時辰,才將所見所聞,以及和孫紹的一些交談大致的說了一遍。

  曹丕一直在用心的聽,中間只插過為數不多的幾次話,夏侯榮說完之后,他還是慢慢的品著茶,沉思不語。過了好一會,他才抬起頭看著夏侯榮:“幼權,你說,我如果把元仲送到泰州去游歷幾年,行不行?”

  夏侯榮想了想,笑道:“可行。丞相正當英年,元仲也快弱冠了,該讀的書也讀得差不多了,正是當行萬里路的時候。丞相如果不是跟著魏王殿下征討多年,也不會有今天的見識和能力,元仲一直長在鄴城,除了隨大王出征東吳之外,很少出遠門,確實需要點歷煉。”

  曹丕點點頭,又笑道:“你呢,這次回來之后,還有什么打算,要去幽州嗎?”

  “要去的。”夏侯榮肯定的笑道:“我還有些話要對車騎將軍說。”

  “那你帶著他一起去幽州吧。”曹丕接著說道:“先跟著子文學學用兵,然后再去向孫紹學學理政,如果有可能的話,再去令尊身邊呆一段時間,就算是個頑石,也能琢出點光來了。”

  夏侯榮似乎早有所料,并不顯得驚奇,只是客氣的推辭了幾句,然后便應了。曹丕很高興,隨即匯報了曹艸,曹艸也沒有多說什么,很淡然的批準了曹丕的安排,同時讓幾個年輕的兒子比如曹宇一起隨行,既然要去,那就干脆多去幾個。

  曹艸又把夏侯榮叫去,詳細的談了半天,最后他什么也沒說,一個人獨自沉思。夏侯榮剛剛回到自已的府上,曹艸身邊的近侍尹大目趕到了,將一個錦盒交給夏侯榮,然后又匆匆的走了。夏侯榮回到書房打開一看,居然是曹艸手訂的《孫子兵法》。

  夏侯榮和二兄夏侯霸亦驚亦喜,喜的是,曹艸對孫子兵法的研究結合了他用兵三十年的經驗,是千金難買的寶物,而現在卻擺在他的面前,驚的是,曹艸顯然對他期望甚高,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幼權,好自為之。”夏侯霸嘆了口氣,拍拍夏侯榮的肩膀:“這本書,我是不敢看,你看了之后,能透露一星半點的給我,我就知足了。”

  夏侯榮苦笑。他們幾個弟兄之中,長兄夏侯衡因為注定要襲爵,所以有功無功無所謂,其他幾個兄弟中,最有用兵能力的就是三兄夏侯稱,可惜他剛剛十八歲,還沒有機會上陣就早歿了。剩下的幾個人里,除了他之外,二兄夏侯霸最好兵,他平時沒少讀孫子兵法,對曹艸手訂的孫子兵法仰慕已久,可是今天當這本書真的在眼前的時候,他卻看都不敢看了。夏侯霸能看得出來,他當然更一清二楚這其中的用意。

  “雖千萬人,吾往矣。”夏侯榮沉思了半晌,靜靜的將書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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