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之利器?”一聽到這四個字,朱治倒不敢掉以輕心了,他直起背,睜開了一直半閉的眼睛,目光炯炯的看著孫紹,撫著胡須不說話。酒是消費品,而且是高檔費品,現在糧食緊張,官府其實并不贊成釀酒,不管是中原的曹操還是剛剛占了巴蜀不久的劉備都曾經下達過禁酒令,江東因為戰亂少一些,糧食還沒有緊張到那個地步,另外也怕引起那些經營酒業的世家反對,再加上各種場合確實也離不開酒,所以一直沒有下達禁酒令。但酒和鹽鐵不一樣,和國之利器掛不上鉤,孫紹這么說,莫非是貪心不足,想討價還價?
“不錯,這酒如果再進行一些處理,可以用來治療傷口,比鹽水的效果好上百十倍。”
“真的?”這次朱治不僅是背直起來了,連腰都直起來了,臀部已經離開了腳后跟,和跪著的姿勢一樣。他打過仗,知道戰后傷亡的危害,用鹽水清洗傷口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但是效果并不理想,傷口潰爛致死一直是個大問題。如果這酒真如孫紹所說,比鹽水的效果好上百十倍,那將大幅度的降低士卒的傷亡,而經過大戰的士卒更是難得的財富,這其中的意義不用孫紹多說,他朱治就能掂量得出來。
孫紹將另一只青瓷壇慢慢的推到朱治面前,淡淡的笑道:“朱公何不一試?”
出了太守府,天已經黑了,孫紹本來想親自到酒肆去看一看,也只好作罷,太陽一落山,市場就要閉市,誰都進不去,再說既然朱治開了口,那他再去調查也調查不出什么新花樣來,不如直接回家休息罷了。
還沒進府,孫紹就看到橋月正在門口張望,一看到馬車,橋月就跑了過來,扶著障泥笑道:“少主,你可回來了,夫人等著你吃飯呢。”
“等我吃飯?”孫紹跳下車,一邊往里走,一邊好奇的問道:“夫人等我干什么,來客人了?”
“沒客人。”橋月跟著一路小跑,眉飛色舞的說道:“夫人準備了一大堆的書簡,就等著你回來吃完飯之后就輔導你讀書呢。”
孫紹嚇得一激零,猛的停住了腳步,橋月一時沒注意,“呯”的一聲撞在他后背上,撞得鼻子酸疼,眼淚都出來了。她“唉喲”叫了一聲,捂著鼻子就蹲下了。
“唉喲,月姊姊,你這是怎么了?”帥增連忙討好的跑了過來。
孫紹卻顧不上這些,他有些吃驚的看看后院亮著燈的小樓,心道,她真想把我培養成大儒啊,連口氣都不讓我喘,一大堆竹簡,讀不死也得壓死啊。
“少主,你怎么了?”橋月見孫紹臉色變幻,一副驚恐不已的樣子,捂著鼻子,有些擔心的問道,眼淚還在眼窩里晃悠。
“哦,沒什么。”孫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再次看看后院的小樓,無可奈何的直搖頭。他拖著沉重的步伐,一跨進大橋的房間,正在彈琴的大橋就帶著三分欣喜的嗔道:“阿滿,你到哪去了,怎么現在才回來?”
“我去太守府找朱公了。”孫紹心虛的打量了一下大橋的房間,看到書案上果然有一堆高高的皂囊,里面都鼓鼓的,看樣子貨色真不少,立刻象是吞了一大塊黃連,那叫一個苦啊。
“找朱公?”大橋愣了一下,又見孫紹臉色不好,以為他又在太守府吃了癟,不由得擔心起來:“找朱公…為了什么事?”
孫紹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大橋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孫紹不是去求官的而是去求財的,暗自松了一口氣,點頭道:“朱公說得對,你自己出面經營確實不好,還是交給天然居吧。只是,你那個條件也確實苛刻了些,只怕朱公也未必能說得下來。”
“你放心,一定能。”孫紹卻胸有成竹,他現在雖然沒法知道具體的酒精度,但是憑口感,他交給朱治的酒應該和最常用的醫用酒精度數很接近,比鹽水的效果好是毋庸置疑的,就等著朱治派人來請吧。只是醫用酒精也分很多種,這么靠感覺終究不是個事,還得想個比較靠譜的辦法才行。
“你這么有把握?”大橋白了他一眼,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吩咐橋英開飯,她早就餓了。
“沒有十成,至少有八成吧。”孫紹頓了頓箸,夾起一塊魚膾,蘸了些清醬,扔進嘴里,大口大口的嚼起來。他對這種生魚膾十分喜歡,這可全是太湖里的野生鱸魚啊,前世要想吃一次這種野生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且不說價格貴得他這么一個小白領咋舌,關鍵是數量太少了,有錢也未必買得到。再說他也確實餓了,一大早就去送客,下午又去太守府,朱治也真小氣,收了酒,居然連頓飯都沒留,餓得他前心貼后背的。
大橋喝著粥,沒有吭聲,她不時的瞟一眼狼吞虎咽的孫紹,覺得眼前這個養子既熟悉又陌生,說熟悉是因為他的眉眼體形都和以前一樣,陌生是因為他現在的言行舉止和病前完全兩樣,判若兩人,難道病了一場,他就脫胎換骨了?還是看破了生死,徹底改換了心態?放下了包袱還可以理解,那他什么時候又學的這些奇技淫巧,又是蒸酒,又是炒菜的,他以前可是從來不進廚房一步的啊。
孫紹還不知道大橋已經對他起了疑心,只顧埋頭猛吃,過一會兒還要上課,也不知道要上到什么時辰,不多吃點怎么行。直到他吃得差不多了,這才感覺到大橋一直在看他,含著滿嘴的食物,他沖著大橋翻了翻眼睛,含糊不清的說道:“怎么了?”
大橋其實已經不是在看他了,而是出神,只是無意識的看向他那個方面而已,也沒注意到自己看得時間有些太長,神情也過于專注,嘴角還微微翹起,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渾然和一個養母看養子的神情不符,被孫紹這么一問,她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哦”了一聲,有些尷尬的放下手中早已經吃光的粥碗,接過滿目疑惑的橋英手中的肉羹就喝了一大口。
橋英驚聲叫道:“夫人,小心燙!”
話音未落,大橋已經將滿滿一口滾燙的肉羹吐了出來,張大了嘴,手放在嘴邊一頓狂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