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老爹，我來救你！
舒天豪的視野，越來越模糊。殘狼的身影，已經看不太清楚了。
敗在這樣一個小丑的手上，甘心嗎？
不甘心。
無奈嗎？
無奈。
他的心中，能聽到醉雪刀在呼喚，在悲鳴。它很不甘心，它還想戰斗，還想戰斗！
但是舒天豪，卻已經脫力了。一丁點的力氣都沒有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像是揮舞著醉雪刀的身體，撐不住越來越重的刀身。
要是左臂未失，該有多好…
純粹地嘆息一聲，舒天豪卻不后悔。一點也不。想起楚云的身影，他心中充滿了欣慰。
“旁人都說你，不是我的親身兒子。但是在我眼里，寄托了左臂的你，比親身兒子都要親啊！遺囑，我早就安排妥當了。楚云，你一直都是我心目中最佳的繼承人。可惜啊，不能幫襯你一二了。沒有我的話，你要小心寧家島的勢力…”
耳畔的戰歌聲已經稀疏，弱小得幾乎聽不到。眼前黑暗籠罩下來，就要沉入到死亡的世界之中。
人生自古誰無死？昔日的諸星猛虎，也要逝去了嗎？
然而就在這時！
…烏云哪！遮滿天，波濤哪！高如山冷風哪，撲上臉！浪花哪，打進船。…
…哪管那狂風如刀，雨幕如箭！哪管那山河破碎，身世浮沉！…
戰歌竟然增強，是幻聽嗎？舒天豪的意識劇烈波動了一下。
“怎么回事？”殘狼面色一變，也察覺到了異樣。
好像是一股無形的風浪，劃遍整個的戰場，氣氛隨著歌聲在悄然轉變。
…伙伴哪，睜開眼！舵手哪，把住腕！當心哪，別偷懶！拼命哪，莫膽寒…
…不怕那千丈波濤高如山！不怕那千軍萬馬槍如林…
“這是新的歌聲，誰在唱？！”白狽臉色驚惶，高聲呼喊。
歌聲起先飄渺不定，如一股新泉。但是漸漸地，越來越大！
形成規模龐大的聲浪，向戰場席卷而來。
…人生自古誰無死，碧血丹心一片青…
…沖過海，回頭來！再和那驚濤怒浪決一死戰！決一死戰…
在這股新的力量注入之下，舒家軍漸漸死寂下去的士氣，像是火堆中被添了一把新柴。
在醞釀著一股全新的力量。
白狽縱觀全局，冷不住滴下冷汗。如今戰場上兩軍焦灼，都到了疲累不堪的階段。這個時候，若是對方有援軍，后果將不堪設想！
“不會的，不會的！怎么會有援軍呢？”他隨即又在心中連連否認，“這么及時的援軍，只有軍情急信傳出去后，舒家島第一時間反應，立即糾集出軍隊。再不顧風浪，全速趕來。而且還要穿越我的毒霧，怎么可能？”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毒霧，大部分被風浪吹散，小部分又被火焰針對克制。成了虛設的一般。
歌聲再度增強，已經如松濤海嘯一般，響徹整個戰場。
“援軍！是援軍，我們的援軍到了！”舒家軍無數兵將，淚流滿面。群情振奮，士氣高漲！
“怎么可能，這個時候有援軍來？！”殘狼不屑地冷哼一聲，但是隨即他臉色一變，雙眼直愣愣地盯住濃煙中的某個方向。
白狽也一臉的呆滯，盯住那個方向。濃煙中有數艘船只，顯露出形狀來！
“怎么會這樣？漆黑的濃煙中怎么會有船只顯現出來？”海盜們也發現這一異象。驚惶的情緒傳遍開來，士氣一降再降。
戰場上陡然一緩，無數人的目光，集中在一個方向上。
戰歌嘹亮，歌聲越來越大。匯成聲浪，滾滾如潮，橫掃四面八方！
近了，更近了。
無數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好像是過了許久，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間，第一艘戰船沖破煙霧，沖入戰場。隨后6艘走舸，緊隨而入。
戰場一靜，旋即嘩然！
無數人張大嘴巴，差點把眼睛都瞪掉下來。
這是什么戰船？居然燃燒著火焰！
這是什么軍隊？居然在火焰中高唱戰歌，戰意熊熊！
驚駭的表情凝結在海盜們的臉上，無數人擦拭雙眼，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夢境當中。
反觀舒家軍，驚詫之后，涌起絕對的必勝信心！
這是什么軍隊，他們并不知道。也許就是島主雪藏的王牌軍呢！
連熊熊的烈焰，都要臣服在他們的腳下。這是一批神兵，是的，天降神兵！
戰歌繚繞，神兵天降！
七艘烈烈燃燒的走舸，如七柄尖刀，不僅劃破整個戰場，也劃破了海盜們的心。
尤其是見到從烈焰中，撲殺而出的戰士，鈴聲陣陣，在龍精虎猛地收割著己方成員的生命時，殘狼海盜一方的士氣降至冰點。
士氣是傳染的，膽氣一喪，十分的力氣能發揮出一半，已經是極限了。
而且，他們鏖戰許久，早已經精疲力竭。和舒家軍的角逐，就是拼的耐力和狠勁。如今一方忽然來了生力軍，而且是這么勇猛的神兵！
不知是誰，高呼一聲“逃命啊！”，墜海逃生。潰敗，立即傳遍整個海盜團伙。他們本來就并非正規軍隊，能鏖戰如此之久，已經是攝于殘狼的兇威，超水平發揮了。
原以為會是一場死戰，沒有想到剛剛接觸不久，海盜們就全盤崩潰了。楚云一方，士氣振奮達到了頂點。身上纏著碧玉海帶，腰際的銅鈴叮當作響。在烈焰中，他們自由穿行。
所向披靡，縱橫無敵！
在他們的帶領下，舒家軍發動全面的反攻。戰局陡然轉換過來，海盜潰敗，舒家軍控制整個戰場！
白狽呆了。
殘狼也傻眼了！
怎么會這樣，明明剛剛還占據上風，勝利遙遙在望了。但是眨眼睛，就變了。一切都發生了逆轉！
看著不斷潰敗，驚惶潛游，跪地求饒的海盜成員，白狽的腦子里一片空白。殘狼也懵了，事情發生的太快太突然，前一刻的成功者，下一刻成了失敗者。他接受不過來。
戰！戰！戰！
楚云一忙當先，手中兵器揮舞。身后三老，老而彌堅，花白的須發在赤紅的戰火中，閃耀著光。
戰歌嘹亮，腰際的銅鈴不斷顫動，不斷呼應。救援軍人數雖少，但是鈴聲不斷響徹戰場，鋪天蓋地一般，使得聲勢極其浩蕩！
就好像是千軍萬馬齊至，一起殺來。
銅鈴聲迅速席卷整個戰場，不斷收攏舒家軍，進行絕地大反擊。海盜潰不成軍，被殺得屁滾尿流。一時間，死于踐踏者，溺水身亡者不計其數。
兵敗如山倒，此時，舒家軍的勝局已經確定下來。
舒天豪仿佛陷入一片黑暗的泥沼當中。彌留之際，是熟悉的戰歌，支撐著他的意志。
歌聲籠罩四方八極，好像天地都在共鳴。
“老爹！”忽然，一聲記憶中最熟悉的叫喊聲，仿佛霹靂一般，劃破黑暗！
舒天豪渾身一顫，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極力睜開了雙眼。
一片赤紅的戰場。
戰船糾纏在一起，大火沖天燃燒的火紅；橫尸遍野，海波流轉，血流橫流的鮮紅；以及每個涌過來的舒家軍士的臉上，那興奮的潮紅色…
紅色交相輝映。黑幕籠罩天地，卻蓋不住這份赤紅！
舒天豪愣住了，蜂擁而來的將士，難以置信神情呆滯的殘狼，潰敗中的海盜…我們勝了？
怎么會這樣？
勝利超出了他的意料，舒天豪既驚且惑。忽然視線定格在某個人的身上，這，這是？！
震驚、喜悅的神情，凝固在他的臉上。
“楚云，你這孩子，為什么會在這里？！”
仿佛是聽到他心中的呼喚，楚云雙目赤紅，緊緊地盯住倒在地上的舒天豪，縱情地高喊道：“老爹，我來救你！！！”
言罷，一馬當先，帶著勇悍絕倫，無可抵擋的氣勢，向這邊撲來。
殘狼心中一震，暗暗吃驚于楚云的年輕和勇敢。旋即他的臉上浮現出毒辣陰狠的笑：“乳臭未干，大言不慚！好，來得好，就讓我今日斬草除根，一絕后患。”
站立在原地不動，殘狼冷看楚云登上船舷。
“不好…”舒天豪目光中，充斥著焦慮。有心阻止，奈何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這一刻，在楚云的感官中，時間忽然變得緩慢起來。
世界，變得極其的清晰。
自己急促的喘息聲，心臟劇烈的跳動，殘破不堪的船體，傾倒的桅桿，燃燒著的風帆…
舒天豪倒在地上，雙目望來的焦慮擔憂…
醉雪刀，插在船甲上，刀光顫動，發出的呼喚…
以及周身黑煙滾滾，宛若魔神般的殘狼。那雙血焰通紅的雙眸，正緊緊地盯著自己。好像是俯瞰螻蟻，散發出殘忍毒辣的光。
殘狼！
殘狼！！
二十三年來，朝思暮想的對手！二十三年來，恨之入骨的人物！二十三年來，懊悔痛恨的源泉！
就是你，殘狼。前世的自己積蓄能力，想要報仇時，你卻蹊蹺地死了。今生就來償還吧！
大踏步登上船舷，一步不停，向殘狼沖擊而去。
路途中，右手一伸，握著醉雪刀不斷顫抖的刀柄。
在楚云的手中，醉雪刀一下子就安靜下來，刀光大盛。
拔刀，而上。
“居然敢向我挑戰，不思量力，自尋死路！”殘狼臉色扭曲，咬牙切齒，“狼牙拳！”
黑色濃煙迅速匯集到他的左拳上，照著楚云，一拳轟殺而去。
黑煙化成恐怖狼頭，竟有走舸大小。楚云瘦弱的身軀，在此面前，顯得微不足道。
“楚云！”三老看得睚眥欲裂，落在后面，齊聲大叫。
楚云毫不動容，沖勢不減。腳下用力一蹬，身軀扶搖直上，沖上高空！
劇烈的風聲，在耳邊呼嘯。面前的狼牙拳，漆黑如墨，猙獰可怕。拳頭之后的殘狼，周身圍繞著滾滾黑煙，好像就是魔神。囂張，殘忍的眼神中，仿佛已經看見楚云被一拳轟死的慘狀！
很奇妙的，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楚云的眼中，只剩下這記狼牙拳，只剩下殘狼。
這一刻，他心神專注至極，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已經摒棄了周遭一切雜念，甚至摒棄了自我和生死，只剩下要斬殺的強敵。
二十三年的困頓郁悶，二十三年的痛苦懊悔，二十三年的不甘心，在這一刻，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手中的醉雪刀上。
好像把所有的一切，都壓在這一刀上！
舉刀過頂，灌注全身所有的力與意，楚云狠狠劈下！
刀光乍起…
耀花了所有人的眼！
醉雪刀暴起沖天刀芒，凝如實質，巨大得如樓船一般。白雪一般的刀芒，寒光四射，在體型渺小如蟻的楚云的動作牽引下，轟然劈下。
“啊，這是？！”殘狼瞪大雙眼，失聲驚呼！
刀芒犀利無雙，立破狼牙拳。刀光摧枯拉朽，一下子將反應不及的殘狼，劈成兩半。刀氣余勢力不減，砍中戰艦。
就聽一聲雷霆聲狂暴炸響。
整個戰艦被這一刀，幾乎劈成兩半。血紅的海面，被劈成兩半，刀痕綿延近半里長度。
掀起滔天大浪，一時間將無數落水的海盜撲打淹沒下去。
這驚天動地的一刀！
戰場上幾乎所有人的動作都齊齊一滯，耳邊嗡嗡作響，神魂震蕩不定，瞠目結舌。
煙塵水汽翻滾不休，淹沒一切，遮擋視野。煙狼獸發出瀕死的凄厲慘嚎，刺人耳膜！
遭難的戰艦，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音。戰船首尾兩頭漸漸地翹起，海水倒灌進船艙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沉船就在頃刻之間。
楞了片刻。
“快救人！”老紅槍首先反應過來，一步當先。隨后數十人一起，將舒天豪、武大頭等人，從危境中救出。
“快去救楚云…”舒天豪嘴唇開合，艱難地發音。
“楚云，楚云少爺還在那艘船上！”武大頭身負重傷，這一聲大吼，牽動傷勢，立即再吐出一口鮮血。
正要施救，戰艦下沉速度抖然加快。幾乎是一眨眼間，就沉入海里。浪頭翻滾之后，形成巨大的漩渦。
在這種漩渦的絞殺下，人力顯得渺小。
“楚云！”
“楚云少爺…”
無數人凝望著漩渦，當中許多人失聲痛哭。時間雖短，但是楚云一馬當先，智勇雙全的印象，已經深深地刻入在場所有人的心中。
“你們在找我？”一道清越的少年之聲，忽然從眾人背后傳來。
一齊轉身，視線齊刷刷地投過去。
燃燒著火焰的甲板上，隱約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武大頭一臉的呆滯，腦海中被舒天豪施救的場景，忽然浮現上來，和眼前的景象重疊在一起。
那時候的火，烈焰兇猛，洶涌澎湃，沖天燃燒！我以為我死定了，就在那個時候，一個身影劈開火海而來…
他手持雪亮的大刀，火焰在他身邊繚繞，仿佛也攝于他的氣勢，不敢放肆。他的身軀偉岸如山，就好像是從天而降的天神…
人影踏出火海，不是楚云，還是哪個？
眾人神情呆滯，幾個呼吸之后，轟然炸響！
狂喜！
歡呼聲喧騰而上，武大頭淚流滿面。在那一刻，他幾乎產生了錯覺。將楚云當做了昔日的舒天豪。
一樣的勇猛絕倫，一樣的悍不畏死。一樣的氣勢凜然，可以震懾全場。一樣的舉足輕重，成為周圍人的旗幟。
只要他不倒下去，希望就還有！
直如島主青衣時。
“島主有后啊！”三老涕淚并流。
舒天豪卻是緩緩地閉上雙眼，長期以來他獨撐大局，累，真的很累。
現在見到這般的楚云，忽然間他覺得如釋重負。
有子如此，夫復何求？
“老天待我舒天豪真是不薄，取一只左臂，卻換來這樣的兒子！”他此時心中的欣慰和激動，什么言語來表達，都是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