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巧怡轉頭問:“何師妹,有多少人?”
何若水抿著嘴蹙著眉,沉吟一會兒,道:“不少人,要不然我也不會察覺…”
李慕禪虛空之眼俯視,一里之外的山腳下樹林里埋伏著二十幾個人,或盤膝坐在地上,或瞇眼睛站著。
這二十幾人或拿刀,或佩劍,但皆穿綠色勁裝,與樹林融為一體,若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過去。
他們懶洋洋的各自散落,好像沒什么紀律,李慕禪卻能覺察到他們的氣勢,每個都有人命在身。
李慕禪抬頭揚聲道:“張師姐,我先探一下路吧。”
張巧怡望過來,看看他,搖搖頭:“不必,早晚要打一場的。”
李慕禪摸了摸小胡子,道:“要不,咱們改走別的路?”
“怎么改路?”張巧怡問。
李慕禪往西一指,道:“從這里下去,然后繞向北,越過這條小路應該能避過他們吧?”
許小柔白他一眼哼道:“咱們為什么要避呀,我就不信,還真沖不出去!”
“許師姐,光是三位師姐,自然能沖過去,可多了咱們三個累贅,要分心,怕是不成。”李慕禪笑道。
林平不滿道:“李師兄,我可不是累贅!”
他說著看了一眼趙宜山。
趙宜山滿臉慚色,不好意思的苦笑。
許小柔想了想,轉頭望張巧怡:“張師姐,怎么辦呀?”
張巧怡轉向何若水:“何師妹,你覺得呢?”
何師妹對危險有一種敏銳的直覺,這無關武功高低,而是一種奇異的天賦,旁人羨慕,卻學不來。
何若水蹙眉想了想:“依我看,就聽李師弟的,…還是改路吧!”
林平道:“張師姐,我有一個主意!”
“哦――?林師弟有什么主意,說來聽聽!”張巧怡露出笑容。
林平道:“讓李師兄與趙公子留下,咱們四個沖過去,真有攔路的,就殺個干凈,…這還沒見著人,不知道是不是沖著咱們來的就望風而逃,說出去,實在有損咱們星湖小筑的威風!”
許小柔狠狠白他一眼。
李慕禪搖頭苦笑,林平這話無異打臉,實在不適宜。
張巧怡搖頭道:“林師弟,咱們星湖小筑弟子雖不能墜了師門威風,但也不能驕傲自大,小心駛得萬年船!”
“…是,張師姐教訓得是。”林平無奈的抱抱拳,難掩不以為然神情。
他是大少爺,從小被人圍著,如群星拱月,素來是一言發鼎,即使是他父親也很少這般訓他。
最終,張巧怡還是聽了李慕禪的建議,改路,往西一折,沿著山坡往下,進了一片郁郁蔥蔥的松樹林,林子茂密復雜,沒有路。
李慕禪在前,揮刀劈斬,生生劈出一條路來,許小柔跟在他身邊,左右顧盼,防備有人偷襲。
李慕禪腰挎碧水刀,手上使著另一柄長刀,頗為銳利,很堅硬耐用,劈斬樹木不會損壞。
他不舍得用碧水刀,殺雞用牛刀,縱使碧水刀削鐵如泥,用來開路仍難免有損失,實在不適宜。
他雖不用內力,但神力驚人,揮刀呼呼作響,劃出一道道銀色匹練,且刀光或剛或柔,變化多端,輕松裕如的劈開攔路的樹木。
許小柔在一旁看著,笑道:“李師弟,你的力氣可真不小!”
她看出李慕禪的神力驚人,接著贊嘆道:“這落陽雙刀你摸著門啦!”
李慕禪一邊揮刀一邊笑道:“還望師姐指點!”
“嗯,你砍我一刀試試!”許小柔道。
兩人走在最前頭,何若水次之,然后是林平與趙宜山,張巧怡墊后,彼此間隔約兩丈遠。
李慕禪忽然一刀斬下,許小柔揮劍化為點點星光,刀劍相交,發出一聲脆響,李慕禪順勢一刀斬斷一棵小樹,泄去了刀上奇異的勁力。
許小柔笑道:“不錯呀,用勁兒有點兒滋味啦!”
李慕禪搖頭道:“這套刀法比我的碧水刀難得多,一些精妙變化我力不從心,怎么回事?”
許小柔道:“那是因為你沒內力呀,一些精妙處是需要內力配合的。”
“唔,原來如此!”李慕禪恍然大悟。
許小柔道:“不用急,到了湖里,你很快能修煉內力的。”
“許師姐,跟我說說湖里的事吧。”李慕禪道。
“好呀。”許小柔笑瞇瞇的點頭:“咱們星湖很少管外面的事,算是出世的,但也不禁弟子出湖,自由得很。”
“湖主是女子,是不是?”李慕禪揮著刀問。
許小柔點頭:“是呀,而且還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呢。”
李慕禪呵呵笑了笑。
許小柔白他一眼:“李師弟,是不是瞧不起女人呀?”
李慕禪忙搖頭,許小柔哼道:“湖主雖然年輕,卻有大智慧,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她雙眼閃閃放光,遙望北方,露出崇拜神情。
沿著松林一直走到山腳下,眾人松一口氣,然后踏上官道往北走,官道平坦寬闊,十匹馬的馬蹄也變得輕快。
剛跑幾步,趙宜山便臉色蒼白,冷汗涔涔,說是胸口疼,何若水把脈看一下,沒什么大礙,可能是受不了這樣的顛簸。
于是眾人速度放緩,騎著馬慢慢走,好在距離許靈城不太遠,傍晚便會抵達,從那里分開走。
太陽慢慢西斜,人影也拉長了許多。
張巧怡與何若水走在最前頭,趙宜山與林平相隨,李慕禪落后,許小柔隨著他走在最后。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話,聊些星湖小筑的事。
許小柔撿著一些趣事說,順便講了星湖小筑結構,一百多個弟子,共分九品,九品弟子之上是長老,共有六人,除此之外就是湖主,一切大事由湖主與長老商量決定。
九個品級的弟子,唯有待遇不同,權利卻相當,彼此不統屬,人人平等,只聽命于湖主與長老。
所有弟子的武學,皆是湖主親授。
何若水忽然蹙眉,扭頭后瞧一眼,低聲道:“后面有殺氣!”
“嗯――?”張巧怡一怔,隨即道:“怎么會?”
何若水想了想:“我覺得是他們追上來了!”
“還是那幫人?”張巧怡問。
何若水慢慢點頭:“憑我的感覺,應該就是那幫人!”
“這幫家伙是非要跟咱們過不去呀!”張巧怡皺眉哼道。
兩人說著話,慢慢拉住了韁繩,兩匹馬停下來,張巧怡看一眼趙宜山,蹙眉想了想,道:“讓趙公子跟兩位師弟先走,咱們在后面擋一擋。”
“好。”何若水點頭。
林平忙道:“張師姐,何師姐,我留下吧,人多總是好的!”
趙宜山也道:“兩位女俠,我豈能獨身離開,定要與諸位同進退的!”
張巧怡搖頭道:“趙公子,你先走為妙,萬一咱們打不過,盡可逃脫。”
“不成,不成。”趙宜山搖頭不已,滿臉堅決。
李慕禪與許小柔來到近前,張巧怡道:“李師弟,你帶著趙公子,還有林師弟一塊兒離開!”
李慕禪道:“他們追上來了?”
“嗯。”張巧怡點頭。
李慕禪摸著小胡子,皺眉道:“照理來說不應該呀…”
“管不了那么多,你們先走!”張巧怡擺手。
“張女俠,無論如何小生不會獨自偷生!”趙宜山昂然道。
何若水忽然道:“來不及了!”
馬蹄聲隱約響起,越來越響,幾次眨眼功夫,遠處官道一片綠云滾滾而來,轉眼到了近前。
三女并肩站在一起,將李慕禪三個男人護在身后。
張巧怡拔劍出鞘,微瞇眼睛望著沖過來的眾綠衣人,淡淡道:“李師弟,帶他們走!”
李慕禪應一聲,轉身道:“趙公子,林師弟,咱們在此是累贅,還是走吧!”
趙宜山搖頭,劍眉一軒:“小生若走了,這一輩子不會安心!”
李慕禪笑了笑,望向林平,林平沉聲道:“李師兄,我武功不濟,還能幫點兒忙,你跟趙公子走吧!”
李慕禪搖搖頭不再多說。
“希聿聿…”二十幾匹馬停下,人立而起,發出長嘶。
黃塵滾滾,順著風飄來,淹沒了張巧怡他們六個,隨即傳來一聲沉喝:“上!”
二十幾個人縱身而起,十幾個人從上空躍過,落到李慕禪他們身后,形成一個包圍。
李慕禪道:“林師弟!”
他拔出碧水刀與另一柄刀,林平沉著俊臉點點頭,踏前一步與他并肩,緩緩拔出長劍。
三女朝南,李慕禪與林平朝北,中間是趙宜山。
“殺!”馬上一個大漢一揮手。
二十幾人同時揮刀出劍,刀光劍影明晃晃的刺眼。
李慕禪雙刀齊揮,左手碧水刀,右手長刀,一剛一柔,使的正是落陽雙刀,形成綿密柔韌的刀光。
林平揮劍舞成一團,劍光護體。
李慕禪掃了一眼趙宜山,倏的后退,碧水刀化為一道白色匹練撞向趙宜山,奇快無比。
恰好張巧怡望過來,忙叫道:“李師弟!”
她剛要抽身去攔李慕禪,趙宜山一縮脖子,堪堪避過匹練般刀光,她“咦”了一下,停下動作。
這一刀太快,又突兀之極,趙宜山竟能避過,絕非湊巧。
三女劍光融為一體,如點點繁星,疏而不漏,堪堪擋住十幾人圍攻,張巧怡擔心李慕禪三人。
李慕禪踏前一步,揮刀劃下一道匹練又纏上去,淡淡笑道:“趙公子,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趙宜山不閃不避,待刀光到了近前,他微笑著伸出右手,屈指輕輕一彈,“叮…”清脆響聲裊裊不絕。
長刀被蕩開,李慕禪后退了一步,沒想到這趙宜山內力如此強橫。
林平在那邊吃力非常,他劍快,劍光綿密,但十幾個人武功高強,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偏偏不殺他,仿佛貓戲老鼠。
李慕禪雙刀再斬趙宜山。
張巧怡沉聲道:“柔兒,何師妹,我去看看!”
她倏的退到李慕禪身邊:“李師弟,你去幫林師弟,我來對付他!”
李慕禪點頭:“張師姐小心!”
趙宜山忽然揚聲道:“劍來!”
一支長劍從外面拋進來,他舒臂接過,輕輕一抖,“嗡”一聲輕顫,劍身抖動如蛇亂舞。
他左手攬前裾,右手提劍,儒雅翩翩,氣度瀟灑。
此時的他,英姿勃發,瀟灑飄逸,一掃先前的文弱氣質,仿佛換了一個人。
張巧怡一下明白了,他果然居心叵測,想要暗算自己。
她懶得多說,緊抿紅唇盯著趙宜山,長劍端起,平平指著他,眸子瞇成一線,身子驀的一動,又幻出一個張巧怡。
一個張巧怡站在原地,另一個站在趙宜山跟前,劍尖刺至。
“叮…”趙宜山身不動,抖劍一格,劍尖貼左臉頰刺過。
“好,不愧星湖小筑的弟子!”趙宜山灑然微笑,擰身一劍刺來,劍尖幻成一朵梨花,動作瀟灑利落。
張巧怡揮劍抵擋,卻不防趙宜山驀的移形換位,竟繞過張巧怡,到了李慕禪身后,刺他背心。
李慕禪發覺不妙,揮刀格擋。
“叮…”刀劍相交,他刀光一黯,竟有脫手之勢。
張巧怡的劍光襲至,纏上趙宜山,劍光綿密如雨,不給他脫身之機,她明白,若非李師弟識破,這一次她們定要吃虧,這趙宜山深恨李師弟,寧肯不殺自己也要殺他。
隨著動手她越發驚訝,此人武功之強,更勝自己一籌,如此年紀,如此武功,絕非無名之輩,定是名家子弟。
她忽然喝道:“你是北江劍派弟子!”
趙宜山瀟灑揮劍,淡淡微笑:“何以見得?”
張巧怡蹙眉道:“北江劍派與我星湖小筑無怨無仇,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如此?!”
趙宜山劍花朵朵,如夢如幻,但微笑不語。
張巧怡道:“不用白費力氣了,這些烏合之眾有何用!”
“唉…,這次算你們命大!”趙宜山搖頭嘆息,忽然收劍退后一步,笑了笑:“但愿下一次你們還能如此幸運!”
張巧怡皺眉道:“到底是為什么?”
趙宜山微微一笑:“你猜猜看!…走也!”
他收劍歸鞘朝西飄走,臨走之際漫不經心的伸手朝李慕禪一點,轉眼出了十幾丈外。
李慕禪臉色微變,忙揮刀一斬,在胸前劃出一道匹練。
“叮…”一聲脆響,長刀蕩開,他噔噔噔噔退了四五步,長吁一口氣。
“好!好!下一次必取你姓命!”趙宜山長笑一聲,撮唇發出一聲長嘯。
二十幾個綠衫漢子后退,圍攻林平與李慕禪的十幾個漢子從兩邊撤回,打馬便走,馬蹄聲滾滾,轉眼遠去。
張巧怡忙上前:“李師弟,不要緊吧!”
李慕禪把刀歸鞘,動作遲緩吃力,然后伸出左手,左手在微微顫抖著,苦笑道:“還好我小心!”
他故意做出此態,雙手顫抖示人以弱。
張巧怡道:“這是北江劍派的多情劍指。”
林平甩了個劍花,“唰”一下把劍歸鞘,動作瀟灑,道:“北江劍派的多情劍指,我聽說過,據說詭異莫測,防不勝防,…李師兄你真是命大!”
許小柔白他一眼,哼道:“那是李師弟機靈!…不過你能防住多情劍指,真是厲害呀!”
張巧怡道:“這一次虧李師弟機靈,如何看出他不妥的?”
李慕禪摸了摸小胡子:“咱們行蹤這么快被發覺,我猜想有內應,就試了一下,沒想到蒙對了。”
“原來是蒙的呀…”林平恍然點頭。
李慕禪道:“落陽雙刀那般小心謹慎,不該有漏網之魚。”
“是呀,咱們太大意了…”張巧怡搖頭。
何若水蹙眉沉吟,半晌后嘆了口氣:“原來他用的是化功散,然后服下解藥,咱們這次真的僥幸。”
服了化功散,雖服下解藥,武功仍會大打折扣。
張巧怡輕頜首:“看來他應該是七品至八品…”
眾人接著上路,縱馬而馳,這次沒有趙宜山拖累,速度陡然提升,不過幾曰功夫,到了一座大城――秀水城。
進城后他們不停留,直接從南門到了北門,出了北門往東一折,穿過一片樹林,眼前是白茫茫一片湖。
一眼望去,煙波浩淼,水天一線。
湖邊停著幾只小舟隨波晃動。
把十匹馬散放到樹林里,張巧怡道:“咱們到了,走吧。”
她三人躍進一條小船,李慕禪與林平兩人跟著進去,小舟頓時顯得擁擠,淡淡幽香飄入鼻中。
李慕禪打量四周,四野茫茫,除了樹林就是湖水,什么也沒有,虛空之眼俯看,十里之內也不見建筑,星湖小筑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