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吟月把鳳鳴劍歸鞘,明眸緊隨著他,一瞬不瞬。
李慕禪緩步繞圈,手指忽然一點,“砰”一聲悶響,一張素箋爆炸成一團齏粉,他袖子一拂,消失無蹤。
他轉第二圈,左手食指再次一點,“砰”一聲悶響,又一張素箋炸為齏粉,被右袖拂走。
第三圈,又一張素箋消失。
一圈一張,他腳步越往后越慢,最后只剩下四張素箋時,他幾乎一步一步的挪動,眉頭緊鎖。
但腳步無論怎么慢,始終沒停,最終仍走完,只剩下最后一張素箋時,他張開了眼睛。
“師弟,你不要緊吧?”溫吟月蹙眉問。
這一會兒功夫,李慕禪一下變得憔悴不堪,雙眼黯淡無光,眉梢間籠罩著疲憊與倦怠。
李慕禪搖搖頭:“無妨。”
他低頭瞧向最后一張素箋,呵呵笑了起來:“師姐,若我所算不錯,這破軍堂會受到攻擊。”
溫吟月蹙眉道:“你能猜得準?”
李慕禪笑了笑:“不離十!”
“…好,我去跟師伯說,派人過去!”溫吟月道。
李慕禪搖搖頭,笑道:“師姐,派誰過去?”
溫吟月見他模樣,沉吟片刻,問:“…演武堂與翠峰閣的高手都過去?”
李慕禪點頭:“正是如此!”
溫吟月慢慢道:“嗯,爛陀寺行事素來穩妥,萬無一失,想必以兔搏鷹一般,得多派些人過去。”
她又蹙眉道:“他們過去了,咱們怎么辦?”
李慕禪長吁一口氣,慢慢坐到椅子上:“咱們?”
他搖搖頭:“或者等一等,或者咱們過去,頂替演武堂與翠峰閣的高手,人手不足,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我去跟師伯商量一下。”溫吟月撿起那張素箋,轉身盈盈出去了。
李慕禪忙坐回榻上,雙手結印,開始催運觀天人神照經恢復精神,他也沒想到,以直覺推算,竟如此的耗神。
這一番推算下來,竟有頭暈目眩之感,好像精神被掏空了,搖搖欲墜,嚇了他一大跳。
這樣的事還是少干為妙,他隱隱覺得危險,真的能引起反噬可是因小失大了,他暗中抹一把冷汗,暗嘆僥幸。
溫吟月拿著素箋,來到竹眉師太的小院,明媚陽光照在竹眉師太灰色僧袍上,竟有幾分飄逸出塵。
竹眉師太正在賞梅花,聽聞腳步轉身過來,笑道:“吟月,這般匆匆,有什么事?”
溫吟月素來淡漠,行事從容,一幅萬事不熒于心之態。
溫吟月近前,抱拳一禮后,道:“師伯,師弟已經推算出爛陀寺要攻破軍堂,得盡快派人過去!”
“破軍堂?”竹眉師太一怔。
溫吟月點頭:“是。”
竹眉師太沉吟片刻,搖頭道:“破軍堂位于東邊,爛陀寺要動手,不至于跑那么遠吧?”
“師弟推算出來的,大體錯不了。”溫吟月道。
竹眉師太笑道:“湛然還有推算占卜的本事?”
溫吟月暗自蹙眉,覺得不喜,卻又不能對師伯著惱,淡淡一笑:“師弟禪定功夫深,身負佛家神通。”
“什么神通?”竹眉師太笑問。
溫吟月搖頭:“師弟不肯說。”
“佛家的神通哪是這么容易得到?”竹眉師太搖頭笑道,不以為然的擺擺手:“甭聽湛然瞎吹。”
溫吟月蹙眉:“師伯,師弟不是那樣的人!”
竹眉師太抿嘴一笑:“瞧你,這般護著他,是不是要跟我翻臉呀?”
“師伯取笑了,弟子不敢。”溫吟月低下頭。
竹眉師太搖頭:“哼,是不怕,不是不想,你呀…”
溫吟月低著頭,細聲道:“師伯,姑且信師弟一回吧。”
竹眉師太笑道:“信他吧,有些玄乎,不信他吧,又得罪你,這種事還是交給你們師父煩惱吧!”
“是。”溫吟月點點頭,暗松一口氣。
師父雖罵師弟很兇,說得一無是處,對師弟的本事卻知道根底,定會相信師弟的推算,早早派人過去。
有了防備,有心算無心,爛陀寺的人討不了好。
至于李慕禪會出現失誤,推算錯誤,她也想過,但隱隱有莫名的信心,師弟的推算不會錯。
最終,竹眉師太決定先回滄海山,破軍堂那邊,派人到山上送個信,讓掌門定奪,另派高手過去。
李慕禪沒有異議,爛陀寺得到消息,然后再反應過來,應該會有一陣子,他們估計也在關注屠龍秘本。
第二天,滄海劍派眾人離開了李府,前往滄海山。
慕容浩與聶雪峰前來送行,見到竹眉師太,兩人老老實實,不敢在溫吟月跟前多說一句話。
李慕禪看出來兩人對竹眉師太的忌憚,好像老鼠見了貓,心下訝然,暗忖竹眉師伯慈眉善目,兩人怎會如此怕她?
他低聲問溫吟月,溫吟月道,竹眉師伯年輕時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到了中年才轉變姓情,卻已聲名在外。
聶雪峰與慕容浩如此怕她,顯然是受長輩告誡,兩人本想跟著溫吟月,但見到了竹眉師太,頓時打消心思。
李府除了李無敵與李小水,再無他人,那些仆役都遣散了,李小水母親早就去逝,還有一個丫環,剛許配了人家。
一共十五人一起騎馬而行,盡快趕路,每人雙騎,算是奢侈,大衍馬匹緊張,便是軍隊也做不到一人雙騎。
赤影不時輕嘶,偶爾撒歡跑出去,遠遠撇開眾人,過一會兒再跑回來,回到眾人之中。
李慕禪由得他,坐在馬車想著屠龍手。
傍晚時分,暮色初上,他們看到半山腰有一座廟宇,在樹林掩映之中。
“去那里歇一晚罷!”竹眉師太一指遠處。
除了李小水,眾人都是高手,有內力護體,竹眉師太穩妥起見,定時起止,按時休息,讓大伙保持充沛體力,免得遇上暗算,武力打折扣。
“師伯,我先過去看看。”李慕禪道。
他與溫吟月伴隨竹眉師太左右,不緊不慢,這話說得很突兀,竹眉師太轉頭望過來,笑了笑:“你倒小心,不錯,去看看吧。”
李慕禪應一聲,加快馬速,超過眾人,很快到了廟宇前。
這座廟位于半山腰,樹林蕭疏,廟墻的紅漆褪了顏色,斑駁陳舊,展示著歲月的痕跡。
李慕禪輕輕一磕赤影,很快穿過樹林來到廟前,赤影停住,李慕禪下馬飄飄踏入廟內,入眼是寬闊的院子。
地面鋪著青磚,但坑坑洼洼,似乎是歲月侵蝕,隱約可見當初香火鼎盛之像,但他仔細一看,皺了皺眉,卻是箭頭所致。
若非他曾參軍,看到這般坑洼,只以為是雨水侵蝕,不會想到是弓箭所致,他退了一步,隱約可感覺到森森殺氣。
眼前出現一幅場面,漫天的箭雨落下來,一波接著一波,連綿不絕,箭矢堆滿了青磚地,站在這里無人能幸免。
他凝神看了看,正殿,左右兩間屋子,門窗皆無,似被人挖了去。
正殿里是一尊佛像,腦袋已經沒了,右臂也沒了,只有半邊身子與左胳膊,看著頗為嚇人。
李慕禪皺眉,轉身出了廟,飄身上了赤影,赤影打了個響鼻,一溜煙兒穿過樹林,來到山下竹眉師太近前。
“怎么樣,湛然?”竹眉師太坐在馬上笑問。
李慕禪搖頭:“師伯,此處兇煞之氣太濃,還是換別處罷。”
“兇煞之氣?”竹眉師太皺眉。
李慕禪點點頭,嘆道:“這廟宇太兇,住之不吉,還是避開為妙,咱們還是再找找,到別處罷。”
“你呀,還是出家人呢!”竹眉師太失笑,搖頭道:“兇宅又有什么,咱們又不是住久,僅一晚罷了,沒妨礙的。”
李慕禪皺眉:“師伯,我有不祥之感,還是到別處罷。”
溫吟月道:“師伯,師弟直覺很準,還是住別處罷。”
“我偏不信邪!”竹眉師太搖頭笑道:“我倒想看看,有哪些邪魔鬼怪敢過來,我一劍一個!”
她雙眼奕奕,神采飛揚。
李慕禪苦笑搖頭,不再多說,這個師伯看著溫和,卻是個執拗脾氣,且有些剛愎,江山易改,本姓難移。
溫吟月望過來,兩人對視一眼,皆搖頭嘆息一聲。
竹眉師太一擺手:“走,今晚去廟里安歇,明天早早出發!”
她一磕馬腹,鉆了出去,帶頭沖向樹林,往山半腰的廟宇而去,眾人緊隨其后,馬蹄聲轟隆。
竹眉師太進了廟,看過之后,覺得李慕禪大驚小怪,根本沒有陰氣森森之感,雖然陳舊破敗,卻沒什么。
李慕禪不再多言,進了大殿后直接找了一個角落坐下,闔眼運功,加緊修煉屠龍手。
他對屠龍手的威力很期待,恨不得一下練成。
溫吟月心弦一直緊繃著,試圖勸說竹眉師太,換一處地方歇腳,她對李慕禪的話很相信。
竹眉師太不耐煩的擺擺手,示意溫吟月閉嘴,然后坐下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