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守夜

　　伊明背靠在旁邊的大樹上，微閉雙眼。

　　此刻已是深夜，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撒下，看起來也分外漂亮。兩座火堆也僅僅只剩余下的灰燼，早已熄滅。只有微微的暗紅色火光還在閃爍，也離熄滅不遠。一個身影悄悄的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她四處張望，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向伊明。

　　“瑪利安，這么晚了，不睡覺難道還有心情賞月么？”

　　伊明睜開了眼睛，注視著那個黑影。

　　“你真是敏銳，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也是個魔法師。”

　　黑影略微停了一下，接著瑪利安慢慢走了過來。她四下張望了片刻，有些好奇的問道。

　　“梅亞莉小姐呢？”

　　“梅亞莉的話，在那邊清洗自己的衣物……嗯，她小小的怪癖而已，不用在意。”

　　“是嘛……”

　　瑪利安長出了口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安下心來。不過她還是坐在伊明的身邊，環抱雙膝。肩膀上的傷并沒有治愈使得她的動作有些反常，本來如果使用治療魔法或者梅亞莉的能力，很快就能夠治好的傷勢，但是瑪利安非常堅持要等它自然痊愈，這其中固然包含著某種不舍或者紀念，恐怕也有著類似自虐的含義吧。不過這些并不是伊明該出口過問的事情，而且他也并不關心。

　　瑪利安抬起頭，望著依舊閉著眼睛的伊明，緊咬了下嘴唇，這才開口問道。

　　“襲擊我的人……已經有頭緒了嗎？”

　　“為什么這么問？”

　　“直覺。”

　　瑪利安苦笑了一聲。

　　“看你和梅亞莉小姐的樣子，總感覺是這樣。你們看起來似乎沒有目標，隨波逐流，但是卻感覺就好像原本就已經清楚暗流下隱藏礁石的舵手，只等待著對方自己主動露出水面的感覺。所以……”

　　“商業機密。”

　　伊明隨即拿這句話堵住了瑪利安的疑問。

　　“現在還沒有確認就是了。”

　　“能給我一些提示嗎？”

　　“不能。”

　　伊明很堅定的搖了搖頭，就算他內心已經確認，也絕對不是可以和瑪利安說的。就算她退而求其次，希望得到一些提示也不行。模糊不清的提示反而比明確的答案更叫人迷惑。同樣一種說法可以產生數百種理解方式，象瑪利安這種聰明的人更可能會越想越復雜，因為聰明的人都很自負，而其中最為明顯的一點就是：他們絕對不認為“簡單”的騙術能夠欺騙到自己。所以一旦真的陷入某種迷局，他們就會把事情往最復雜最無法控制的方向考慮，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以他們的智慧居然也能夠被蒙蔽的事實。這當然多多少少帶了些自我安慰的暗示，所謂的聰明反被聰明誤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瑪利安就這么看著伊明，接著她忽然開口說道。

　　“我并不想成為一個詠唱使。”

　　“但是我卻必須成為一名詠唱使。”

　　“世界上的事就是如此。”

　　伊明擺了擺手。

　　“不可能事事如意，而事實上，如果事事如意的話同樣是一種地獄，從這個角度看，挫折還是不錯的。”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

　　“苦中做樂嘛，畢竟對我們來說，事事不如意的情況遠比能夠如意的要多許多。”

　　伊明似乎也不愿意再多說什么，而是對著瑪利安做了一個手勢。

　　“回馬車上去睡覺吧，魔法師萬一在詠唱時打哈欠就很搞笑了。”

　　瑪利安也沒有再說什么，而是默默的站起身，接著回到了馬車之中。

　　（又在用花言巧語騙小女孩了？）

　　梅亞莉從樹林的陰影中走出，帶著調笑的目光注視著伊明，對此伊明表現的非常輕松。

　　“你知道，象我這樣大度的男人從來不介意床上會多幾個女人的。”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會介意咯？）

　　梅亞莉輕笑一聲，她走到伊明的身邊，同樣靠在樹干上。

　　“我怎么知道。”

　　伊明撓撓頭，很明智的決定放棄搜索海底那根針。

　　（你可以猜猜看啊，猜對的話，會有獎勵的。）

　　梅亞莉柔軟的身體靠在伊明的肩膀上，她閉上了眼睛，嘴角似笑非笑。而伊明則輕撫著那光滑潔白的臉龐，接著低下頭去，在梅亞莉的嘴唇上輕輕一觸。“這是上次我欠你的回禮。”他得意的說道，不過接著，伊明的聲音驟然變的陰險了許多。“但是接下來的事我可不希望被別人偷窺！”

　　伊明的伸過梅亞莉，而就在此刻，從地面的黑影中忽然跳出了某樣東西，它尖叫著向背對著自己的梅亞莉撲來，但是卻反而被伊明一把捏住腦袋。而此刻，梅亞莉也轉過身來，帶著好奇的目光注視著個怪物。很明顯，她完全沒有突襲嚇到。這也是當然的，在原本世界那種緊張的氣氛中，上一刻抓緊時間甜言蜜語來放松心情，下一刻就直接和特種士兵大打出手是非常平常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兩人早就學會了在有限的時間內進行調整放松，接下來該干什么再干什么的生活態度。

　　（這是什么？）

　　被伊明抓在手心的，是一個看起來好像瘦猴子的體態嬌小的動物，但是和猴子不同，它的手指上長著鋒利細長的指甲，此刻這個小東西拼命的晃動著自己的身體，動作起伏之激烈甚至不怕把它那細長瘦弱的脖子折斷。雖然看起來體態嬌小，不過那張皺著活象八十歲老人的臉以及從嘴中露出來的尖利細牙卻充分表明了眼前絕對不是一只適合用來當作家居寵物飼養的存在。它通體漆黑，也難怪能夠潛伏在陰影中偷襲。

　　“哼。”

　　伊明沒有多說什么，冷哼一聲后隨手便折斷了這動物的脖子，將其扔在地上。而此刻，遠處的黑影中，也顯的有些蠢蠢欲動。雖然完全不知道這種怪物究竟是什么，不過就現在看起來，數量倒是蠻多的，而且完全沒有善意。

　　（你去？還是我去？）

　　面對眼前漆黑一片中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梅亞莉平靜的詢問道。

　　“我去吧，你那東西的動靜太大……畢竟這里的諸位小姐都還在休息呢。”

　　伊明隨口說著，同時一把巨大的黑色鐮刀已經出現在他的肩膀上。

　　如同軒轅可以用于投振和產生旋風，干將莫邪可以通過共振來毀滅萬物一樣，伊明符文武裝的第三形態“昆侖”同樣著某種只有在這個形態才能夠產生的特殊能力，而對于眼前這種即將開始的大規模戰斗來說，這個能力可以說算的上是非常適合的。

　　那就是“平行重疊”。

　　如果要簡單解釋的話，那就是當伊明揮動鐮刀時，普通的人類只能夠選擇做出下“一”個動作。比如劈，比如掃，比如斜砍。人類只能夠選擇一個動作來繼續進行自己的攻擊。但是只要發動了“昆侖”的能力，那么伊明攻擊對方時，下一個動作，就不再只是“一個”而已。豎劈，橫掃，斜砍，上挑，沖刺——數種可能性會同時具現同一個時間與空間，也就是說，當伊明揮舞鐮刀之時，敵人所要面對的，并不僅僅只是一次攻擊，而是同時數次，全方位立體式的襲擊。對于敵人來說，手握“昆侖”的伊明攻擊根本不需要猜測下一步，因為無論他猜的是哪一種，那么肯定會實現，同時還會附贈其余角度的多重攻擊。

　　這就是符文武裝——機劍“昆侖”本身的特殊能力，將多重平行世界可能顯示的攻擊軌道重現在同一個空間之中的，平行重疊。

　　（小心一點。）

　　梅亞莉目送著伊明主動走向那群黑影，但是卻并沒有為他擔心。

　　（別殺的太起勁了。）

　　“放心吧。”

　　伊明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接著，黑暗便如同擁有生命的暗潮般，迫不及待的將他吞噬其中。但是梅亞莉知道，那正是它們末日的開始。當漆黑的暗流被破開，同時產生嘶啞無助的慘叫時，結局已經根本沒有任何懸念。

　　陽光普照。

　　瑪利安等人終于從睡夢中醒來，她們不由的坐起，同時舒展著有些酸痛的身體。畢竟在車廂中睡覺，對于這些養尊處優慣了的大小姐們來說，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們紛紛離開車廂，試圖活動一下自己的身體，但是很快，眾人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