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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三

●卷第十三  宋紀十三起柔兆閹茂正月,盡強圉大淵獻十二月,凡二年。

  ○太宗至仁應道神功圣德睿烈大明廣孝皇帝雍熙三年(遼統和四年)

  春,正月,辛未,右武衛大將軍長寧侯德隆卒。以其弟德彝嗣侯,判沂州,時年十九。屬飛蝗入境,吏民請坎瘞火焚之,德彝曰:“上天降災,守土之罪也。”乃責躬引咎,齋戒致禱,而蝗自殪。

  丙子,遼都統耶律色珍等上討女真所獲生口十馀萬,馬二十馀萬匹,初,遼設群牧使司,馬大蕃息。至是得女真馬,勢益強。

  庚辰,夜漏一刻,北方有赦氣如城,至明不散。

  先是,知雄州開封賀令圖與其父岳州刺史懷浦及文思使薛繼昭等相繼上言:“契丹主年幼,國事決于其母,韓德讓寵幸用事,國人疾之,請乘其釁以取幽薊。”帝始有意北伐。

  詔議親征,參知政事李至上言曰:“幽州,契丹之右臂,王師往擊,彼必拒張。攻城之人,不下數萬,兵多費廣,勢須廣備餱糧。假令一日克平,當為十旬準計,未知邊庾可充此乎?又,范陽之旁,坦無陵阜,去山既遠,取石尤難。金湯之堅,非石莫碎。臣愚以為京師天下根本,陛下不離輦轂,恭守宗廟,示敵人以閑暇,慰億兆之仰望者,策之上也。大名,河朔之沖衛,或暫駐鑾輅,揚言自將,以壯軍威者,策之中也。若乃遠提師旅,親抵邊陲,北有敵兵可虞,南有中原為慮,則曳裾之懇切,斷鞅之狂愚,臣雖不肖,恥在二賢后也。”

  庚寅,北伐,以曹彬為幽州道行營前軍馬步水陸都部署,崔彥進副之;米信為西北道都部署,杜彥圭副之,以其眾出雄州;田重進為定州路都部署,出飛狐。

  戊戌,參知政事李至以疾罷為禮部侍郎。

  二月,壬子,以潘美為云、應、朔等州都部署,楊業副之,出雁門。

  李繼遷降于遼,遼以為定難節度使、都督夏州諸軍事;繼沖為副使。

  三月,癸酉,曹彬與遼兵戰固安南,克其城。丁丑,重進破之于飛孤北。潘美自西陘人,與遼戰,又勝之,逐北至寰州;庚辰,刺史趙彥辛舉州降。彬又敗遼師于涿州東,乘勝攻其北門,辛巳,克之。潘美進圍朔州,其守將趙希贊舉城降。

  遼以南京留守耶律休格當曹彬之師,以耶律色珍為都統,率師當潘美等。遼主以親征告于陵廟山川,與太后駐軍駝羅口,趣諸部兵以為應援;又命林牙勤德率兵守平州之海岸,以備南師。

  田重進至飛狐北,遼冀州防御使大鵬翼、康州刺史馬赟、馬軍指揮使何萬通率眾來援。重進命荊嗣出戰,一日五七合,遼師不勝,將遁去,重進遂以大軍乘之,生擒鵬冀、赟、萬通等。曹彬入涿州,遣部將李繼宣等領輕騎渡涿河,覘敵勢。乙酉,遼將率眾來攻,繼宣擊破之。丁亥,潘美轉攻應州,其守將舉城將。

  司門員外郎王延范與秘書丞陸坦、戎城縣主簿田辯、術士劉昂,坐謀不軌棄市。

  庚寅,武寧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岐國公陳洪進卒。

  田重進圍飛狐,令大鵬翼至城下諭其守將馬步都指揮使呂行德等;辛卯,行德與副都指揮使張繼從、馬軍都指揮使劉知進舉城降。詔升其縣為飛狐軍。重進又圍靈丘,丙申,其守將步軍都指揮使穆超舉城降。

  是月,始用士人為司理判官。

  詔權停貢舉。

  夏,四月,己亥朔,遼主次南京北郊。

  辛亥,潘美克云州。壬寅,米信大破遼師于新城。

  丁未,以駕部員外郎梁裔知應州,監察御史張利涉知朔州,右贊善大夫馬務成同知寰州。

  己酉,田重進又破遼師于飛狐北,殺其二將。

  壬子,命左拾遺張舒同知云州。

  乙卯,田重進至蔚州,左右都押衙李存璋、許彥欽等殺其節度使蕭默哩,執監城使耿紹忠,舉城降。以崇儀使魏震知蔚州。遼援兵大至,重進軍與遼師轉戰,時軍較五輩,其四悉已戰死,至大嶺,惟荊嗣力斗,遼師始卻,遂定蔚州。是役也,邊民之驍勇者競團結以御敵,或夜入城壘,斬取首級來歸。帝聞而嘉之,曰:“此等生長邊陲,閑習戰斗,若明立賞格,必大有應募者。”乃下詔,募民“有能糾合應援王師者,資以糧食,假以兵甲,擒酋豪者,隨職名高下補署。獲生口者,人賞錢五千,得首級者三千;馬上等十千,中七千,下五千。平幽州后,愿在軍者,優與存錄,愿歸農者,給復三年。”自是應募者益眾。

  初,曹彬與諸將入辭,帝謂彬曰:“潘美之師,但令先趨云、應,卿等以十馀萬眾聲言取幽州,且持重緩行,毋貪小利以要敵。敵聞大兵至,必萃勁兵于幽州,兵既聚,則不暇為援于山后矣。”既而潘美先下寰、朔、云、應等州,田重進又取飛狐、靈丘、蔚州,多得山后要害之地,而彬等亦連收新城、固安,下涿州,兵勢大振。每捷奏至,帝頗訝彬進軍之速,且憂契丹斷糧道。彬至涿州,遼南京留守耶律休格以兵少不出戰,夜則令輕騎掠單弱以脅馀眾,晝則以精銳張其勢,設伏林莽,絕我糧道。彬留十馀日,食盡,乃退師雄州以援供饋。帝聞之大駭,曰:“豈有敵人在前,而卻軍以援芻粟乎?何失策之甚也!”亟遣使止之,令“勿復前,引師緣白溝河與米信軍接,按兵蓄銳以張西師之勢。待美等盡略山后之地,會重進東下趨幽州,與彬、信合,以全師制敵,必勝之道也。”

  時彬所部諸將聞美及重進累戰獲利,自以握重兵不能有所攻取,謀畫蜂起,更相矛盾,彬不能制,乃裹五十日糧,再往攻涿州。時遼主次州東五十里,令休格與蒲領等以輕兵薄南師,南師且行且戰凡四日,始得至涿。時方炎暑,軍士疲乏,所赍糧不繼,乃復棄之。令盧斌兼擁城中老幼并狼山而南。彬等以大軍退,無復行伍,遂為休格所躡。五月,庚午,至岐溝關,遼兵追及之,南師大敗。彬等收馀軍,宵涉巨馬河,營于易水之南,李繼宣力戰巨馬河上,遼兵始退,追奔至孤山。方涉巨馬河,人畜相蹂踐而死者無算。知幽州行府事劉保勛馬陷淖中,其子利涉救之,不能出,遂俱死。保勛性純謹,精于吏事,嘗語人曰:“吾受命未嘗辭避,接同僚未嘗失意,居家積貲未嘗至千錢。”及死,聞者皆痛惜之。殿中丞孔宜亦溺于巨馬河。馀眾奔高陽,為遼師沖擊死者數萬人,沙河為之不流,棄戈甲若丘陵。休格收宋尸以為京觀。帝詔錄保勛孫巨川、宜子延世。

  癸酉,潘美遣使部送應、朔二州將吏耆老等赴闕;帝召見,慰撫之,并賜以衣服冠帶。

  丙子,宮苑使王繼恩自易州馳騎至,帝始聞曹彬等軍敗,乃詔諸將領兵分屯于邊,召彬及崔彥進、米信入朝,田重進率全軍駐定州,潘美還代州。

  壬午,遼主還南京,丙午御元和殿,大宴從軍將校,封休格為宋國王,加蒲領、壽寧、滿努寧及諸有功將校爵賞有差。休格請乘勝略地,以河為界,太后不從。

  曹彬等未還,趙普手疏諫曰:“伏自大發驍雄,往平幽薊,百萬家之生聚,飛輓是供,數十州之土田,耕桑半失。茲所謂以明珠而彈雀,為鼷鼠而發機,所失者多,所得者少。況旬朔之間,便涉秋序,內地先困,邊廷早涼。彼則弓勁馬肥,我則人疲師老,恐當此際,或誤指呼。愿頒明詔,速議抽軍。臣又思陛下非次興兵,必因偏聽,小人傾側,但解欺君,事成則獲利于身,不成則貽憂于國。昨來議取幽薊,未審孰為主謀?虛說誑言,總應彰露,愿推其人,置之刑典,庶昭圣聽,以厭群情。臣欲露肺肝,先寒毛發,投荒棄市,甘俟顯誅。”

  帝手詔賜普曰:“朕昨者興師選將,止令曹彬等頓于雄、霸,裹糧坐甲,以張軍聲,俟一兩月間山后平定,潘美、田重進等會兵以進,直抵幽州,共力驅攘,恢復舊疆。此朕之志也,奈何將帥等不遵成算,各騁所見,領十萬甲士出塞遠斗,速取其郡縣,更還師以援輜重,往復勞弊,為敵所乘。此責在主將也。邊防之事,已大為之備,卿勿為憂。”

  六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帝以諸將違詔失律,作自勉詩賜近臣。初議興兵,帝獨與樞密院計議,一日至六召,中書不預聞。及敗,召樞密院使王顯、副使張齊賢、王沔謂曰:“卿等共視朕,自今復作如此事否。”帝既推誠悔過,顯等咸愧懼若無所容。宰相李昉等相率上疏曰:“昔漢高祖以三十萬之眾困于平城,卒用奉春之言以定和親之策。文帝外示羈縻,內深抑損,于是邊城宴閉,黎庶息肩,所傷匪多,其利甚博。倘陛下深念比屋之罄懸,稍減千金之日費,密諭邊將,微露事機,彼亦素蓄此心,固乃樂聞其事,不煩兵力,可弭邊塵也。”

  帝慮遼必入邊,命張永德知滄州,宋偓知霸州,劉廷讓知雄州,趙延溥知貝州。廷讓等皆宿將,久罷節鎮,帝欲令擊遼自效,故與延溥并命。

  丙辰,以御史中丞辛仲甫為給事中、參知政事。

  乙巳,知大名府趙昌言上書請斬敗軍將曹彬等,帝覽奏嘉嘆,優詔褒之。尋召拜御史中丞。曹彬等至闕,戊午,詔賈黃中、雷德驤、李臣源召彬及崔彥進、米信、杜彥圭等詣尚書省鞫之。秋,七月,戊辰朔,黃中等言彬等法皆當斬,詔百官議之。己巳,工部尚書扈蒙等議如有司所守。彬素服待罪,深自引咎。庚午,責彬為右驍衛上將軍,崔彥進為右武衛上將軍,米信以下皆貶官。群臣列校死事及陷敵者,錄其子孫。

  初,米信、傅潛等軍敗眾擾,獨李繼隆以所部振旅成列而還。即命繼隆知定州。及詔分屯諸軍,繼隆令書吏盡錄其詔。旬馀,有敗卒集城下,不知所向,繼隆按詔給卷,俾各持詣所部。帝嘉其有謀,壬申,以繼隆為馬軍都虞候,領云州防御使。

  甲戌,以田重進為馬軍都虞候。幽州之役,惟重進之師不敗,故特命之。

  壬午,徙山后諸州降民至河南府、許、汝等州,凡七萬八千馀口。

  僉署樞密院事張齊賢,言事頗忤帝意,于是帝問近臣以御敵計策,齊賢因請自出守邊。戊子,授齊賢給事中,知代州,與都部署潘美同領緣邊兵馬。

  癸巳,階州言福津縣有大山自龍堂峽飛來,壅白江,水逆流高十馀丈,壞民田數百里。

  甲午,詔改陳王元祐為元僖,韓王元休為元侃,冀王元亻雋為元份。

  遼諸路兵馬都統耶律色珍將兵十萬至安定西,知雄州賀令圖遇之,敗績,南奔。色珍追及,戰于五臺,死者數萬人。明日,攻陷蔚州。令圖與潘美帥師往救,與色珍戰于飛狐,南師又敗。于是渾源、應州之兵皆棄城走,色珍乘勝入寰州,殺守城吏卒千馀人。

  潘美既敗于飛狐,乃與楊業引兵護云、朔、寰、應四州民南徙。至朔州狼牙村,聞契丹已陷寰州,兵勢甚盛,業欲避其鋒,謂美等曰:“今敵鋒益盛,不可與戰。但領兵出大石路,先遣人密告云、朔守將,俟大軍離代州日,令云州之眾先出,我師次應州,契丹必悉兵來拒,即令朔州吏民出城,直入石碣谷,遣強弩千人列于谷口,以騎士援于中路,則三州之眾保萬全矣。”監軍蔚州刺史王侁沮其議,曰:“領數萬精兵,而畏懦如此!但趨雁門北川中,鼓行而往馬邑。”順州團練使劉文裕亦贊成之。業曰:“不可,此必敗之勢也。”侁曰:“君素號無敵,今見敵逗撓不戰,得非有它志乎?”業曰:“業非避死,蓋時有未利,徒令殺傷士卒而功不立。今君責業以不死,當為諸公先耳。”乃引兵自大石路趨朔州。將行,泣謂美曰:“此行必不利。業太原降將,分當死,上不殺,寵以連帥,授之兵柄;非縱敵不擊,蓋伺其便,將立尺寸功以報國恩。今諸君責業以避敵,業當先死。”因指陳家谷口曰:“諸君于此張步兵強弩,為左右翼以援,俟業轉戰至此,即以步兵夾擊救之,不然,無遺類矣。”美即與侁領麾下兵陣于谷口。色珍聞業且至,遣副部署蕭達蘭伏兵于路。業至,色珍擁眾為戰勢,業麾幟而進,色珍佯敗,伏兵四起,色珍還兵前戰,業大敗,退趨狼牙村。侁自寅至已不得業報,使人登托邏臺望之,以為遼兵敗走,侁欲爭其功,即領兵離谷口。美不能制,乃緣灰河西南行二十里;俄聞業敗,即麾兵卻走。業力戰,自日中至暮,果至谷口,望見無人,拊膺大慟,再率帳下士力戰,身披數十創,士卒殆盡,業猶手刃數十百人,馬重傷不能進,匿深林中。契丹將耶律希達望見袍影,射之,業墜馬被擒,其子延玉與岳州刺史王貴俱死焉。業初為敵所圍,貴親射殺數十人,矢盡,張空拳擊殺數十人,乃遇害。業即被擒,因太息曰:“上遇我厚,期捍邊破賊以報,而反為奸臣所嫉,逼令赴死,致王師敗績,復何面目求活邪!”乃不食,三日而死。業不知書,忠勇有知謀,練習攻戰,與士卒同甘苦。代北苦寒,人多服氈罽,業但挾纊露坐治軍事,傍不設火,侍者殆僵仆,而業怡然無寒色。為政簡易,御下有恩,故士卒樂為用。其敗也,麾下尚有百馀人,業曰:“汝等各有父母妻子,無與我俱死!”眾感泣,無一人生還者。帝聞,痛惜,旋削美三任,侁除名,配金州,文裕登州。贈業太尉、大同軍節度使,厚賜其家,錄其子五人及貴子二人。

  八月,丁酉朔,以王沔、張宏并為樞密副使。

  己未,遼主用室昉、韓德讓言,復山西租賦一年。命第山西諸將校功過而賞罰之。壬戌,以色珍所部將校前破女真,后有宋捷,第功加賞。癸亥,加色珍守太保。

  九月,丙寅朔,賜所徙寰、應、蔚等州民來。

  戊辰,戶部郎中張去華獻《大政要錄》三十篇,帝嘉之,降璽書褒美。去華初受命知陜州,因留不行。

  判刑部張佖上言:“望自今應斷奏失入死刑者,不得以官減贖,檢法官、判官皆削一任,長吏并停見任。”從之。嘗有犯大辟者,詔特減,帝謂佖曰:“朕以小人冒法,原其情非巨蠹,故貸死,流竄亦足以懲艾之也。”佖對曰:“先王立法,蓋為小人,君子固不犯矣。”帝以語宰相,且賞佖為知言。

  戊寅,賜北征軍士陣亡者家三月糧。

  辛巳,遼主納皇后蕭氏。

  冬,十月,丙申朔,上出飛白書賜宰相李昉等,因謂曰:“此雖非帝王事,然不猶愈于畋游聲色乎!”昉等頓首謝。

  左拾遺真定王化基抗疏自薦,帝覽之,謂宰相曰:“化基自結人主,誠可賞也。”又曰:“李沆、宋湜皆佳士。”即命中書并化基召試。沆,肥鄉人;湜,長安人也。庚子,并除右補闕、知制誥,各賜錢百萬。帝又聞沆素貧,負人息錢,別賜三十萬償之。

  帝尤重內外制之任,每命一詞臣,必咨訪宰相,求才實兼美者,先召與語,觀其器識,然后授之。嘗謂左右曰:“朕早聞人言,朝廷命一知制誥,六姻相賀,以謂一佛出世,豈容易哉!郭贄,南府門人,素乏時望,因其樂在文筆,遂命掌誥。頗聞制書出,人或哂之,朕亦為之靦顏,終不令入翰林也。”

  己亥,遼政事令室昉奏:“山西、四川自用兵后,人民轉徙,盜賊充斥,乞下有司禁止。”乃命新州節度使蒲打里遣人分道巡檢。

  甲辰,以陳王元僖為開封尹兼侍中。戶部郎中張去華為開封府判官,殿中侍御史陳載為推官,并召見,謂曰:“卿等朝之端士,其善佐吾子!”各賜錢百萬。

  乙卯,遼主如南京。戊午,以南院大王留寧言,復南院部民租賦一年。

  庚申,以黎桓為靜海節度使,命左補闕京兆李若拙、國子博士益都李覺赍詔往使。桓制度俞僭,若拙即入境,即遣左右戒以臣禮,桓拜詔盡恭。燕饗日,列奇貨異物于前,若拙一不留盼,又卻其私覿,惟取陷蠻使臣鄧君辨以歸。

  十一月,乙丑朔,右散騎常侍徐鉉等上《新定說文》三十卷,令模印頒行。

  庚午,遼以政事令韓德讓守司徒。癸酉,遼主御正殿,大勞南征將校。丙子,南下,次狹底堝,太后親閱輜重兵甲。丁丑,以休格為先鋒都統。壬辰,至唐興縣。南軍屯于滹沱橋北,遼選將射之,進焚其橋。癸巳,涉沙河,獲諜二人,賜衣物,令還諭泰州,不從。節度使盧補古、都監耶律盼戰于泰州,敗績;甲午,奪盧補古告身,其都監以下各杖之。詔休格等議軍事。

  十二月,壬寅,翰林學士宋白等上《文苑英華》一千卷,詔書褒答。

  遼休格敗南師于望都。時都部署劉廷讓以數萬騎并海而出,約與李敬源合兵,聲言取燕。休格聞之,先以兵扼其要地,進逼瀛州。會太后軍至,戰于君子館。天大寒,宋師不能彀弓弩,遼兵圍廷讓數重,敬源戰死。滄州都部署李繼隆失期不救,退屯樂壽。廷讓全軍皆沒,死者數萬人,亻堇以身免。先是知雄州賀令圖,性貪功生事,輕而無謀。休格嘗使諜紿之曰:“我獲罪于契丹,旦夕愿歸朝。”令圖不虞其詐,自以為終獲大功,私遣休格重錦十兩;至是休格傳言軍中,愿得見雄州賀使君。令圖先為所紿,意其來降,即引麾下數千騎逆之。將至其帳數步外,休格據胡床罵曰:“汝嘗好經度邊事,今乃送死來邪!”麾左右盡殺其從騎,反縛令圖而去。高陽關部署太原楊重進力戰,死之。

  初,令圖與父懷浦首謀北伐,一歲中父子皆敗,當時以為口實,然自后邊將莫敢有議取幽燕者矣。廷讓詣闕請罪,帝知為繼隆所誤,不責。追繼隆,令中書問狀,尋亦釋之。

  東頭供奉官馬知節監博州軍,聞劉廷讓敗,恐遼人乘勝復南侵,因繕完城壘,治器械,料丁壯,集芻糧,十有五日而具。始興役,吏民皆以為生事;既而敵果至,見有備,乃引去,眾始嘆伏。

  壬子,建房州為保康軍,以右衛上將軍劉繼元為節度使。

  遼師復自胡谷入薄代州城下,神衛都指揮馬正以所部列州南門外,眾寡不敵,副部署盧漢赟保壁自固。知州張齊賢,選廂軍二千出正之右,誓眾感慨,一以當百,遼師遂卻走。先是齊賢約潘美以并師來會戰,其間使為遼所得,齊賢深憂之。俄而有候至,云美師出并,行四十里,忽奉密詔,東路之師衄于君子館,并軍不許出戰,已還州矣。于時敵騎塞川,齊賢曰:“敵知美來而不知美退。”乃閉美使于密室中,夜,發兵二百,人持一幟,負一束芻,距州城西南三十里,列幟然芻。遼師遙見火光中有旗幟,意謂并師至矣,駭而北走;齊賢先伏步卒二千于土磴寨,掩擊,大敗之,擒其王子一人,帳前錫里一人,斬首數百級,俘五百馀人,獲馬千馀匹,車帳、牛羊、器甲甚眾,齊賢悉歸功于漢赟。己未,漢赟以捷音來上,帝優詔褒答。后知漢赟未嘗接戰,與鈐轄劉宇皆罷為右監門衛大將軍。

  李繼遷乞婚于遼,遼以王子帳節度使耶律襄女封義成公主歸之。

  癸丑,遼師拔馮母鎮,大縱俘掠。丙辰,陷邢州。丁巳,拔深州,以不即降,誅守將以下,縱兵大掠。時沿邊瘡痍之卒不滿萬,計料鄉民為兵,皆白徒,未嘗習戰,故遼師所至長驅,其勢益振。

  ○太宗至仁應道神功圣德睿烈大明廣孝皇帝雍熙四年(遼統和五年)

  春,正月,乙丑,遼師破束城縣,縱兵大掠。丁卯,次文安,遣人招降,不從,擊破之,盡殺其丁壯,俘其老幼。戊寅,遼主還南京。己卯,御元和殿,大賚將士。

  丙戌,詔釋行營戰敗將士罪,瘞暴骸,死事者廩給其家,錄死事文武官子孫;蠲河北逋租,敵所蹂踐者給復三年,軍所過二年,馀一年。

  戊子,權罷廣南諸州煮鹽,有司奏積鹽可支三十年故也。

  二月,丙申,以漢南國王錢俶為武勝軍節度使,徙封南陽國王;甲寅,復改封許王。

  三月,癸亥朔,遼主幸長春宮,賞花釣魚,以牡丹遍賜近臣,歡宴累日。

  安守忠及李繼遷戰于王亭,敗績。

  夏,四月,癸巳朔,以樞密副使張宏為御史中丞,御史中丞趙昌言充樞密副使。上以用兵之際,宏循默備位,而昌言多上邊事利害,故兩換之。

  遼主如南京。丁酉,遼主率百僚冊上太后尊號曰睿德神略應運啟化承天皇太后;群臣上遼主尊號曰至德廣孝昭圣天輔皇帝。

  鹽鐵使臨朐張平卒。平初監市木秦、隴,更立新制,計水陸之費,以春秋二時聯巨筏自渭達河,歷砥柱以集于京師,期歲之間,良材山積,帝嘉其功,遷供奉官,監陽平都木務兼造船場。舊官造舟既成,一艘調三戶守之,以河流湍悍,備其漂失,歲役民數千。平乃穿池引水,系舟其中,不復調民。有賊首楊拔萃者,往來關輔間為寇,朝廷遣數州兵討之,不克,平遣人說降之。領務凡九歲,計省官錢八十萬緡。及任鹽鐵使,才數月,陜西轉運使李安發其舊為奸事,平憂恚成疾卒。帝猶為輟視朝一日,贈右千牛衛上將軍,官給葬事。

  乙未,詔:“諸州暑月五日一滌囹圄”,給飲漿,病者令醫治,小罪即決之。”

  己亥,并水陸發運為一司。

  帝將大發兵攻遼,遣使往河南、北諸州募丁壯為義軍。京東轉運使下邑李維清曰:“若是,天下不耕矣!”三上疏爭之。宰相李昉等相率上奏曰:“近者分遣使傳出外料兵,自河南四十馀郡,凡八丁取一,以充戎行。臣等頗聞輿議,皆言河南百姓不同被邊之民,素習農桑,罔知戰斗;遽茲括集,或慮人情動搖,因而逃避為盜,更須翦除。矧當土膏之興,更妨農作之務。望嚴敕續遣使臣,所至之處,若人情不安,難于點募,即須少緩,密奏取裁。”于是開封尹陳王元僖亦上疏言:“精擇銳旅,分戍邊城,來則御之,去則勿逐。有備無患,古之道也。所集鄉兵,雖眾何用?況河南人戶,非能便習武藝,不可盡置戎行。河北緣邊諸州,頗有閑習馳射者,或可選置軍中,令本處守押城池,而河南諸州一切停罷。”帝然其言。詔詢安邊策,殿中侍御史趙孚奏議,大略謂宜內修戰備,外許歡盟,帝嘉納之。

  五月,乙丑,以侍御史鄭宣、司門員外郎劉墀、戶部員外郎趙載并為如京使,殿中侍御史柳開為崇儀使,左拾遺劉慶為西京作坊使。開,大名人,初以殿中侍御史知貝州,與監軍忿爭,貶上蔡令。及自涿州還,詣闕上書,愿效死北邊。帝憐之,復授以故官。開又上書言:“臣受非常之恩,未有以報。年才四十,膂力方壯,愿陛下賜臣步騎數千,任以河朔用兵之地,必能出生入死,為陛下復取幽薊。”于是帝亦欲并用文武,乃詔文臣中有武略知兵者,許換秩。于是開與宣等并換授焉。

  丙寅,遣使市馬于諸路。

  初,秦州長道縣酒場官李益,家饒于財,僮仆常數百;關通朝貴,持吏短長,郡守以下皆畏之。民負益息錢數百家,官為征督,急于租調,獨觀察推官馮伉不為屈。伉一日騎出,益遣奴捽下,毀辱之。伉兩上章論其事,皆為邸吏所匿,不得通,后因市馬譯者附表以訴,帝大怒,詔捕之。詔未至,權貴已先報益,使亡去。帝愈怒,命物色捕益愈急。數月,得于河內富人郝氏家,械送御史臺,鞫之,益具伏。丁丑,斬益,籍其家。益子士衡,先舉進士,任光祿寺丞,詔除其籍。州民聞益死,皆醵錢飲酒以相慶。

  并州都部署潘美,定州都部署田重進,皆承詔入朝。庚寅,出《御制平戎萬全陣圖》,召美、重進及崔翰等親授以進退攻擊之略,并書將有五才十過之說賜之。

  李繼遷數寇邊。或疑李繼捧泄朝中事于繼遷,帝乃出繼捧為崇信軍節度使,徙其弟克憲為道州防御使,克文歸博州。

  遼主清暑于冰井。六月,壬辰朔,召大臣決庶政。

  秋,七月,戊辰,尼喇部節度使薩葛哩有惠政,部民請留,從之。

  遼主出獵于平地松林。

  詔即內客省使廳事置三班院。初,供奉官、殿直、殿前承旨悉隸宣徽院,至是以其眾多,別署三班院領之。

  八月,乙未,令:“諸路轉運使及州郡長吏,自今并不得擅舉人充部內官,其有闕員,即時具奏。”前所論薦,多涉親黨,故窒其倖門也。

  己酉,水部員外郎、諸王府侍講邢昺獻《分門禮選》二十卷。帝探其帙,得《文王世子篇》觀之,甚悅,又聞諸王常時訪昺經義,昺每為發明君臣父子之道,必反覆陳之,帝益喜,賜昺器幣。

  起居舍人田錫獻乾明節祝壽詩,又上書請東封泰山。九月,丁丑,命錫守本官、知制誥。錫好直言,帝或時不能堪,錫從容奏曰:“陛下日往月來,養成圣性。”帝悅,益重焉。

  辛巳,詔以來年正月有事于東郊,親耕籍田,命翰林學士宋白等詳定儀注,置五使,如郊祀之制。

  丙戌,遼主如南京,是冬止焉。

  冬,十月,壬子,左仆射致仕沈倫卒,謚恭惠。

  十一月,庚辰,詔曰:“王者設班爵以馭貴,差祿秩以養賢,所以責之廉隅,懋其官業也。俸給之數,宜從優厚。應百官俸錢、給它物以八分為十者,自今給以實數。”

  雍熙初,貢舉人集闕下者殆逾萬計,禮部考合格奏名尚不減千人。帝自旦及夕,臨軒閱試,累日方畢。宰相屢請以春官之職歸于有司,十二月,庚寅朔,乃詔:“自今歲春官知貢舉,如唐室故事。”

  山南東道節度使趙普來朝,召升殿慰撫。普見帝感咽,帝亦為動容。開封尹陳王元僖因上疏言:“普開國舊老,厚重有謀,愿陛下復委以政事。”帝嘉納之。

  是月,雄、霸等州皆相告以遼人將入邊,急設備。寧邊軍數日間連受八十馀諜,知軍柳開獨不信,貽書郭守文陳五事,言遼人必不至,既而果諜者之妄。時帝亦將議親征,河北東路轉運副使王嗣宗上疏言遼必不至之狀,帝乃止。

  有白萬德者,真定人,為遼貴將,統緣邊兵七百馀帳。寧邊有豪杰,即萬德姻族,往往出境外見之。柳開因使說萬德為內應,挈幽州納王師,許以裂地封侯之賞。萬德許諾,來請師期,使未及還,會詔徙開知全州,事遂寢。

  全之西溪洞粟氏,聚族五百馀人,常抄掠民口糧畜。開始至,為作衣帶巾帽,選牙吏勇辯者,得三輩,使人諭之曰:“爾能歸我,即有厚賞,給田為屋處之。不然,發兵深入,滅爾類矣!”粟氏懼,留二吏為質,率其酋四人與一吏俱來。開厚其犒賜,吏民爭以鼓吹飲之。居數日,遣還,與為期,并族而出;不月馀,悉攜老幼至。開即賦其居業,作《時鑒》一篇,刻石戒之。遣其酋入朝,授本州上佐,詔賜開錢三十萬。

  國子司業孔維上書,請禁原蠶以利國馬,直史館樂史駁奏曰:“今所市國馬,來自外方,涉遠馳驅,虧其秣飼,失于善視,遂致斃耗。今乃禁及蠶事,甚無謂也。近降明詔,來年春有事于籍田,對農之典方行,而禁蠶之制又下,事相違戾,恐非所宜。臣嘗歷職州縣,粗知利病,編民貧窶者多,春蠶所成,止充賦調之備,晚蠶薄利,始及卒歲之資。今若禁其后圖,必有因緣為弊,滋彰撓亂,民豈遑寧!”帝覽之,遂寢原蠶之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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