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領著我來到一間小小的船倉里。說它小,只是相對于其它房間而言。實際上它已經比我家所有的空間加起來還要大了。
“以后你就住在這里,沒有我的吩咐不要隨便亂走。”李先生說道:“你是叫米特蘭對吧,好像我沒有記錯。”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興奮而又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既整潔而又寬暢的房間——干凈柔軟的大床,只屬于我一個人,而不用與弟弟妹妹們分享;圓形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面,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那湛藍色的海水;窗前,一張漆成暗紅色的書桌,上面擺著一枚小小的燭臺,上面扣著玻璃罩子,旁邊放著一瓶墨水,一只羽毛筆,還有一疊厚厚的羊皮紙。
這些…都將是屬于我的嗎?
我忍不住伸手去摸那些羊皮紙,它們看起來是那樣地光滑干凈。要是我會寫字的話,我想我一定會寫些什么。但是我不會,所以只是摸了幾下而已。
李先生看起我對桌上的東西感興趣,嘴角浮起一絲不著痕跡的微笑,他輕聲對我說道:“床上有一套干凈的衣服,你換上以后到甲板上來找我,我帶你去見船長。”
“您不是船長嗎?”我不由得又想起艾特對我形容過的那個船長的樣子,但是當我看到那件衣服的時候,又把一切都忘光了。
天啊,這是絲綢嗎?那種來自神秘東方古國的絲綢,這些都是真的嗎?我***著那件雪白色的長衫,領口處還綢著一只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動物,好像是魚,又好像不是。我只知道,單單是這件衣服的價值就已經超過兩個金幣,也就是我一年的薪水了。
李先生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當然不是。我的身份與高貴的船長比起來,實再是太微不足道了。我只是船長的一名管家,替他處理一些細微的事務。你可以稱我為管家,也可以叫我李先生。”
“好的,李先生。”我點了點頭。我只是來這里打工的,叫他管家的話我又會有種被賣掉的感覺。
李先生退出房門,我小心翼翼地換上那件價值我一年薪水的長衫,生怕一個不小心把它給弄皺了。
走出屬于我的船倉,我這才發現,原來“乘風”比我想像中的要大得多,甚至超過了我以前在碼頭上見過的那艘號稱米奈希爾港最大的貨船“卡麥羅”號。她現在已經啟航了,雖說只是輕微的搖晃,卻讓從來沒有上過船的我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甲板…好像是朝這個方向。”我緊緊地扶著欄桿,搖搖晃晃地朝著自己認為對的那個方向走去。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但我發誓,我一句也聽不懂。
但是當我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我認為我見到了天使。
是的,就是天使。
那一身雪白色的長裙閃耀著月亮一般的光芒,火紅的長發自她的肩上垂了下來,輕輕地擋在她豐滿的胸前。比剛摘下的櫻桃更加艷麗的嘴唇,還有那雙比大海更加清澈的眼睛似乎正在訴說著她的不滿。
“那個…我是…”我就這么不知所措地看著我眼前這個仿佛從天上掉下來的天使,舌頭好像突然打了十七八個大結,連一個完整的詞語都沒有辦法說出來。
“米特蘭,是你在那里嗎?”李先生的聲音傳來,我突然松了一口氣,大聲說道:“是的,李先生,我好像有點暈船。”
“剛才你在和誰說話?”李先生快步走了過來,臉上似乎有點緊張。但在他看到我以后,好像也跟著松了口氣,溫柔地說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亂走嗎?甲板在這邊。”
“那個…”我回過頭,發現剛才站在我面前的那個天使就好像她的出現一樣,就那么消失了。
我沒有發現,在我回頭的那一瞬間,李先生的眼里似乎閃過一絲莫名的光彩。
我終于見到了“乘風”號的船長,他也并不像艾特所說的那樣,是個大胡子的獨眼龍。恰恰相反,這位船長長得非常…呃…帥氣。
我的詞匯量實再有限,只能用這個詞語來形容我所見到的船長。但是他實再是非常干凈帥氣,五官分明,一頭黑色的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腦后,皮膚略顯得有些蒼白,但是卻更加突顯出他的神秘氣質。
他就那么坐在鋪著虎皮的長椅上,手里拿著一把鑲滿寶石的長劍。同樣是白色長袍,但是穿在他的身上看起來就是那樣地高貴華麗,仿佛畫像中的國王最多也就他這個樣子了。
船長見到我并沒有說什么,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大約是覺得我還行,至少我認為當時我表現得很有自信的樣子。
李先生輕輕走到船長的身邊,在他耳旁小聲地說了幾句話。船長露出一絲訝異的神色,但很快就隱藏好了。
他微微地點了點頭,對李先生說道:“那好吧,就讓他去試試。”
我又被李先生帶了出去,不過這一回他告訴我,我的工作就是替船長喂魚。
喂魚?不是擦洗甲板嗎?
但是我聰明地沒有提出任何疑問,父親告訴我,在船上,盡量多做事,少說話。既然李先生讓我喂魚,那就喂魚吧,至少這比擦洗甲板來得輕松多了,雖然我不太明白在船上還要養什么魚。
我被帶到了另一個房間,這個房間足足比我住的那個小船倉大了十倍還多,在它的正中放置了一個透明的水晶大魚缸,里面堆滿了不計其數的珠寶和黃金。我發誓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的錢,那簡直可以賣下一個王國,但這些僅僅是一個魚缸里的裝飾而已。
我不禁猜測起這個神秘船長的身份來,也好奇著要用這樣昂貴的魚缸飼養的到底是一條什么樣的魚。
終于,我看到它了,它正慢慢地朝我游了過來,就那么隔著玻璃地看著我。
一身細小但非常精致的鱗片緊緊地包裹住它的全身,在夜明珠的光輝照耀下,每一片鱗片都好像散發著月亮一般的光彩。或許,那并不是因為夜明珠的關系,而是它本身就有著那樣的顏色。在它的額頭上有一點朱紅,如同一滴凝固在水中的鮮血。它的眼神看起來有些空洞,但是在見到我的那一瞬間,我仿佛覺得它好像在對我說著什么。
同時我也發現,原來我衣服上繡著的那條魚原來就是它的樣子。
“好好照顧它,這就是你以后的工作。”李先生說完這句話,悄悄地退了出去,只留下我,和那條美麗的魚,以及那些足以引發人內心里大貪欲的珠寶。
不知道為什么,那些珠寶好像不能引起我任何的興趣,跟它們比起來,那條美麗的魚卻完全引起了我的好奇。
養魚?這種工作我以前可從來沒有做過,到底應該做些什么才好?
我打量著四周,魚缸的旁邊放著一個大桶,里面裝著活的小魚,還有蝦,大約就是這只魚的食物吧。
我挽起袖子,從桶里撈起一只大蝦,沖著那條魚晃了晃,它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頭也不回地游了開去,身體的曲線美得就好像天空中的一彎月牙。
“月兒。”我準備就這么稱呼它,因為李先生并沒有告訴我它叫什么名字。
我換了一條紅色的小魚,跑到魚缸的另一面,沖著月兒晃了晃,這一回它抬起頭瞟了我手上的魚一眼,似乎有點興趣。
我就好像被父親夸獎了一番的樣子,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要怎么樣才能把魚遞到它的面前?
繞著魚缸走了幾圈,它實再是太高了,我就算是踮起腳尖也只能摸到它的邊緣而已。難道說我應該把魚丟進去?
或許那樣做是對的,但是我不知道發了什么瘋,竟然不想那樣做。我從旁邊找來一條凳子,用力地把它拖到魚缸邊上。站到上面,我的手就可以探到魚缸里了。
月兒看了我一眼,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朝我游了過來。
我輕輕地松開手,那條重獲自由的紅色小魚一下就從我的掌心里游了開去。
我緊張地叫了一聲,卻看到月兒縱身向上一躍,猛地撲向那條小魚,一口就將它吞了下去,銀色的尾巴在水面上拍起一片水花。
我興奮地沖到桶邊,又撈出一條紅色的小魚。這回我沒有把它遞給月兒,而是爬到了魚缸邊上,用力地跳了進去。
這一次我終于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什么樣的傻事,因為從來沒有下過水的我,壓根還沒有想到,在水里人是無法呼吸的。
紅色的小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拼命地掙扎著,想要浮出水面,但是我發現那根本是徒勞的。我越是掙扎得厲害,我的身體就越往下沉。那看似并不深的魚缸足以要了我的小命。
就在我的腳尖已經觸到魚缸底部那些堆積著的金幣的時候,月兒朝我游了過來,它的嘴里含著一顆珠子,好像大海一樣的藍色,在水中閃耀著光芒。
它就那么朝我游了過來,到了我的眼前,輕輕地朝前一送,那顆藍色的珠子竟然滑進了我張開的嘴里,并且被我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