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國資委辦公室,電話鈴突然鳴響,趙慶楠猛地撲過去抓起聽筒:“你好!”
“小趙啊,結果出來了,老李兩規了,你有個心理準備,就這樣啊。”
電話掛了,雖然結果不出所料,趙秘書依舊失魂落魄,本以為犯了錯誤的李治安能夠東山再起,現在看來已絕無可能,李主任已經被更高層面的人放棄了,而自己這個副處級的秘書也到了仕途的終點,從今以后不會有任何領導會用自己,最好的結局是發配到某個清水衙門去吃閑飯,永遠不會再有往日的風光了。
趙秘書坐在沙發上抽了一支煙,打量著這間辦公室,或許這是自己最后一次坐在這里了,想到這里他心里就刀絞一般痛苦,拿煙的手都顫抖了,腕子上的江詩丹頓也跟著亂晃。
最后還是無奈的站了起來,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拎著皮包,邁著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兩個穿黑色西裝,領子上綴著紅色小徽章的人迎面走了過來,向他出示了工作證:“反瀆局的,請你回去協助調查。”
該來的終于來了,領導和秘書唇亡齒寒,領導出事,秘書往往是突破口,司法機關又怎么會放過他呢。
省城整容醫院,李主任忐忑不安的躺在病床上,剛才給自己算了幾卦,結果都很不好,果不其然,房門打開,護士帶著兩個面容嚴肅的男子進來了。
“李治安,我們是紀委的紀檢人員,現在對你實行雙規。”
“我有病,還在住院。”李治安徒勞的求饒道。
“我們給你安排另一家條件更好的醫院。”紀檢人員說道。
省委辦公樓,江北市委書記秦松走下長長的臺階,秘書打開奧迪的車門,接過領導手中的皮包,秦松坐了進去,長長呼了一口氣說:“回江北。”
秘書坐上副駕駛的位子,回頭問道:“不去麥省長家里探望一下了?”
秦松疲憊的擺擺手:“不用了,等春節假期結束后,我要到省委黨校上個培訓班,現在必須趕回去安排一下工作。”
秘書立刻不言語了,這個節骨眼上去黨校學習可不是好兆頭,不過總比書記帽子被人摘了的好,看來上面對平衡之道的掌握還是很有心得的。
政治斗爭極其殘酷,雖然身處高位,但是任何時刻都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尤其是廳局級這種不上不下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稍有不慎就會淪為棄子,秦松對此是深有感觸。
作為一個市委書記,必須要有掌控全局的能力,這次秦松回去,要抓緊時間進行部署,不能讓胡躍進趁機搶班奪權,不過能不能斗過老胡,秦松心里還真沒譜。
天上飄雨了,今天格外寒冷。
江北市,紅旗鋼鐵廠,數千工人聚在廠區廣場上,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有穿工作服戴安全帽的工人,有家屬,有干部,還有新聞記者和看熱鬧的人。
上次事件時候,重組只是暫時中止而不是終止,上面對于玄武集團是否全面退出紅旗鋼鐵廠是存在不同意見的,有人說陳汝寧是省長的小舅子,即便死了也不會吐出嘴里的肉,有的人說官官相護,國資委那個姓李的也不會有事,憤懣的情緒在蔓延。
王召鋼和李燕兩口子也站在人群中,寒風呼嘯,彤云密布,飽經喪女之痛的李燕已經憔悴的不像樣子,看到領導的車隊開進廠子,王召鋼咬牙切齒的說:“這幫狗日的要是敢胡搞的,我就豁出去和他們拼了。”
李燕緊緊拉住老公的袖子:“老王,你要鬧哪樣?”
王召鋼充滿血絲的眼睛四下里望了望,壓低聲音說:“新仇舊恨一起報,讓他們血債血償。”
氣氛有些壓抑,衣冠楚楚的官員們走上了臨時搭建的講臺,廠領導忙前跑后,下面卻鴉雀無聲。
胡躍進看著臺下寒風中數千名工人,把講稿丟在了一旁,直接拿起話筒說:“同志們,我是胡躍進,我這次來,是要向大家宣布一個消息。”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注意臺下的反應,和想象中的一樣,一片冷漠的面孔無言的看著他。
“玄武集團,永遠退出紅旗鋼鐵廠,重組到此結束!”胡躍進幾乎是吼著說出這句話。
工會提供的音箱質量不好,發出刺耳的嘯音,但是胡躍進的話大家卻聽得清清楚楚。
短暫的寂靜后,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滾雷一般的聲音響徹云霄,然后是久久的掌聲,有人帶頭喊起來:“共產黨萬歲!”下面一片響應之聲,全廠都沸騰了。
胡躍進和領導們也站在臺上矜持的拍著巴掌,卻感到眼角有些濕潤。
多么樸實的工人啊,只要不再掠奪他們,壓榨他們,他們就會真心的擁戴你,我們這些執政者,一定要多為基層百姓謀福利啊。
胡躍進想到在省城時候省委鄭書記對自己的肺腑之言,不禁感慨萬千。
胡市長代表省委省政府來宣讀了決議,在廠區內張貼了無數的紅頭文件,職工們的心終于放回到肚子里了,工人們歡呼雀躍之后,該上班的上班,該休息的休息,王召鋼和李燕兩口子回到家里,墻上掛著女兒的遺照,少女王嫣的笑容是如此純真甜美。
爐灶冷冷清清,廚房里沒菜,米袋子也快空了,自打女兒橫死之后,家里就沒正常吃過飯,廠里捐了一些錢,都給李燕看病用了,那幾個兇手家里倒是賠了幾千塊錢,但這點錢連喪葬費都不夠,開始說的好好的,要大力賠償,后來再去找,派出所不管,法院不問,據說兇手現在已經保外就醫了。
李燕找出最后一點米來煮稀飯,坐在廚房里呆滯的看著爐火,忽然聽到廁所里有奇怪的聲音,走過去一看,王召鋼正蹲在水池邊磨著一把殺豬刀。
“老王,你干啥?”李燕問道。
“磨刀。”王召鋼頭也不抬的說。
“我知道你磨刀,你磨刀要做啥?”
“你別管,一邊去。”
王召鋼磨完刀,稀飯也做好了,喝了幾口稀飯,帶著刀子匆匆騎著電動車出門去了。
來到玄武集團附近,把電動車停在人行道上,走到避風處蹲下,開始等待,過了一個小時,路勇和幾個同事說說笑笑從遠處走過來,身上酒氣熏天,王召鋼上前揪住路勇的領子質問道:“什么時候給錢!”
路勇呆了一下,看清楚是王召鋼,說道:“你他媽找我干什么,法院沒判,憑什么給你錢,你要是有能耐,讓法院今天判了,我明天就給你錢,少一毛我都不姓路。”
王召鋼大怒,拔出殺豬刀在路勇面前晃著:“我閨女不能白死了,你要是不給錢,我就先拿你開刀。”
路勇仗著酒勁,點著自己的胸膛說:“有種往這扎,扎不死我你是孬種。”
王召鋼一咬牙,剛要舉刀,手腕早被人抓住,路勇的同事和聞訊趕來的玄武集團保安人員一擁而上,把王召鋼暴打了一頓。
看著蜷縮在地上的王召鋼,路勇用兩只手指捏著已經彎曲變形的殺豬刀說:“就這破鐵片子你還想殺人,你路哥也不是嚇大的。”
“路哥,要不要報警?”一個保安問道。
“不用了。”路勇拿出錢包,數了三張票子丟在王召鋼滿是血污的臉上,和同事們一起走了。
過了半晌,王召鋼才艱難的爬起來,把鈔票拿起揣進兜里,回到停電動車的地方,卻發現車子不見了。
“小伙子,你的電動車被城管拉走了。”旁邊報亭的老太太告訴他。
“謝謝了。”王召鋼擦著臉上的血說。
老太太撕了一點衛生紙給他:“大兄弟,和人打架吧,擦擦血,唉,城管真喪良心啊。”
王召鋼沒搭話,一瘸一拐的走了。
江北火車站,劉子光和上官謹手挽手提著簡單的行李走進了候車大廳,七八個全副武裝的警車正拿著警務通檢查著來往旅客的身份證。
火車站從來都是公安局重點關注地區,每年大量旅客來往于此,其中不乏逃犯,讓車站派出所的警官們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根本不用檢查身份證,搭眼一看就能從眼神、衣著、不自覺的小動作上看出旅客是哪里人,是干什么的,有沒有犯事。
一個老警察瞄了劉子光一眼,又看了看上官謹腳上的紅皮鞋,多年經驗使他斷定這是一對剛結婚的小夫妻,男的是本地人,女的比較洋氣,應該是外地人,而且還是那種鳳凰男和孔雀女的組合,兩人這是剛在江北老家過完年回娘家呢,老公安哪里知道,他面對的是兩個心理素質極佳的逃亡者。
兩人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從警察身邊走了過去,在候車室里等了一會兒,開往首都的列車開始剪票,兩人順利上車,在軟臥車廂安置下來。
過道里熙熙攘攘,包廂里只有他們兩人,劉子光問道:“再回去你怕不怕?”
上官謹說:“和你在一起我都不怕,又怎么會怕再回去。”
劉子光笑道:“我很可怕么?”
“試想一下,你的催眠對象對你實施反催眠,難道不可怕么?幸虧我們現在是同一戰線,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上官謹說。
劉子光笑了,笑的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