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羅尼密不驕樂天,自回雁大雪山更向北千億里,一片幾乎無邊無際的汪洋之上。
這一片汪洋大海,哪怕回雁大雪山的眾多高僧大德都沒能探查出它的邊際。它的面積實在太廣大,深淵中各種稀奇古怪的生靈太多,甚至無姓老尼姑這樣的利害人物都曾在里面吃過苦頭,被幾條看似不成氣候的黑蛟趕得漫天亂跑過。
故而波羅尼密不驕樂天的僧道修士將這片汪洋大海稱之為‘無回深淵’,取其一旦入內再無法回頭的意思。
就在無回深淵核心部位,一只方圓數百里的大黿正在紫黑色的海水中載波載浮,饒有興致的向天噴吐著水霧。數百條長有百里的海龍欣快的繞著大黿往來游動,不斷仰天發出驚天長吟。
大黿的背上,好似天生一般有著一座小島,島上盡是奇花異草珍稀靈木,七彩霞光在島嶼上空隱隱升騰,隱約可聽到低沉的梵唱聲從島上各處傳來。
猛不丁的,低沉的鐘聲響起,小島正中的那座高峰上,一座古樸簡陋的鐘樓中,三五個小沙彌正全神貫注的推動鐘錘敲擊一口高有數丈高下的青銅鐘。鐘聲翻滾著傳遍大半個無回深淵洋面,頓時波濤洶涌的洋面上水波不興,一輪明月高懸中天,青巍巍的月光灑遍天地,偌大的洋面卻光潔得好似一面大鏡子。
小島某處靈峰之上,兩三顆歪脖子松樹歪歪斜斜的長在幾塊山巖上,松樹的樹冠相互糾纏,恰好結成了一個天然的蓬蘆。兩個生得紅光滿面壽眉長有數尺的老僧端坐在蓬蘆下,正在一塊棋盤上對局,黑白棋子錯落而下,兩人你往我來爭得好不快活。
在兩個老僧身邊,在一塊高有數丈的奇形山石下,一個渾身都籠罩在斗篷下,也看不清眉眼容貌的人物正端端正正的盤坐在一個軟草蒲團上,他身邊放著一盤核桃,他正用手隔著袍袖剝核桃吃。
堅硬的核桃殼被這人隔著袍袖輕輕一捏就成粉碎,核桃上一層薄薄的衣子帶著細響聲從核桃肉上脫落,瑩白如玉的核桃肉輕輕一滾,就自動飛起沒入了那人的嘴里。清脆的咀嚼聲不斷傳來,一股馥郁的核桃馨香四處飄散,自有一股子山林之趣。
遠處傳來了清脆的猿啼聲,幾頭金絲絨猴樂滋滋的扯著藤條編成的筐子,順著懸崖上的藤條一路飛縱的朝這邊奔來。這些猴子歡天喜地的奔到這吃核桃的人面前,將幾個裝滿了堅果的筐子放在了他面前。
深深的朝這人禮拜了幾次,幾頭猴子躬身退后了幾步,這才嘻嘻哈哈的打鬧著一路遠去。
斗篷中的人伸手翻了翻面前的筐子,抓起了一把松子,一粒粒的剝開了丟進嘴里。
只聽得‘啪’的一聲,兩名正在下棋的老僧突然大笑起來,其中一僧袍袖一揮將棋盤上的棋子攪亂,他笑道:“師兄棋力高深,碧月自愧不如。哈哈哈!”
另一老僧則是頷首笑道:“碧月的棋力卻也是大有長進,師兄甚是高興啊!”
那正在吃松子的人突然冷哼了一聲,用沙啞好似兩塊石頭相互摩擦的怪異聲音低聲喝道:“朗月、碧月,你們兩個臭棋簍子相互吹捧,好生得意?回雁大雪山那邊,那伙禿驢可吃了不少苦頭了,你們覺得該出手了么?”
兩個老僧無奈何的對望一眼,同時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苦笑道:“大師兄,你自家也是和尚,禿驢二字,就不要老掛在口中才好!”
略微頓了頓,碧月老僧沉聲道:“死傷了這么多門人,他們應該知道,空有一身修為,卻無相對應的高深禪法,實在是經不起什么大風浪的。”
另一老僧朗月和尚也是連連點頭:“道門那邊,那些空有道行法力卻無高深道法的人,被稱之為‘偽大羅’,而我禪門中,這些道行法力都達到了菩薩、佛陀境界的門人,也只是‘偽菩薩’、‘偽佛陀’罷了。這次他們被人欺上門了,想必會頭腦清醒一些。”
那斗篷中的大師兄淡淡的說到:“既然如此,傳一篇《小須彌三千世界禪功》下去,讓他們明白,只有遵從我等法旨,他們才有資格成為棋盤上的棋子。”
朗月、碧月齊聲大笑,他們手一動,棋盤上的黑白棋子頓時灰飛煙滅。兩個老和尚笑得無比的古怪,笑了許久才停了笑聲,連連點頭道:“然也,我等雖然也不過是棋子,他們卻是連作棋子的資格都沒有呢!”
斗篷中的大師兄低下頭,手指在面前一指,身前三尺外的山巖上憑空多了一個兩尺見方的水坑,內有清泉一蓬,一根蓮莖顫巍巍的生了出來,眨眼間就長出了五六片蓮葉和一朵粉紅色的蓮花。
一片紅光從蓮花中冒出,回雁大雪山上空的惡戰頓時在紅光中展示了出來。
紅光中,騎在白象身上顯出了自身佛陀真身的猴子正高呼沖殺,所過之處宛如崔虧拉朽一般將沖出來和他廝殺的佛門僧眾撕成碎片。瞤華等人緊跟在猴子身后,殺得眾多佛修血流成河,所過之處就連能略微抵擋他們幾下的佛門僧眾都沒有幾個。
“斗戰勝佛!”斗篷中的大師兄突然笑了起來:“實在是有趣得很!能和佛陀過手,實在是過癮!”
慢吞吞的剝了一粒松子吃下,大師兄低聲嘆道:“可憐啊,可憐,都是我佛門禪子,卻妄圖自成一脈,不尊我凈土正宗的法諭,今天死傷如此慘重,豈不是自作自受么?”
碧月、朗月深有同感的連連頷首,望向紅霞中那些死傷慘重的佛門僧眾的目光中盡是譏嘲和幸災樂禍,卻無一絲半點佛門慈悲之意在內。
無姓老尼姑等回雁大雪山的佛門修士,他們的道行境界和法力修為都是一等一的,但是他們所擅長的佛門神通,似乎并不入流。堂堂大羅金仙上品的修士在猴子面前都是一觸即潰,實在是觸目驚心。
這就好比是,這些回雁大雪山的修士是一株根深蒂固的大樹,無論是從體積上還是重量上都遠遠超過了猴子;可是猴子卻是一柄千錘百煉的鋼刀,卻能輕輕松松的將大樹給剁成碎片。
缺少了高深禪法神通的佛門修士,就是一株株大樹,而猴子,以及瞤華等人,他們就是一柄柄鋼刀。
猴子的神通法術不用說,楊戩、空桑氏兄弟等人也不消說得。就連瞤華、賽壬等人,都從古邪塵這里得到了太陰真經、太陽真金、大荒經上記載的精義,更有三清圣人嫡傳的斬尸成圣道法,他們的法力修為比之回雁大雪山的佛修而言只是滄海一粟,但是他們的神通道法實在是太厲害了。
三人望著紅霞中的戰斗品點了好一陣子,朗月老僧才招來了一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小和尚,隨手將一卷用菩提葉書就,用金絲編造成冊的佛經遞了過去。
小和尚畢恭畢敬的跪在地上領過了佛經,向朗月和尚三人叩首禮拜后,這才起身招來一團白云,快若閃電般向回雁大雪山方向飛去。虛空中突然起了一道長風,這風恰恰吹在這小和尚身上,使得他遁光速度越發快了數百倍,沒多時就去得遠了。
紅蓮之上,紅霞之中,兩條人影突然出現。
般若、摩訶身化黑白二色強光在虛空中縱橫穿行,其速如閃電,攻擊宛如雷霆,所過之處那些佛門修士的身體宛如受雷霆所齏盡成粉碎。兩人舉手投足之間就有生殺之氣凝聚成雷,帶著沉悶的巨響隨著他們的拳頭雨點一樣擊出,往往那些修為已經到了極高深境界的佛修,都不堪他們隨手一擊。
碧月、朗月驟然一驚,他們齊聲高呼道:“南無阿彌陀佛,大師兄,那兩人所使的,似乎是…”
斗篷下的大師兄突然低沉的笑了起來,‘嗤嗤’的笑聲中帶著無比的快意和欣喜:“般若、摩訶,你們也來了!”
斗篷一動,那大師兄從斗篷下伸出了兩只手。
初伸出來時,這大師兄的兩只手掌瑩白如玉、豐腴宛如二八佳人的手掌,但是很快的,這手掌就逐漸的干癟、枯萎,有大片的皺紋在手上生了出來。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這兩只手掌就枯朽宛如墓中僵尸,漆黑干癟的手掌看上去好生可怖。
但是眨眼間,如此可怖的手掌上突然蒙上了一層盈盈生氣,干癟的血脈迅速膨脹,血液在手掌中急速流動,沒多久的功夫,這手掌就變得豐盈如初,又變得好似二八處子的纖手一般無二。
短短一刻鐘時間,這大師兄的手掌就好似從十六歲到一百六十歲那樣往來輪回了數遭。
朗月、碧月無比崇拜的望著那兩只手掌,宛如見到了佛陀真身一般。在他們的目光中,只有狂熱的崇拜和無比熱烈的希冀,這兩只手掌,簡直就好似這個宇宙最終極的天道一般,讓兩個修為莫測的老僧好似凡夫俗子一樣充滿了某種貪戀。
回雁大雪山上空,不斷有佛修弟子沖出曼陀羅八部眾誅魔秘陣,和九幽道弟子糾纏在一起。
但是任憑這些佛門弟子修為何等精深,在猴子率領的九幽道大軍前,都變成了笑話一般。
這些回雁大雪山一脈的佛修施展的佛門神通在猴子看來,簡直就有如土雞瓦狗不堪一擊,任你神通變化、任你千般施為,猴子只是一眼就能將其中虛實看得干干凈凈,隨手一棍就能將這些在他眼里完全不入流的神通徹底破除。
一佛門弟子瘋狂的涌上來,就好似颶風中的海濤一樣瘋狂波動。可是九幽道大軍就好似礁石一樣粉碎了一大浪,自身卻是巍然不動。
無數黑暗生物組成了截教有名的兇險大陣萬仙陣,宛如一個巨大的磨盤將來襲的佛門弟子絞殺干凈。猴子、瞤華等人,就好似這個巨大磨盤中最堅硬的用金剛石打造的利齒,能將佛門弟子中最棘手的那些高僧大德撕成粉碎。
若是是在有道行修為異常高深的佛修陷入大陣,萬仙陣一時半會奈何不得他,大陣一轉,就會將這些實力委實過于厲害的佛修丟進天兵天將組成的天羅地網大陣。
萬仙陣是殺陣,殺人一萬自損八千,殺人不成必受其害。若是萬仙陣無法第一時間將來襲的佛修斬殺,則佛修的反擊足以對黑暗生物們造成天文數字的傷害。
但是將這些過于厲害的佛修丟進天羅地網大陣,這個陣勢卻是一個困陣,最是講究困殺敵人,并不要求殺人的效率,而是講究一個安全、保險、穩定的先困敵后殺敵。
任你大羅金仙巔峰的修為,若是落入天羅地網大陣中,沒有獨特的禪門功法,卻也無法破陣而出。
依靠這手段,九幽道大軍殺得大雪山一脈佛修尸積入山、血流成海,回雁大雪山外方圓數萬里的地面鋪上了厚厚一層佛修的尸骨。
無姓老尼姑等十幾個修為最強的老僧老尼臉色慘變,如此慘重的損失,他們是做夢都沒想到的。更加讓人無法接受的就是,九幽道露面的那些大羅金仙,除了一個楊戩躋身中品修為,其他的全部是大羅金仙初品的實力!
而回雁大雪山一脈折損的上品大羅金仙,也已經有五六人之多!
敵人就是一根鐵棍,而大雪山卻好似變成了一塊面疙瘩,被人摧枯拉朽般隨意的踐踏摧殘。
無姓老尼姑不由得嘶聲尖叫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些妖魔,他們使用的是何等魔功?”
一名老僧實在是看不得大雪山一脈的佛修遭受如此大劫,他雄赳赳氣昂昂的抓起自己的本命法寶――一個紫金缽盂,踏著一團白云,領著十幾名護法弟子朝九幽道大軍迎了上去。
結果這名修為比之無姓老尼姑也不過是差之一線的老僧被猴子當頭一棍打得天昏地暗不知道身處何方,隨后是瞤華等人圍上去一陣群毆,尤其是般若、摩訶兄弟蘊藏了外域法則力量的攻擊,更是打得老僧昏天黑地口吐鮮血。
不容老僧施展神通法術,虛空中四色劍光齊齊落下,凌厲兇狠的幾乎凝聚了天地間一切殺意殺機的誅仙劍氣輕松轟碎了老僧的本命法寶,洞穿了他的四肢,一劍就將他打得倒飛數萬里,一頭扎回了大雪山。
望著重傷的老僧,無姓老尼姑等佛門領袖瞠目結舌作聲不得。窺一斑而知全豹,這老僧如此干凈利落的落敗,換了他們上去,卻也討不得好。
無姓老尼姑一個激靈,急忙尖叫起來,喝令所有頭腦發昏的大雪山佛修趕緊回到誅魔秘陣中。
隨著無數鐘鳴玉罄聲傳令,那些氣得紅了眼睛沖出陣法保護和九幽道門人廝殺的佛修紛紛轉身而回,遁入了曼陀羅八部眾誅魔秘陣的保護之下。
無數天龍凌空飛舞,乾達婆、夜叉、羅剎等護法諸天法相于無邊金霞中閃現。
一座高有數萬里巨大無朋的金色佛塔虛影在誅魔秘陣上空冉冉出現,龐大的禪力波動逼得九幽道大軍中的黑暗生物們就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座金色佛塔高有二十層,自下而上,正好對應了佛門護法二十諸天的形象。其中大梵天高踞塔頂,其下依次是大自在天、帝釋天、閻摩羅王等護法天神眾。
大雪山億萬佛子盤坐在一處處高山懸崖之巔,他們全部心神全部念力都凝聚在誅魔秘陣中,化為無數護法天龍八部眾,密密匝匝的顯身于九幽道大軍陣前。
無姓老尼姑看到誅魔秘陣終于全部發動,不由得興致盎然的仰天高呼道:“旁門左道、妖孽魔頭,你們可敢進我大陣么?”
猴子吃激不過,他第一個策動白象沖進了大陣中。
無邊金霞佛光內,數十名高有百里的護法金剛當面朝猴子沖了過來,揮動著巨大的金剛降魔杵和猴子硬碰硬的對上。以猴子無邊神力,加之他激怒之下顯化的佛陀法身,居然被那護法金剛一杵打得連連倒退。
誅魔秘陣由大雪山億萬佛子全部念力所集,所有護法諸神的身體都是由這些佛子的念力凝聚而成,擁有匪夷所思的巨大威能。猴子一個人和這大陣對抗,就等于同時和大雪山億萬佛子相抗,怎可能是這些護法金剛的對手?
猴子被一杵擊飛,他還沒來得及調整身姿,三柄巨大無比的降魔杵就魚貫落在了他身上。
沉悶的巨響接連而起,猴子身上濺起大片火光,幾條手臂被金剛杵打得稀爛,座下白象也被一杵搗成了肉漿,化為無數金色光雨飄散。猴子渾身噴血的顯化了本相向后飛退,但是他哪里還能退得出來?
無邊無際數萬數十萬的龍首羅剎手持利刀憑空生出,從四面八方圍住了猴子。
猴子大叫一聲來得好,手上丟了一個解數,無數黑色棍影騰空而起,帶著巨大的風嘯聲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那些龍首羅剎捍不畏死的朝猴子涌來,任憑棍影將他們打得稀爛,只求在猴子身上狠狠的捅上一刀。
任憑猴子一滾下去打殺數千數萬的羅剎,這些羅剎卻是殺了又有、死了又生,你殺多少他們就冒出來多少,那些利刀卻是鋒利絕倫更附著了絕強的禪力在上面,任憑猴子金剛不壞之軀也消受不起,沒多時就被打得渾身劇痛難當,骨骼發出了‘卡嚓’脆響。
無姓老尼姑等老僧老尼撫掌大笑,曼陀羅八部眾誅魔秘陣果然不愧是大雪山一脈鎮山密寶,任憑你多強的神通,能和大雪山這么多佛子集中起來的全部念力對敵么?
佛門修士最重念力修養,同級數的佛修比之道門仙人的念力神識總要強悍一等,大雪山的佛修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這么多人的念力經過陣法的加持凝為一體,就算是真正的佛祖當面,怕是也要暫避其鋒芒。
猴子一個不察沖入陣中,立刻被大陣困得結結實實,哪里還能脫身?
八頭傷勢剛剛恢復一點的白猿護師心切,眼看猴子在大陣中吃癟,立刻揮動鐵棍殺進了陣中。
古邪塵大叫一聲不好,還沒來得及出手阻攔這八個莽撞的猴頭,他們已經沖進大陣,當即被幾個護法金剛一杵打得骨斷筋裂,口吐鮮血的栽倒在猴子身邊。
猴子叫苦不迭的揮動鐵棍勉強遮擋四面八方暴風驟雨一樣的襲擊,他想要護住自己已經是勉強的事情,如今又加上了自己八個倒霉的徒兒,這更是難以支撐了。
楊戩冷哼一聲,他架起一道金光就沖向了大陣,順利的突入了陣中,深入了大陣近千里。
十幾頭巨大的夜叉凌空冒出,揮動著鐵叉劈頭蓋臉的朝楊戩砸下。
楊戩臉色一變,三尖兩刃刀猛的劃出,和那鐵叉硬碰了一擊。
只聽得一聲悶響,楊戩七竅中同時噴出鮮血,這些夜叉擁有的巨力,顯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古邪塵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急忙傳下命令,嚴禁任何人輕易入陣。
沒多時,楊戩和猴子一樣,也被大陣困住。
無姓老尼姑更加得意了,她仰天歡笑道:“一眾不知死活的妖魔,還敢進陣送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