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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靜湖映雪

  翌日清晨,徐汝愚于西校場點齊后備營四千軍士。

  刑坤民在將臺之前擺置特制雍揚硬弓、刀槍戟槊若干,站在點將高臺上揚聲說道:“凡能拉起二石硬弓、習過拳劍武藝者,俱上前一試以征伍員。”

  各家在流民中強征的軍士俱是健碩勇力之人,雖說后備營是挑剩下的四千人,卻是從五十萬流民中精選出來的。淋過昨夜那場大雨,生病之人卻沒幾個,可見一斑。只是四千人雖說營、左、哨、伍軍職一應俱全,但多是各家臨時胡亂任的,真正原來的軍職莫不是由各家精英所任,又怎會留于徐汝愚。

  雖說宿幫與梅家都交出整編的人馬,但這些人馬都被陳子方收編進營軍了,這也是日后宛陵勢力難入雍揚的根本原因。雖說四千營軍高級軍職由宛陵直系將領所當,但中、低級軍職一直由宿幫與梅家的人擔當,真正的控制權卻在江凌天與梅鐵蕊的手中。徐汝愚起先也未意識到這點,雖然后來想到了,心中難免怨陳子方等人無情在先,只留四千亂軍于自己,也不挑明。

  雖說四千流民軍士士氣大振,但軍職體系混亂依舊,故而有選將一舉。

  天下征兵,各級軍職都是世家培養的各系子弟擔當,以此牢牢控制軍隊,誰曾見過這般選軍職的。雖有百余人走出隊列,卻圍在臺前,指著放置的地上諸般兵器小聲議論,卻無人走上前一試。

  徐汝愚對身旁扮成書生的梅映雪一笑,邁前一步,朗聲說道:“都說東海豪杰唯在雍揚,今日一看大失所望,誰能當我身后這人全力三擊,賞十金。”

  說罷向身側刑坤民小聲說道:“借我十金,改日還你。”

  刑坤民尷尬一笑,低聲說道:“我也沒有。”

  眾人聽著兩人對話,不禁莞爾。沈德潛暗中交于梁寶十金,讓他交于徐汝愚。

  徐汝愚將之擲到臺前地上,睥睨眾人。

  臺下眾人見狀,昨日被他壓伏下的血性又激揚起來,脖梗漲紅者、口喘粗息者、握拳拗指者莫不有之,徐汝愚心道:激得就是你們這般血性漢子。

  梅映雪橫目看向徐汝愚,說道:“你為何不下場,好樹你無敵將帥形象?”

  徐汝愚哂然一笑,說道:“將者,力也;帥者;政也。我顯勇力,掩蓋勇將的鋒芒,未必是佳。”若是張仲道在此,定然會說自己以鄰為壑,逃避自己應當的責任。昨日宛陵傳來消息,張仲道領著青鳳騎營于三月六日,于白石境內克敵三千,現在又隱蹤匿跡不知何處了。

  梅映雪一身儒生裝束,雪白書生巾襯得她玉面奇俊,加上她只稍矮徐汝愚寸余的挺拔身姿,使得她在眾人之中尤為顯目。

  臺下眾人見一個俊得跟娘們似的書生走到臺,一聲哄笑,都說:“這臉能捏出水來的爺們,雙手之力能抓住一只雞,就算不錯了。”

  梅映雪猶若未聞,飄身到臺下,旋流氣場驟然擴至丈余,氣場之內的數名臂粗膀圓的壯漢一時間俱被氣場釋出的奇異丹勁扯將得東倒西歪。

  梅映冷聲說道:“我也就抓抓小雞。”

  數人力弱,被丹勁逼出氣場,滾趴到一邊。

  徐汝愚曾親處旋流氣場,體會過被丹勁互扯、欲掙不能的厲害處,情知梅映雪對他們只是小施薄懲,真正的妙處,還未盡數發揮。

  江凌天移到徐汝愚身側,低語:“這是靜湖武學。”

  徐汝愚未曾聽過,滿目征詢的望向江凌天,問道:“靜湖是什么東西?”

  梅映雪似生感應的回頭望來,眸光之中似抹一縷異彩,讓徐汝愚望見心神一蕩。

  徐汝愚與江凌天之間的對話由丹息控制聲場,雖說不畏被梅映雪聽見什么,但見她含有深意的一瞥,嚇了一跳,對江凌天說道:“還是小心為妙,她的修為詭異得很。”

  江凌天笑道:“昨日還自信滿滿,今日怎么這般模樣?”

  徐汝愚將宛陵之事說過他聽:“這能釋出無數道丹勁的氣場,顯是此功暗奪造化之力,若憑她自身修為,就能輕易控制可干擾我這樣高手的勢場,那真是駭人聽聞。”

  江凌天道:“你那時是高手嗎?我深表懷疑。不過靜湖武學在天下獨樹一幟,傅師曾三訪靜湖,印證武學,可知一斑。”

  “豈非可以說,靜湖及得上傅先生在天下人心目中崇高地位?”

  “不錯,靜湖不干預天下大勢走向,所以知道靜湖的人少之又少,而知道的人對之崇敬之情卻不弱于三大宗師。宛陵一事,梅映雪意不在你的性命,否則你哪能今日站在此處?”

  “正是,我在宛陵脫力入定之際,她定然不止一次的來看過我,否則我也不會對她的眼神那么熟悉。并且行刺之際,她亦未用全力。她殺傷我,不是有違靜湖不干預天下大勢走向的俗約?”

  江凌天笑罵去:“你那時是算根蔥,殺了你干預天下大勢走向?”心中卻知徐汝愚已漸漸從往事回復過來,方能如此輕松說笑,為他由衷感到高興,笑意盈盈的望著他。

  徐汝愚說道:“有幸得傅先生傳授大道澤生之義,方能去除心障。江大哥何以拜入傅先生名下?”

  “那也是因為你父親緣故,當年你父親在東海靖匪功成,云伯釀‘云天遠’,為你父慶功,你父留下一壇,待傅師他日來此品嘗。十年前傅師來挑明月樓品酒,說我與他有一年師徒之緣,我便跟隨傅師游走天下。我的武學大多是由云伯所授,每日跟在傅師后面也不曾學什么,心中還怨他,回來之后,才發現自己修為在不覺不知間突飛猛進,這才知道,傅師育我如春雨潤物于悄無聲息間潛移默化,只恨我資質太淺,所學有限。”

  傅鏤塵大道澤生之法使人如沐春風,徐汝愚深有體會。徐汝愚在傅鏤塵玄機瞳中觀見自我,又由他“大道澤生”之玄功妙法化去多年積聚不解的戾氣,方能回復本性。

  徐汝愚深有所感的點頭道:“傅大師風范讓人難以追慕萬一啊。尤讓人想見識天機雪秋與蒙端的風采啊。”

  聽干爹所說,父親師傳天機雪秋,若能見著他,心中諸多的疑惑,大概就能解去了。

  此時臺下生出變化。三名漢子不耐梅映雪輕視,強行滯留在她所布玄勁勢場之內,但梅映雪所施乃是靜湖奪天志造化的玄功,怎是蠻力能抵,不屑片刻三名漢子面赤如潮,腳步虛浮,如酩酊大醉一般。

  徐汝愚心中欽佩三人骨氣,情知他們再堅持下去,怕會受上不輕的內傷。正要喝止梅映雪,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濃須黑面,大喝一聲分開人群疾步走出。

  “呸,你太小看雍揚野夫了。”

  說罷,連抓數把,將三個苦苦支撐的漢子抓住,擲去場去。看他數個動作電光火石之間完成,干凈利落,似乎一點不受氣場影響,又一把抓向梅映雪胸前。

  梅映雪粉面氣得煞白,旋掌為手刀斫向他的三寸腕處,揮袖一甩,擊向他的胸腹空處,將抓胸那人蕩開五尺開外。

  徐汝愚道:“一擊。”

  梅映雪怒目回看一臉壞笑的徐汝愚,斥道:“他這么無理,你還…”

  “你別看我,他使撩陰腳了。”

  梅映雪一驚,也不回頭似有所見般反腳踢在那人踝處,一掌虛按他的面門。

  徐汝愚見她怒氣盛起,這掌氣勢大盛不再留情,怕她情急之下,手下失了分寸,駭然一掌虛擊其頸下,喝道:“不要傷人。”

  梅映雪飄身避到一旁,橫眉怒視徐汝愚,薄唇血色極淡,卻閉緊不言。徐汝愚躍下高臺,走到她的身邊,低聲說道:“他不知你是女兒身。”

  梅映雪冷眼看向別處,鼻腔哼道:“我只想讓他吃點苦頭,讓他莫以為十金是好拿的。”

  徐汝愚可不敢讓她再來,看向那個濃須黑面的漢子,說道:“你若再能接我一擊,這十金,便可拿去。”

  那漢子單膝跪地,說道:“我可不希罕這十金,讓小人堂堂正正接他三擊,讓他看看,我后備營四千勇士,可不是他嘴里說的什么。”

  梅映雪冷聲道:“那你再接我一擊。”

  徐汝愚低聲道:“你若用過五分力,你梅家就少一個營尉的名額。”

  梅映雪媚然一笑:“我只用一分力呢?”

  徐汝愚一怔,道:“你不是不關心梅家的事?”

  梅映雪俏臉一寒,說道:“那我用上十分力。”

  徐汝愚見她變臉如此之速,偏偏生不出生氣的感覺,見她雖是儒生裝扮,清秀挺拔若翩翩美少年,然而眉目明如晝,一種獨特的柔媚,隨她生動變化的表情,煥發出極致誘人異彩。

  白衣勝雪、秀發飄飄、面蒙輕紗,往日印象恍然從腦際晃過。徐汝愚一時站在那里不知說什么好。

  那名漢子從場中尋得一柄重劍,大喝一聲,重劍自上向下劈下,簡單一劍,卻給他超越常人的勇力,劈出十分氣勢。徐汝愚看了不由一怔,“五覺歸心”的內識海忽然開啟,淡淡“觀見”這一劈的隱約痕跡。

  梅映雪亦發現這一式的不尋常來,美眸微微一斂,泓然眸光一閃,一指頂按在劍刃一九分處,強力破其至強處,使其后招無隙可乘,鏗的一聲清響,漢子向人群橫飛過去,撞翻數人滾落一處。

  徐汝愚正擔心看向人群,那漢子兀的站起來,渾沒事人似的,口里罵罵咧咧:“還說這一劈可開山勢,看來也就劈柴利落點。”

  江凌天也躍下臺來,說道:“這一劈有點意思。”

  徐汝愚卻沉默不語,想起舊朝陳規在《樊川見聞錄中記載守城短柄重器的用法,拾起地上重劍,自上向下一劈,由下向外一推,反腕斜上一劃,一步斜踏,還是這一劈一推一劃,卻是另一種招式,側躡一步,這劈推劃又是一變。

  江凌天饒有興趣看他踏著四象步,將這簡單劈推劃演繹出四十八式來,笑道:“劈斫木樁可否?”

  徐汝愚收住劍勢,說道:“舊朝陳規在《樊川見聞錄記載的是長柄斧三式法,用厚背刀勉強可是代替,重劍不行,劍首處太飄乎,普通軍士無法借勢生力。”

  又向那名漢子說道:“你叫什么名字,那重劈法可是有人教你?”

  那漢子甕聲道:“我叫常達,幼時給龍游常家劈柴,曾遇見一個要飯的,給他兩粒饅頭,他就教我劈柴的法子,還說什么開山勢,也就劈柴省點力,常家所用的柴火都是我一個人劈的。”

  徐汝愚知道龍游常家雖是一個塢主級的世家,每日所耗柴木也積與小丘,難得這漢子劈了這么多年柴,卻無人識得玄機。徐汝愚微微一笑,說道:“你的氣力還比不上剛剛三人,卻能受得住三擊,就是你每日劈柴的功勞。這十金拿去,你可識字?”

  “勞娘的,識字有個球用?”

  徐汝愚不以為忤,笑道:“你若識字,我便讓你當月銀十金的哨尉。…記下他的名字,授伍員。”后面的話卻是對刑坤民所說。

  徐汝愚返回將臺,說道:“拉二石弓,百步中靶者,可授伍員職,自謂可當哨尉、左尉乃至營尉者,可選臺前精衛一較武力,再來見我。”

  又低聲對刑坤民說道:“不得有一絲馬虎,否則這營尉一職沒你的份。”

  刑坤民抑住心中狂喜,點頭連說:“為都尉大人辦事,坤民不敢大意。”

  徐汝愚又吩咐幾處讓他注意,與江凌天、梅映雪一行人馳馬往北城而去。

  其時已近三月下旬,微風吹面不寒,徐汝愚憑空墻而立,望向城外連亙十里的敵軍營幕,高聳入云端的一支大旃,在風中獵獵舞動不休,看不清所書何字,卻能辨得是兩個古篆,暗想:公良友琴親自坐鎮來了。微嘆一口氣,對江凌天說道:“我昨日雨夜飭軍之事,公良友琴必當有所聽聞,大舉攻城也就是這一兩日的事情了。”

  江凌天知道徐汝愚之能,判斷定然不差,心中憂慮,說道:“敵軍佯攻兩月有余,已讓雍揚諸軍吃力不少,生死決戰,又是何能一番情形。”沈德潛等諸將也憂慮不解。

  徐汝愚看諸將如此,暗道你們都是這般模樣,這城還怎么守?哈哈一笑,說道:“公良友琴這次怕將全部家當都損在東海了。”

  眾人看他眉飛色舞神采奕奕,忙問:“都尉心有定計?”

  徐汝愚淡淡一笑,說道:“去歲五月,我夜出雍揚,便料定公良友琴會兵折雍揚城下,讓凌天以宿幫名義蓄糧五十萬擔,哦,聽說這五十萬擔糧草由各家均施城中流民,各位記得還我相若金數。”

  眾人忙說:“這是當然。”

  “城中之糧可待二月,但公良友琴卻待不住二月。想我去歲八月領青鳳營六百精騎破陰維秀二萬白石軍,眾人當有耳聞。”

  眾將齊贊。

  “去歲十月,伊周武被迫撤去侵宛陵之青州主帥伊崇武,換上伊翰文,各位大概都想宛陵這下糟了。”

  “莫非是都尉大人一力安排?”

  “哼,素有異志的伊翰文不出任侵宛陵之青州軍主帥,何來今年元月刺伊一行,又何來伊翰文擁兵自立之事,伊翰文不擁兵自立,怎么會與我東海結盟、消弭我東海北面之威脅?”

  “許伯當與公良友琴共十六萬兵力,圍我雍揚堅城,又需于白石、毗陵、泰如三府設防,以備宛陵精銳之師。張仲道將青鳳營一千精騎入白石,張季道領一千精騎與席家一萬精兵入泰如,方肅將二千精騎與衛家一萬精兵入毗陵,我義父陳昂將三千精騎與二萬羽咋營精銳步威壓益陽。平邑水營千艘戰艦已進入雍揚東側海域,尋機殲滅海盜船。

  眾人俱是一付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徐汝愚,俱道:“這么說,公良友琴與許伯當十六萬殘兵反倒陷在我東海之圍中?”

  徐汝愚臉上一紅,卻轉瞬即逝,除了江凌天、梅映雪與之相若的高手稍有覺察之外,旁人一概不覺。徐汝愚得意洋洋的說道:“正是,我東海諸軍據堅城以守,糧草甚裕,賊軍糧道卻盡為我設計所破,許伯當所得毗陵、泰如兩府數座空城,一粒糧食也未曾得到,誠然賊軍戰力要稍強我軍,但是他餓著肚皮,再爬這高高的城墻上來與我軍接戰,你們怕了他?”

  眾人皆言:“不怕。”

  “但各位一臉愁容,讓我十分不解,莫非對我沒有信心?”

  江凌天笑道:“我們俱是擔心殺敵太多,傷了上天好生之德。”

  眾人哈哈大笑,都言是。

  徐汝愚仰臥挑明月樓樓頂,望著春月如輪冉冉升起。江凌天屈膝坐在他的身側。梅映雪孑然立在高脊上,淡淡清輝輕籠周身,益使她顯得清絕秀雅,若云中仙。

  徐汝愚道:“你不若換上女裝,每日隨我巡視城營,還能激勵士氣?”

  梅映雪俏臉一寒,如同凝著冰霜在秀面上,旋即破顏微笑,說道:“你總是這么逗人家女孩子的?那好我換上女裝就是,哪個多看我一眼,我就剜去他的眼珠。”

  這最后一句竟也笑盈盈的說出,徐汝愚與江凌天聽得不寒而栗,臉上互起揶揄神色。

  江凌天低語道:“靜湖出來的人,不是仙子就是魔頭,你也要打探清楚再決定是否出言調笑,莫殃及我這條池魚啊。”

  徐汝愚扮作苦相,道:“十有八九,她是魔頭。”說罷,舉起茶壺灌了一口。

  江凌天好奇問道:“汝愚,品茶哪有你這樣品法的?”

  梅映雪冷聲道:“他讓人禁酒,自己卻是不禁。”

  江凌天一把奪過茶壺,果有酒香溢出,酒蟲驟然醒來,狂灌一氣,打了個酒嗝,方有暇問梅映雪:“你怎識破他的詭計?”

  梅映雪一臉不屑,道:“喝茶哪需用丹息控制茶香溢出,顯是欲蓋彌彰。”

  江凌天哈哈笑道:“汝愚是否現在深悔當初讓她擔你精衛?”

  徐汝愚深有感觸的點點頭。

  梅映雪道:“今日城頭你所說的話有幾分實情?”

  梅映雪首次開口問及東海情勢,讓徐、江二人生出意外之感。

  徐汝愚反身趴在屋檐上,仰頭看向梅映雪在月光下美如幻夢的妙曼身姿,心想:若是換上那日勝雪白衣,定能讓人生出頂禮膜拜的沖動,說道:“你不是不關心你梅家的事?”

  “這與梅家有何關系?我是關心你。”話一脫口即覺得這話讓人聽起來曖mei的很,心中微窘,粉面在月光下淡淡籠上一層紅暈。

  徐汝愚看了一怔,雖不至于自大得認為是梅映雪在向自己表露情意,但看到梅映雪首次在自己面前斂起冷若冰霜的神色,顯出嬌羞女子的一面,心中卻是十分受用。

  江凌天乍聽此話,也是一怔,返身去看梅映雪,她又回復成冷冰冰的樣子,暗道:她莫非代表靜湖問出此言?

  徐汝愚笑道:“你若臉再那么紅上一次,我就告你實情。”

  梅映雪橫眼一掃,轉身看向北面,不理睬他。

  江凌天代他說道:“宛陵得汝愚相助破敵拆招,使東海局勢大為改觀,這是不假。但情形亦非他所說的那么樂觀。真正決戰還在雍揚一役,公良友琴陷雍揚,與白石連成一線,便有勝于宛陵數倍的兵力投入北線,坐擁不敗之地;但公良友琴久久不能攻下雍揚,卻被雍揚牽制優勢兵力,糧道塞絕,也難逃敗退一局,白石軍若不逃下海去,必受東海、江津、青州三方壓制,日子定不好過。但是以雍揚四萬弱旅能抵擋得了普濟十萬虎狼之師,讓人心中好生憂慮。”

  徐汝愚悠悠道:“若是公良友琴果斷放棄毗陵、泰如兩府,收縮防線至龍游、青埔一帶,保障白石府境內補給線的通暢,集中兵力攻克雍揚,那時雍揚只有獻降一條路。”

  徐汝愚語出驚人,江凌天駭然失色,將手放在額頭上沉思起來,半晌才遲疑說道:“你說到時宛陵必不敢揮師雍揚境內與賊軍決戰。”

  徐汝愚望向天邊孤月,緩緩說道:“以弱擊強無非是各個擊破,以整擊散。義父曾告誡汝愚說:讓自己處于兵力上的優勢乃是克敵致勝的不二法門。”

  江凌天自然明白,公良友琴將分散于三府的數萬精兵收攏回來,宛陵將無機可乘,雍揚糧盡只獻降一途。

  江凌天說道:“若是那樣,公良友琴不是承認不如陳昂?”

  徐汝愚哂然一笑,說道:“兵者,國之要事,又不是意氣之爭。看他近日攻不攻城就可知道他的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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