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露出八顆牙齒的石勇沒有訓話,而是高聲道:“恭迎王爺!”
臺下一萬人條件反射一般跟著大聲道:“恭迎王爺!”在這山呼海嘯的吶喊聲中,身披猩紅披風的隆威郡王殿下出現在高臺之上。
秦雷也是剛剛從隴右省趕回,但稍加洗漱的臉上神采奕奕,絲毫看不出一點的疲憊。他的視線環視過場中,見一萬多兵士都全神貫注的望向自己,這才大聲道:“我的士兵們!”
在隊長們的帶領下,隊伍齊聲喊道:“有!”
秦雷一手握在腰刀上,一手揮舞道:“我要恭喜你們!”
本來還無精打采的隊伍精神為之一振,他們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對贊美如此渴求——也許是在離開中都前,從沒有人贊美過他們吧。
“你們創造了兩項第一!前無古人的第一!”
場中一下子靜極了,兵士們屏住呼吸,想聽聽自己到底做到了什么。
點點頭,對自己造成的效果表示滿意,秦雷繼續高聲道:“首先一個,你們靠著自己的雙腳,連續行軍七天,共計五百里,這是史上的第一次啊!”秦雷也不知道史上到底有沒有過類似的行軍,但他約莫著這些人在完全沒有負重,又不擔心補給的情況下,在一馬平川的離原上走出的成績,應該可以趕得上歷史最好成績吧。
況且,只要是隆威郡王需要,哪管那么多的歷史數據。
眾人一下子驚呆了,他們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堅持這么長時間,走這么遠的路。不由小聲議論道:“五百里是多遠啊?”周圍的隊長笑道:“大概就是從這里到月亮上的距離吧。”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片贊嘆聲,眾新丁們互相夸獎道:“行啊,都能走到月亮上去了。”“哪里哪里,要是再走幾天,說不定就到太陽了呢。”
秦雷微笑望著竊竊私語的臺下,石勇要出聲呵斥也被他阻止住,輕笑道:“士氣可用啊。”石勇這才點點頭,退了回去,嘴上還嘟囔一句:“去月亮上干什么,趕上初一三十的,站都沒地兒站。”
秦雷不禁莞爾,但他不打算戳破石勇心中美好的幻想,說不定嫦娥姐姐還是人家夢里幽會的對象呢。
待臺下稍稍安靜一些,秦雷輕咳一聲,繼續道:“這第二嘛,就更了不起啦。”臺下立刻鴉雀無聲。“你們在今天一天之內,整整急行軍一百里地,絕對是個壯舉啊!”說著秦雷的左手猛地一揮,暴喝道:“小伙子們,你們做到了別的軍隊從未做到過的事情,你們是最棒的,為你們自己盡情歡呼吧!”
臺下一下子沸騰起來,眾人大叫大笑著,互相拍打著、扭動著,瘋狂的發泄著心中的喜悅之情,以及…積郁已久的憋屈。
秦雷對邊上肅立的皇甫戰文幾個輕聲笑道:“估計他們對孤的怨氣會輕些。”不知情的楊文宇和沈青,認同的點點頭,但皇甫戰文和石勇兩個,卻面色怪異的對視一眼。兩人心道:‘惡人都是別人當了,您可光當好人去了,還在這撇清個什么勁啊。’
過了好一陣子,臺下的喧鬧才漸漸平息下來,秦雷右手一抬,人群便徹底安靜下來。點點頭,他繼續道:“在八天前,在中都城的時候,你們想到自己可以超越前人了嗎?”
臺下眾人不好意思的笑了,心道:‘要是知道咱們這么厲害,哪還會賴在京都不出來呀。’
秦雷笑道:“反正孤王是沒想到啊,你們讓我大吃一驚啊。”說著語出驚人道:“你們也讓孤知道了,為什么咱們秦家軍,當年能成為天下第一軍…”他身后的幾個人紛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中狂叫道:‘太肉麻了!’
但下面的秦氏子弟偏偏愛聽,不知道是誰最先喊出來:“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很快的,越來越多的人跟著喊了起來,最終匯成一個震耳yù聾的聲音:‘天下第一!’
楊文宇不得不承認,這位王爺乃是一位鼓動人心的宗師,幾句話就將本來疲累yù死的人們,撩撥的虛火上升、眼冒綠光。再看身邊的石勇幾個,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顯然這對王爺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
皇甫戰文突然輕笑一聲道:“若不是明rì放假,王爺是不會說這些的。”
楊文宇有些不解的望向他,皇甫戰文還沒有回答,就聽邊上石勇小聲道:“今夜怕是無人入睡了。”
待人群再次安靜下來,望向秦雷的眼神,熾熱地似乎可以將他融化一般。很享受這種被萬眾信賴的感覺,無論什么時候、無論有多疲憊,秦雷總能從這種目光中汲取到無窮無盡的力量。
“但是你們要清楚,我們只是具備了成為天下第一軍的潛質,我們與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之間的距離,可比這里到月亮上路程遠多了。”
臺下眾人心氣勁高得很,聞言非但沒有退縮,反而紛紛道:“不就是多堅持一會嗎?能走到月亮上,就能走到太陽上。王爺,那段距離總沒有去太陽上遠吧?”
秦雷笑道:“只要大伙能一直保持現在這個心氣勁,比去太陽上近多了!”臺下歡呼起來,這些人仿佛被秦雷打開了閘門,稍微一刺激便會興奮不已。
秦雷知道,當士氣高漲到一定程度,再鼓動就會導致軍隊妄自尊大,怠于cāo練,過猶不及便是這個道理。一抬手,讓場中恢復安靜,他便話鋒一轉,沉聲道:“下面這一個月,讓我們邁出成為天下第一的第一步——成為一名合格的大秦軍人!有沒有信心?”
“有!”這次無須鼓動,所有人用出吃奶的力量大聲喊了出來。
也終于驚動了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秦球球,一個激靈坐起來,四下張望道:“開飯了嗎?開飯了嗎?七號,今天宵夜吃什么啊?”
第二rì京山營全體放假,包括一直在搶建越冬房的三千官兵。人們被告之,可以在京山營方圓五里的范圍內ZìYóu活動,但不得越界,不得打架斗毆,不得調戲婦女、不得搶劫財富,殺人者死、犯罪者重罰。
但看上去,石勇煞有介事頒布的這些發令,似乎有些多余。所有人都沒有出游的興致,全部臥在溫暖如春的山洞中蒙頭大睡起來。連rì來的奔波勞作,讓他們太疲憊了,以至于除了呼呼大睡之外,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
這也讓離開京山營,泛舟京水河的頭頭腦腦們,暗暗松了口氣。
秦雷他們乘了一艘畫舫,天不亮便悄悄啟航,在兩岸黑甲騎士的護衛下,在京水河上漫無目的飄蕩。
這艘畫舫有兩層,下面一層是清一色的黑衣衛,布滿了畫舫的前前后后,嚴密守護著二層王爺與諸位大人。
秦衛提著一個大銅壺,沿著唯一的階梯爬上二層,便見一張鋪著墨綠呢子桌布的長桌邊,圍坐著八個人。上首面沖樓梯的自然是王爺,他獨自占據長桌的一邊,左首第一個是館陶先生;右首第一個是布衣先生。館陶之下坐著久違的民情司都司秦奇;政務寺商務司都司侯辛;大家來老板石威;政務寺諜報司都司沈冰;政務寺聯絡司都司石猛;以及被邀請列席的老宗親秦玄仩,正好七個人。
樂布衣下首依次是皇甫戰文、楊文宇、沈青、石勇、馬艾、許田,也正好是七個人。除了因為身份原因不便出席的莊蝶兒,以及無奈困守溫泉宮的石敢、在京山營當值的俞錢和伯賞賽陽,秦雷在京都的精華盡匯于此。
毫不夸張的說,把這艘船打翻的話,隆威郡王的故事便可以結束了。是以秦雷出動了兩千鐵騎在河兩岸沿途保護,前后數十里又有鐵鎖橫江,為的就是萬無一失。
把這些頭頭腦腦叫道一起,談論的自然是絕密的戰略性話題,自從昭武帝透露他在秦雷手下有眼線后,秦雷便防范的更加嚴密,這次干脆把所有不相干的衛士攆到下面,也算是讓他們避嫌吧。
可憐的秦衛變成了唯一的服務生,要不停的拿著大茶壺跑上跑下,給大人們端茶倒水,心中自然哀嘆不已。他是秦奇的堂弟,從北山時便形影不離的跟著秦雷,忠誠上自然沒問題。
因為有樂布衣、楊文宇這樣的新面孔,所以秦雷讓眾人重新自我介紹一遍,互相認識一下。待告一段落,秦雷才清清嗓子,做開場白道:“諸位,咱們上一次開會在什么時候?孤記著是今年上元夜吧。”
一干老臣子不由唏噓起來,彈指一揮間,竟然快過去一年了。
館陶微笑道:“光陰蹉跎啊,好在這一年,咱們沒白忙活。”秦雷往他一眼,只見這老小子今天頗有些不同,不僅換下那身油跡斑斑的破棉袍子,穿上了寶藍長衫不說,就連那張潦倒堪比深秋離原的老臉,也收拾的干凈利索,看上去頓時小了十歲。‘這家伙莫非老樹開花了?過年都沒收拾的這么利索。’秦雷心道,便打定主意,等開完會,要好好盤問一下。
但此時顯然不是討論館陶終身大事的時候,秦雷清聲道:“上元節時給大伙布置的任務,都完成的非常出色,”聽王爺如是說,勾忌幾個都面露喜色,誰成想秦雷哈哈一笑道:“但此時不是論功行賞的時候,等進了臘月,天南地北的都回來過年,咱們再好好說道說道,勾忌不要失望嘛,到時候孤王親自給你戴紅花。”勾忌不好意思笑笑,把頭低下了。
秦雷笑道:“這次把你們這些大將叫來,不是作年終總結的,而是為了京山營、為了咱們的新軍。今天咱們要把這兩件事情討論出個章程來,讓你們都心中有數,rì后負責你那一攤的時候,別給我擰巴了。”眾人笑著應命。
秦雷點點頭,一指石勇,笑道:“你代為主持會議。”又對坐在最下首的許田吩咐道:“你做會議記錄,紙和速寫炭筆都在桌洞里。”許田撓撓頭,伸手往桌洞里一掏,果然拿出一個牛皮封面的本子和一盒炭筆,翻開本子拿起筆,輕聲道:“石大人,可以開始了。”
石勇也翻開個本子,清清嗓子道:“王爺、眾位大人,根據前期議定的方略,將依著京山的山勢,修筑一座可容納十萬大軍的堅城,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現在有幾個大伙十分關心的問題,需要樂總指揮使解答一下:修筑京山城的預算是多少?工期有多長?建成后的規模有多,以及京水河疏浚是否與筑城同步?”
樂布衣現在的官職是京山城督建督造總指揮使,他雖然不愿做官,但蠻中意這種實干型且屬于臨時性質的差事。聽石勇點名,他微微一笑,捻須清聲道:“京山城工期三年,需要上千工匠,三萬民夫,造價約四百萬兩白銀,建成后可將整個京山背面包圍,且在兩翼有兩座配城,扼守左右,與主城遙相呼應。至于疏浚京水河,到不急于一時,等京山城建起來,水軍cāo練成了再做也不遲。”
眾人深吸口氣,心道:‘這位什么布衣,也太能花錢了吧,一下子就把咱們的預算搶光光了。’這怨不得他們有私心,都管著一攤子,都想讓自己的差事辦的紅紅火火,哪能缺得了錢啊。
石猛仗著與秦雷關系鐵、又與樂布衣沒什么交情。第一個舉手開口道:“俺有話要講。”
秦雷瞪他一眼,石猛縮縮脖子,剛要閉嘴裝啞,卻聽樂布衣道:“有道是理不辨不明。石都司有什么不明的,盡管請講。”
石猛心道:‘可是你老小子自愿受罪,這下王爺可怪不得我了。’遂眉開眼笑道:“敢問樂先生,倘若真如您老所言,要在三年之內花掉四百萬兩,豈不是把咱們王府三年的流水全拿出來也不夠?那樣政務寺的所有規劃全部停滯不說,就連原本的進展也是守不住的。不知您老如何處理這矛盾?”
這話一說出來,秦雷倒是對他刮目相看,心道:‘這種尖酸刻薄的話,只有兩人能教石猛。’瞥眼見館陶也微微撓頭,秦雷便知道,是京里那位莊老板支的招。
那知樂布衣并不與他分辨,呵呵笑道:“樂某只是個管著花錢的,只要王爺能給我足夠的銀兩,別的事情卻也不會摻和。”
石猛面色一滯,他人雖粗糲,卻天生會察言觀色,怎能聽不出樂布衣暗諷自己多管閑事。不由撇嘴道:“王爺說討論這事兒,那俺就不算摻和。”
秦雷白了石猛一眼,卻沒有阻止他往下說。
邊上的秦奇也道:“請問樂先生,卑職秦奇掌著民情司,頗能感受到我大秦現在是山雨yù來風滿樓,三年筑城時間是否太長了?”
樂布衣搖頭笑道:“不長不長,古代修個城堡都得十年八年,咱們這京山城可比城堡難建多了。”說完正經道:“今年冬里加加緊,把主城的外墻先修起來,來年便可以為大軍抵擋風雨,其余的再徐徐圖之便是。”
秦雷笑著插嘴道:“你們不要在此事上糾纏了,樂先生的方案是得到孤王首肯的。銀子的問題你們不用擔心,總之只要是正當的要求,一并短不了你們就是。”
眾人這才心中稍定,石猛也咂咂嘴,不再說話。這時石勇又道:“下面討論新軍的事宜。”方才消停下去的眾人一下又來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