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第二一一章情書 那日后,一切仿佛恢復了正常,喬遠山走了、喬云裳留下了,船隊繼續北上,日子便像腳下的運河一樣,.
秦雷的心情卻有些煩躁,雖然業已清醒、言談無礙,但身子骨虛弱的緊,到現在都不能下地行走;而且離中都一天天近了,接到的情報也越來越多,知道館陶他們的處境越來越艱難,讓他擔心不已;就連自己身邊兩個女孩,也是一個整日里魂不守舍、另一個神神秘秘,讓他別扭非常。
這一日,伺候完自己洗漱吃喝,若蘭又找個借口,匆匆出去了。秦雷問云裳,知不知道這小妮子出去干什么了,云裳搖著頭,說不知道,說著云裳也起身往外走。
秦雷悶悶開口道:“你又干什么去?”
云裳停下蓮步,緩緩轉身,深深地凝視秦雷一眼,仿佛要把他刻在心田里一般,嘴上卻隨意道:“呆得悶我出去走走,”
秦雷張口結舌的望著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的美好背影,心底一陣憋屈,氣的重新蒙著被子想要睡覺。翻來覆去卻睡不著,一掀被子,露出腦袋,大叫道:“石敢,滾進來。”石敢趕緊跑進來,低聲問道:“王爺,怎么了?”
秦雷躺在床上氣哼哼道:“陪我說話。”
石敢只好搬個胡凳,正襟危坐在秦雷床邊,一臉期待的等著秦雷開講。他曾因為細致耐心、富有捧哏精神,被評為王府最佳聽眾。
但今天秦雷想聽別人說話,兩人直勾勾的對視一刻鐘后。秦雷終于意識到自己找錯了對象,咂咂嘴,無奈道:“把石猛找來吧,然后你就可以出去涼快了。”
石敢撓撓頭,小聲道:“猛子哥跟許田他們走陸路,現在差不多已經進京了吧。”
秦雷無奈道:“馬南也行。”
“馬大哥留在荊州了…”石敢覺得有些歉疚,想了想,試探道:“勇哥倒是在船上,要不屬下把他叫來吧?”
“不必了,他還不如你呢。”秦雷使勁一扯,把束發的綢巾拽了下來,頭發便披散開,把他的視線都擋住了。秦雷煩躁低吼一聲,揪著披肩長發,憤憤道:“去,拿剪子來,孤要把這頭鳥毛絞了。”
石敢趕緊勸道:“王爺息怒。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能毀傷呢?”
秦雷也只是隨便說說,并沒想過為了特立獨行,做些逆天的事兒。發泄一陣,他便感覺平靜多了,讓石敢重新為自己束起頭發,狀作不經意問道:“這些日子可有什么新鮮事啊?”
石敢一邊給秦雷束發,一邊笑道:“江上行船最是枯燥,哪有什么新鮮事?”
“不對,你們一定有什么事情瞞著我。”秦雷終于忍不住道。
石敢這才知道今天王爺發作是為了哪般,恍然道:“王爺,您說的是那事啊,不是不告訴您,實在是現在時機不是很妥當。所以屬下幾個合計著,想過幾日再告訴您。”
秦雷低喝道:“想把老子憋死啊?說!”
既然秦雷已經察覺,他也不能隱瞞了,輕聲道:“我們找到念瑤姑娘了,”還沒等秦雷反應過來,他又改口道:“應該說,公良羽把念瑤姑娘送回來了。”
“念瑤?”秦雷沉吟道,“這有什么不好告訴孤的?”
石敢趕緊解釋道:“念瑤姑娘這一年來受了很多罪,精神狀態很不好,所以若蘭姑娘想讓她調養一段,回復回復健康再讓她來見您。”
若蘭不是出去會情郎啊,秦雷短吁一聲,心中一塊石頭落地,男人的小心眼子在那一刻表露無疑。放松的靠在床頭,笑吟吟道:“那就聽若蘭的吧,先不見,不見。別瞎了人家的一份心。”時至今日,念瑤這個名字,在秦雷腦海中更像一個符號,代表無數秘密的符號。
石敢神色怪異的應下,又聽秦雷道:“還有幾日行程?”
“三日后抵京。”
“看來孤要被抬著進京了,”秦雷哀嘆道,“就不能體面些嗎?去找云裳過來,看看她有沒有什么好法子…”
石敢卻以為王爺還要用那種打雞血的法子,連聲勸阻道:“王爺,咱們可不能再飲鴆止渴了,云上姑娘說,再用一次就可能真坐下毛病了。”
秦雷笑罵道:“趕緊去吧,老子這次要打扮的慘一點,奄奄一息才好呢。”聽到秦雷不會再用那法子,石敢這才放心出去,請云裳姑娘過來。
過了好久,秦雷都快不耐煩時,石敢才重新進來,小心翼翼道:“王爺,云裳姑娘找不著了。”
秦雷好笑道:“今天還沒靠岸吧,難道她能插翅膀飛了不成?”
石敢小聲道:“當日云裳姑娘來的時候,船也沒有靠岸。”
秦雷的心忽地沉下,便見一封書信映入眼簾。“這是在云裳姑娘房里發現的。”石敢沉聲道。
秦雷接過信,石敢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秦雷撕開信封,掏出散發著淡雅香氣的信紙,借著船艙里昏黃的燈光,仔細讀了起來…
秦郎見字如晤:
妾身今以此書與君作別。旦思至此,未及提筆,卻已肝腸寸斷,恍然間,已是泣不成聲,淚滿信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不辭而別,郎君不查妾之衷腸,謂妾身狠心見棄、謂妾身舍君而獨去、謂妾身不知君之深情。故遂忍悲為君言之。
君憶否,初見檀郎,便是此地。彼時尚是孟春時節,草木鮮旺、殘花未盡,君著春衫、倚闌干,意氣風發、指點江山。君之英姿猶歷歷在目,恍若昨日。而今春去秋來、忽忽然一季有余,竟已別離在即,怎叫人不黯然。
雖今日作別,但妾之心意日月可鑒,縱海枯石爛、縱滄海桑田,愛君之心一如今日,郎君勿疑勿憂。妾自遇君以來,常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然白云蒼狗,世事無常,今日方知不如意者十有。
妾身自以為從無害人之心、亦無傷人之意。但彌勒教起,血濺千里,兩省之內,家破人亡者不計其數。縱是妾之無心之失,卻也 難逃內心譴責,唯有奔走鄉間、救死扶傷,方能求得心安,此其一也。
且又有妖女之名,恐淪為君之軟肋,為敵擊之。惟有狠心別離,方能使君無后顧之虞。賤妾無才,僅能如此,此為其二也。
又因家父背德,置君于危難之中,險不得脫,其罪莫大焉。然君情深意重,因賤妾之故,縱其歸鄉,令吾父得以茍延殘生。賤妾固然感激涕零,然知君素來賞善罰惡、快意恩仇,此舉必然大壞君之美名,妾萬般不忍之。無奈老夫年邁,縱有千般不是,卻也不忍斧刃加于其身。雖君寬宥,賤妾卻再無顏面滯留君側,此為其三也。
妾固愿與君相守,然君乃美玉、芳草伴之。妾乃不忠不孝之女,焉能常伴君之左右?雖意已決,與君作別卻千難萬難。唯恐只言片語,妾身便動搖回轉,只得不辭而別,望君勿怪。
今日與君一別,乃賤妾此生最艱難之決定,自此輾轉于江湖,一日心不安、一日便不還,切莫使人尋覓。或有一日妾身倦鳥歸巢,盼君厚顏收留。
另,君已日漸痊愈,三五日間,或可下地,兩月左右、便可挽韁開弓,與往常無異。妾已留足三月用量之歸元膏,又將其配方附于信囊之中。君可兩月內按量,兩月后減半長期服用,自可強身健體、百病不侵。然萬萬不可再行夜以繼日、操勞過度,倘若再次病倒,后果不堪設想。請君少煩多眠、少怒多笑、少欲多施、少酒多水,方能保百歲平安,立萬世之功。切記切記。
巾短情長,所未盡者尚有萬千,妾今不能見君矣!唯有日日為君祈福,夜夜夢中相見。
賤妾云裳涕零手書。
那一天,秦雷沒有再說一句話,云裳這次真把他的心帶走了一角。
第二日,石敢再次見到秦雷時,感覺王爺好像不一樣了:雖然面容依舊青春俊逸,但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卻多了幾分沉靜,多了幾分成熟、也多了一絲…憂郁。
秦雷見石敢有些愣神,朗聲笑道:“別發傻了,小子。扶孤坐起來,這些天養病耽誤太多事情,今天咱們要把它補回來!”
石敢一下回過神,高興道:“好嘞!”趕緊上前扶起秦雷,讓他舒服的靠坐在床沿,再把一個小木桌支在他的床上,讓秦雷的雙手可以放在上面。
他自己也搬個胡凳,坐在秦雷床頭。背后摘下個牛皮包,解開搭扣,掏出里面的一摞卷宗,放在桌上,輕聲道:“文件已經按要求分成四類。”王府中人手緊缺、事務繁雜,因而秦雷命令手下將大小事務分成甲乙丙丁四類。甲類是重要而緊急、乙類是緊急而不重要、丙類是重要但不緊急、丁類是既不重要也不緊急。每類用不同顏色的袋子裝著。
因為真正需要秦雷操心并拿出時間認真思考的,只有那些重要的事。而不重要的事,若不能即使處理,很有可能變成重要的事,也不能過于懈怠,所以秦雷采取共同辦公的方法,他只看甲和丙類。石敢或者別的心腹就在一邊看乙和丁類,除了特別值得一提的,并不打攪秦雷,只是在全部看完以后,向秦雷做個大概的總結報告便可。
這種法子既保證上官有充足時間思考重要問題,又不至于有遺漏。一經推出,便受到王府上下的一致歡迎,基本上每個負責方面的主事,都采用這種所謂的共同辦公,與副手一起處理實務。
原本陪秦雷一同辦公的,怎么也得是秦奇、薛乃營那樣經驗豐富的中層以上文官,無奈秦雷手下人才急缺,僅有的幾個合適人選,均被委以重任,只有拿石敢湊數。
一用之下,卻讓他有幾分驚喜:石敢雖然讀書不多,也沒有什么經驗,但他似乎天生有一種從千頭萬緒中理頭緒,找到重點的本事,看問題往往一針見血,甚至可以看到隱藏在背后的一些東西。
而且王府規章健全,那些不重要的事情大多有章可循,所以秦雷教了幾次,他便可以閱讀文件,這小子起初不太敢在文件上批示,總是處理完了,還要再請示一遍,被秦雷板著臉臭罵幾次,才改過來,漸漸的越來越熟練,已經可以把那些不太重要的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大大減輕了秦雷的負擔。
望著他認真閱讀的樣子,秦雷非常欣慰,每當看到自己起家的弟兄有些進步,他都會這樣。雖然秦雷也想做到一視同仁,但事實證明他無法做到,總是下意識的對老兄弟們偏心一些。
秦雷收回視線,自己也認真閱讀起公文,被放在最上面的一頁,是館陶先生發來的朝廷最新動態匯總。秦雷拿起來一看,呵呵笑了起來,只見上面寫道:都察院參奏四殿下貪污內府巨額財產一案,已經基本蓋棺定論,各方面證據確鑿,查實有七百萬兩之巨。下次朝會將最終定罪。
另,戶部十幾位官員聯名舉報四殿下掌管戶部期間,篡改賬目,中飽私囊一案,也大有進展,新的證據出現,證明其貪污金額在九百萬兩左右。
又,刑部、大理寺、京都府兩月來共接到六百余個告四殿下強搶民女、逼良為娼、巧取豪奪、霸占田產的狀子。現已查實其中一百多宗,樁樁屬實,不容辯解。其中牽扯人命一百余條、金額八十余萬。
下面還有四五條關于四皇子殿下的好消息,秦雷卻已經不想再看了。看完第一條他能樂,因為老四要好好喝一壺了;看完第二條,他就樂不起來了,因為老四已經喝不下了;待看到第三條,秦雷面色已經嚴峻起來,因為老四——死定了,即使他是皇子,皇帝的親兒子。
在精研秦律后,秦雷一直以為只要不是謀反,皇子是不能從秦律上被正大光明消滅的。但他顯然忘記一句話:不死不足以平民憤!
當一個皇子的存在,會對皇室的聲譽造成沉重打擊時,為了挽回民心,昭武帝便不得不‘順應民意’,從上消滅這個皇族的敗類。
秦雷當然不在乎老四的死活,他擔憂的是文官集團的能量。秦雷毫不懷疑這一連串動作,都出自丞相府那只老狐貍的指使,雖然不知道文彥博這樣做的目地,但確確實實為他敲響了警鐘——文彥博的文官集團也同樣具有毀滅任何人的能量。
而他,剛剛狠狠得罪了文家一把。
秦雷皺起眉頭,又看下一條,說得是朝廷兵制改革,秦雷與南方二省督撫聯名上請裁二省衛軍折,引起了巨大的分歧。這次卻不是三巨頭之間的爭執,而是各派內部都出現了反對聲,而且得到了很多人的相應。
這不難理解,衛軍系統雖然戰力低下,但好在不上戰場,安全第一。因而成了各世家子弟謀取進身之資的最佳場所。大家都不傻,知道只要南方的衛軍一裁,其余行省的衛軍也就快到頭了。因而他們聯合起來抵制此事,甚至開始上折攻擊四位停職的督撫,以求從基礎上,動搖這個提議的合法性。就連秦雷這個欽差王,也吃了十幾本奏折,等著他回去自辯呢。
秦雷笑笑,并不放在心上,他早已今非昔比,豈是一兩本奏折可以撼動的?剛要繼續往下看,卻聽到石敢輕咦一聲,奇怪道:“破虜軍十幾個中級將領被驅逐了。”
秦雷‘哦’一聲,接過石敢手中的文書一看,打眼便看到一個名字——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