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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節 京師(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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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三娘心頭一暗,皺了下眉,看了看那大漢,對小八子道:“喊老馮過來,他的心冷,必能說化這位好漢。”

  廖三娘說完,抬起頭看向行來的道路,土路兩頭空蕩蕩的,路面在樹影遮蔽下向兩端曲折伸展,不知目的所在,不知走向何方。

  車隊停下,老馮走來廖三娘身前,上前半步躬身行禮,等待吩咐。

  廖三娘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大漢,對老馮道:“這般鬼祟跟著,必不是好人,師兄理問下,看是何圖謀,我們人在半途,耽擱不起,要快些。”

  老馮微微頷首,道:“娘子放心。”

  老馮轉身沖身旁兩個趟子手擺了下手,道:“搭把手。”

  兩個趟子手過來,三人將那漢子撮起,拖入不遠處道旁的樹叢。

  廖三娘面無表情,只冷冷看著三人行事,刑訊是最快的方法。

  廖三娘對小八子抬了抬下巴,道:“去請趙、劉二位師兄過來會議。”

  片刻后,樹叢中傳出一聲慘叫,那叫聲只發出一半,就戛然而止,似是被塞住了嘴。

  老馮三人的身形被樹叢的陰影遮蔽,從外面看不清他們做些什么,只有老馮嘴里叼著的煙頭,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標示著他們的位置。

  廖三娘沒有等很久,老馮的效率一向很高,從不讓人失望,很快他就走了回來。

  廖三娘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略帶疑問的看了他一眼。

  老馮吐掉嘴里的煙頭,笑笑道:“這等腌臜手段,沒地說出來污娘子耳朵,這男子R筋頭處最是嬌嫩,將鋼絲穿入,便甚么祖宗爹娘也不顧了。”說完,老馮將手里半截帶血的鋼絲隨手拋掉。

  廖三娘厭惡的皺了下眉,問道:“是哪里做道路的?”

  老馮回道:“果如小八子所說,是幾個逃卒,聚攏了些個周邊鄉里的無賴草寇,約莫三十人,四處做這無本的私商勾當,今番被咱們好彩撞到。這人是哨探,方才在道店處補水歇腳時,見咱們車轍深重,揣度車上必有寶貨,便哨上了,本有兩人,其中一個兩處里往來傳報,剛才過岔路時,那個回去報覆了,只余這一個隨著。這個哨探供說,那伙賊人已經在前方安排下埋伏,分作前后兩處設伏,待行路到了中間,前后殺出,專一要火劫我們。”

  廖三娘聽完,心略定了些,鄉村間的盜匪團伙大多只有五到十人,五十人是條線,超過了,會加速聚集,很快會達到數百、上千人,具備劫掠府縣的能力。

  三十人左右是個成長期的數字,表示這個規模較小的流竄團伙,已經擁有了基礎骨干,具備了成長為一個有活力的社會性組織的條件。

  廖三娘用手抿了抿鬢邊碎發,道:“設伏處離此多遠?”

  老馮道:“再轉過一個道口便是。”

  廖三娘未想到敵人離得如此之近,她瞇了瞇眼睛,不禁感到有些緊張。

  小八子在后面懊惱道:“在城里遇到閑人詐財,出城又遇到這等不相干的強賊,怎的竟這般倒運。”

  廖三娘冷哼一聲,道:“不是咱們倒運,只是撞著這個亂世,此等事都是常情,這里離京城還近些,沒有大股賊寇。若再遠些,陜西、河南、川蜀等地,官軍橫行,土寇竄亂,那才叫無法無天,白晝間屠戮村坊,便是殺千百人也不當事,我們一開始要應對的,從不僅僅是這幾個綁匪,更要應付這紛亂的世道。鏢行,治世無大用,亂世難自存,終不過是史河中一道不入流的罅隙。但只是這三十個草寇便要對付下咱們,卻也是將我等看得忒也小了。”

  廖三娘側過臉,看向趙良簡,道:“趙師兄怎的看?”

  那趙良簡是個三十許歲,瘦削面龐的精壯男子,戴著卷沿氈帽,穿青色短衣,小腿打著青白兩色魚鱗綁腿。

  趙良簡抬頭看看天色,道:“如今已是未時,我們行出這老遠,若再回頭,閉城門前定然趕不及,只能宿在城外,更且這一番出城的做作也全都白費了,被有心人探知了底細,下次再要押銀子出城,會愈加的不易。”

  廖三娘點頭道:“是啊,這等逃卒所以要招攬本鄉的盜黨入伙,就是要互相狼狽勾結,借助本鄉本土之便,掩飾行跡,雜于平民中,出則為盜,入則為民,偵知官府消息,此次不能過去這個道口,下次再來反而越加打眼,更啟了賊人非分貪圖之心。”

  廖三娘又看向劉暢,問道:“劉師兄以為如何?”

  劉暢二十多歲,方面闊臉,頭戴萬字巾,身著青衣,下擺掖入腰帶,腳蹬皂皮靴,雙臂戴著牛皮護腕,護腕上打著銅泡釘。聽見問話,悶聲答道:“三娘子、趙師兄定奪,我隨著就是。”

  廖三娘接著道:“馱著銀子,騾車走不快,少時賊人見咱們不至,聚伙從后方兜底殺來,我們也是避無可避,被迫迎敵,反倒是失卻了先機,不若先下手為強,闖了過去。若當真不敵時,不要戀戰,暫且退去,將銀車丟給他們。他們人少,這一車銀子靠肩擔、手提搬挪不走,反而成了累贅,拴住了自家手腳,待他們爭搶銀兩,我等殺將回來,還可回旋。只是不要輕易的折損了人手,人死萬事皆休。”

  趙良簡點點頭道:“咱們如今走了多半的路程,闖過這關,有二十里就到莊子,十五人對三十人,打得起。”

  小八子在旁問道:“賊人怎敢如此猖狂?白日里行搶。”

  劉暢搖搖頭,在旁插口道:“各處府縣有司的治下,劃分了疆界,邊界之上生發匪案,各官之間由于互不統屬,難以責成,往往互相推諉,因循茍且,官府不能制賊,故而才有這許多盜匪聚嘯,受苦的只是百姓。至于盜匪,信的是富貴險中求,殺人如草,心腸如鐵,最是癲狂邪惡,不能以常理揣度,莫說趕殺騾車,就是殺官燒衙也不稀奇,又有何事是此等人做不出的。”

  廖三娘對老馮道:“再去細問下那漢子,看口供前后可有出入,最要緊的是人數要對。”

  不多時,老馮回來,明白報告無誤。

  廖三娘看了看幾人,道:“賊人一前一后埋伏,一伙有十八、九在前頭攔路;另一伙十人在后包夾。咱們分為兩下,趙師兄、劉師兄押著車子,裝作無事前行,到埋伏處,趙師兄停下喊鏢,賊人不懂黑話隱語,只喊白話就好。賊人若出來,趙師兄和劉師兄倚靠大車,領著伙計結成陣勢和他們火并。若不出來,守住陣腳,我與八子二人從側面繞去,自后面打那伙人少的,打個黃雀在后,只要打崩一路,另一伙自然藏身不住,心慌退卻,此時你們從旁夾擊,待賊人退去,休要窮追,加緊趕路。”

  趙、劉二人聽了不由一愣,趙良簡道:“你兩人去打十個?”

  廖三娘一撩衣襟,拍下腰間短槍,道:“我有連珠銃,聲光奪魄,雷火霹靂之下,不怕賊人不破膽。”

  趙良簡和劉暢還要再說,廖三娘卻擺擺手,道:“不須商量,就是如此,叢深林密,人多難以施展,反倒拖累,兩人足矣。”

  趙、劉二人見廖三娘如此自負,又知道她好本事,不再爭論,點頭回去準備。

  廖三娘又喊過老馮,從馬上包裹中抽出另一支左輪槍,塞入老馮手中,道:“老馮大哥,從廣里調來的人中,只有你受過短銃射擊訓練,你拿這槍,壓住陣腳。”

  老馮擔心道:“三娘子那廂險惡,還是你盡都帶著好。”

  廖三娘看了眼趙、劉二人,將短槍硬塞入老馮手中,道:“自家人貼肉,老哥壓陣,卻才放心。”

  老馮與廖三娘對視片刻,無聲的點下頭,也不推辭,低聲道:“娘子但管寬心。”

  廖三娘低聲囑咐道:“動起手來,若是贏時,不要動槍,到輸陣時,才要開火。”

  老馮嗯了一聲,將短搶塞入衣襟之下,重回騾車坐好。

  老馮摸摸懷中短槍,扯出一張煙紙,展開細細撒上煙葉,卷起旱煙燃起,吐口煙圈,夾煙的手很穩,沒有一絲波動。

  廖三娘安排完畢,不再多話,她將外面寬大的氅衣脫下,露出里面暗青色的緊身戰衣,腳上一雙坡跟的作戰軟靴,靴子是特偵隊的特供品,能拿到是一種特權。

  廖三娘整理裝備,腹間橫系鞓帶,左肩斜挎皮帶,皮帶上斜插七支鋼鏢,右腰別左輪短槍。

  廖三娘踮起腳尖,原地蹦跳兩下,做幾個伸展、轉體動作,自覺準備停當,周身沒有掛礙之處,方才走到馬前,摘下雙刀挎在腰間。

  廖三娘舔舔嘴唇,嚴霜覆面,寒聲透骨,冷冷道:“八子,要殺人了,怕不怕。”

  小八子把泥彈解下拋開,從驢子背上取下一袋鐵彈子,掏出一枚鐵彈窩在彈弓的皮兜子里拉抻兩下,又拔出腰里齊肘鋼刀,在衣服上蹭蹭,齜齜牙,道:“江湖道路,怕死人不是好漢,只往前,殺他入娘賊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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