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亞把剛才經過脫脂的藍鵲頭骨重新塞進了皮囊里,仔細調整了一番。接著她拿出另一個盒子。
“這是樟腦粉--一種天然香料,有很強的防蛀效用。我用得這個正好是臺灣出得。”她解釋說,“我們已經用砒霜膏對鳥皮進行了防腐處理,但是脫脂木棉也要做處理,以防蟲蛀。”
說著她先脫脂過的木棉平鋪在操作臺上,撒上一層樟腦粉,再用鑷子夾住一側卷緊,開始填充鳥羽皮。
“填充的時候按照頭、頸、翼、胸、腿、腹、尾的順序進行填充。一點一點填充,每個部位都填充飽滿--但又不能多填…”
她說:填充時,先要掌握鳥在自然狀態下的形態,按照鳥類的自然形態進行填裝。特別是注意參考博物畫的形態。
“如果沒有詳細的外形參考,最好不要制作剝制標本,否則你填充出來的動物會嚴重走形,完全變成另外一種動物。”
接著她邊填塞邊指導:標本內肌肉組織較多的地方可多填充,胸部、腹部要填實,頸部少填,但是不能留有空隙。如填不實,等標本完全干燥后,會出現塌陷,影響外觀。
她邊說邊填塞,動作熟練老道,學徒們嘖嘖稱羨。不過對索尼亞來說,做標本算是她的基本功,更何況臨高這里的條件要好很多呢。
填充完之后,藍鵲的形態已經基本恢復了,她用別針將鳥皮的開口逐一固定在一起。
“這時不要急著縫合開口,因為現在羽毛的狀態還沒有恢復,等羽毛梳理完畢之后,我們再觀察填充的效果,有不理想的地方可以改正,完全滿意之后再用針線縫合。”
按照索尼亞學得“澳洲式標本制作法”,填充完畢之后應該用吹風機把標本的毛發吹干,使得其恢復蓬松的質地。
別看電吹風沒什么技術門檻,放到元老院的工業體系里還是有點難度的。所以這東西一直沒有量產。標本制作省卻這一道工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自動烘烤箱。以低溫輻射的方式滿滿將標本的毛發烘干,為了防止長時間烘烤羽毛焦糊,標本是固定在一個轉盤上的,由人用手柄不斷的低速轉動。
這種近乎“土耳其烤肉”式的干燥需要很大的耐心,否則羽毛很容易焦糊。索尼亞把標本交給大文小文去烘烤,由抓緊時間開始修復旗魚標本的最后步驟。
旗魚標本這時候已經基本干燥了,她檢查了標本的各個部位,看有無破損沒有修復到的地方,然后開始在皮張的釘合處刮乳膠,以覆蓋住釘頭。
“刷乳膠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少量,反復的涂抹,再刮。不要一次上得太多,要反復多次的刮,避免乳膠一次定型而產生的表面凹陷。作用就是木匠上刮膩子:填平空隙,使之與周圍皮張保持高低上的一致。”
“乳膠刮完之后,我們只需靜待乳膠干燥成型就可以了。”索尼亞放下手中的工具,“最后的工作是給修復的地方進行著色。這個就不是我擅長的工作了--明天由阿薩維來做。”
旗魚標本被搬開之后,烘干了羽毛的藍鵲標本又被抬了回來。藍鵲標本開始最后一個步驟了:定型、梳理。
鳥類的標本的主要姿勢只有飛行和站立。不過在定形的時候,可以根據采集到標本的情況和需求,在這兩種基本姿勢的前提之上再加以場景化的細分。比如觀望、覓食、尋偶等進行姿態定型。
索尼亞決定不做太復雜的姿態,就用最簡單的站立姿態。她按照事先選定的形態把藍鵲標本固定在一段經過防腐處理的樹枝上。再加上木架的支持。然后進行姿態的微調。最后用鐵絲全部固定。
最后她從一個百寶箱式的多層抽屜柜里選出了一對大小顏色適合的玻璃假眼,小心翼翼的裝入了藍鵲標本空洞的眼眶里。因為里面填了頭骨,假眼填入頭骨的眼窩之后效果很好。一只栩栩如生的藍鵲標本就誕生了。索尼亞小心翼翼的給標本梳理著羽毛,還不時將脫落下來的羽毛搜集起來,裝入專門的牛皮紙口袋里。
“雖然現在標本已經做完了,但是我們還是要每天進行觀察。對變形、扭曲、脫色、落羽區域可及時進行修正、涂色、粘羽。一周之后標本會完全干燥,再將寫有學名、特征與習性的標簽貼上。這樣,標本就完成了。”索尼亞頗為滿意地端詳著,“大家知道標本該怎么做了吧?”
“這太復雜了!”
“得有一雙巧手才行吧。”
“還得非常好得耐心!”
“要我肯定會忘記很多步驟…”
“索老師你怎么能一心多用的?”
學徒們又開始嘰嘰喳喳的議論,索尼亞沒有再參與學徒們的討論,敷衍了幾句之后便匆匆趕回了自己的研究室。
手表上的指針已經接近六點了。正當索尼亞準備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的時候,大文給她送來了一份新得備忘錄。
“這么晚送備忘錄!”她嘀咕著,拿起了信封。
抱怨歸抱怨,但是公文只要送到手上就要立刻開拆閱讀,這是林漢隆反復向她強調的。
備忘錄的信封封口處的封蠟上赫然打著元老的徽章--雖然索尼亞不可能記住每位元老的紋章樣式,但是元老紋章的共同性紋飾還是知道的。
無疑,這是某位元老給她寫來的私人備忘錄。
這會是誰呢?
索尼亞不覺好奇起來:她在元老院的名氣很大,幾乎每個元老都知道她,甚至認得她。但是她和元老們之間的交往并不多,主要是幾位科技部遠程勘探部門的元老和工業口幾位搞光學工業的。
但是發件人的名字:杜易斌,她別說認識,連聽說都沒聽說過。
一位陌生的元老,為什么要給她發備忘錄?從公文函件編號看,這不單純是發給她的,也發給了自然歷史博物館相關的另幾位元老。
索尼亞懷著好奇心,拆開了封蠟,取出了里面的函件。
函件一開始是一段自我介紹,實話說,索尼亞并不太明白意思,為了防止自己理解出現偏差。她把鞠文祎叫來了,讓她給自己讀出來。
鞠文祎拿起備忘錄就愣了下,遲疑道:“索老師,這是私人備忘錄。”
“那又怎么樣?”
“私人備忘錄只有收件人可以看,我看不合適…”
“這有什么關系?反正談得也是公事。再說我閱讀不行。”索尼亞不以為意,“你念吧,念吧!”
鞠文祎無奈,只好開始讀信。
信件的一開始是一小段表示仰慕索尼亞的話,只是文法混亂,顛三倒四,其中有些詞匯也很不恰當。鞠文祎念得時候捏著一把汗,生怕這是哪個不知輕重的元老寫來的表達愛慕之情的書信。自己要看到豈不是要大大的倒霉!不過轉念一想備忘錄要在辦公廳留底本的公文,說是“私人”其實只是“私人意見”,并不是真得私人函件。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這寫得是什么呀?”索尼亞皺眉,“他很仰慕我?還說我美貌與知識并存?有沉到水底的魚那么漂亮,還說我打死了一只大雁?我的確采集過大雁標本,不過不是在它飛行的時候。”
“是,是這個意思。”鞠文祎小心翼翼地說,“這個魚和大雁只是形容…”
“哦,明白了,是比喻手法。”索尼亞點頭,“然后呢?”
鞠文祎看到第二段直犯嘀咕:接下來這位杜元老啰哩啰嗦的介紹自己,其中大篇幅的講了自己如何的愛好博物學,有很多“飼養繁殖動物的經驗”,對“動物的習性有很深的了解和濃厚的興趣”。
既然這么有興趣干嘛不去農場喂豬?鞠文祎心中腹誹。心想這杜元老莫非是想表達自己和索老師有共同的興趣愛好?這可大大地不妙…
偏偏這洋女人卻渾然未覺,聽到這番話之后臉上居然還露出了笑容,贊賞道:“原來也是一位愛好博物學的紳士!這真是太好了!看樣子他對動物學更有了解。還能飼養動物--這很不簡單!”
接下來的一段讓鞠文祎松了口氣,原來這位杜易斌元老寫備忘錄的原因是提議在自然歷史博物館內設立一個“小型的動物園”,用來“養殖有代表性的珍惜動物”。然后他列舉了一份冗長的名單,全是鞠文祎沒聽說過的動物,其中有些名字一聽就很怪異,比如“渡渡鳥象鳥巨龜”等等。后面不知為何,又寫了長篇大論的這些東西的棲息地和目前的處境。杜首長還專門說了“很多動物已經危在旦夕”。看起來非常焦急的樣子。
雖說鞠文祎念得時候覺得這位杜首長的文采實在不怎么樣,但是看得出索老師并沒有在意,特別是聽到第三段關于各種動物的描述的時候,她的臉上露出了“欣喜好奇”混合的表情。看樣子這段很對她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