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都到了。”蕭貴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遞了過來,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運來貨物的詳細清單。常師德翻看了一下,撥給的物資還真是琳瑯滿目,從鍋爐、蒸汽機、水泥、磚瓦到溫度計、ph試紙、試驗器皿…不少他沒想到要申請的東西也列在上面――想得比他很周到。
“這船新造的吧。運這樣的大件還挺合適。我原來還擔心蒸汽機和鍋爐怎么運來呢。”
“呵呵,這是文總最新的設計。”蕭貴笑了起來,“叫什么――近海淺吃水肥大型平甲板駁船。文總本來打算造全木結構的集裝箱,這算是土集裝箱船的。后來一計算才發覺拿木材做集裝箱根本就不現實――即重又不結實。集裝箱沒成,船倒已經造了,就干脆造完了。”
“臨高不是堆了不少集裝箱嗎?”
“馬督公拿它們當寶貝,連冶金部要拆了回爐煉鋼他都不批。還特意關照要做好防銹處理。”蕭貴說。
正說著話,文秀進來稟報,說民工組織好了,因為這次的貨物里有蒸汽機和鍋爐,對勞動力的需求極大,所以整個華南農場的全部壯丁都出動了,還在附近雇用了二百多人。組成了一支龐大的民工隊伍,帶著無數的杠棒、繩索、滾木之類的搬運器材。文同比較擔心的是鍋爐和蒸汽機,這兩部設備的主體結構得整體搬運才行。
“開始卸貨吧。”
從船上下來了一批藍短衣短發藤帽的工人,奇怪的打扮引起了看熱鬧的人一陣議論。這些人背著綠色的包,從船上卸下一根根鐵管、鐵板和一麻袋一麻袋的鐵件,在石駁岸上迅速的用這些東西搭起了一個平臺,然后在平臺上繼續用鐵管連接起來,安裝上滑輪和鐵鏈,然后在這些工人的指揮下,民工們上來了,有人排著隊拉著鐵鏈,有人抓住了大件貨物上的繩索。有個人爬上了臺子,手里拿著紅綠兩色的小旗幟,于是上百個民工和工人就在哨子有節奏的吹奏下和小旗的揮舞中開始拉動鐵鏈和繩索,甲板上那個龐然大物就這樣顫巍巍的被吊了起來。一群民工在號子的指揮下轉動著吊臺,貨物隨著吊桿的轉動,從空中緩慢的平移碼頭上上面,又緩慢的落在準備好的滾木上。看熱鬧的人群發出一陣驚嘆聲。
運送糖廠的設備到華南糖廠是一件非常有挑戰性的事情。海安港離徐聞縣城外的華南糖廠所在地南門塘不過十來公里路,但是道路起伏崎嶇,路面更是坑洼不平,平常只能勉強通行牛車。一般的機器物資或是肩挑背抗,或是用牛車運載。大型的設備只能滾木慢慢的前推。艱苦程度可想而知。為了便于通行,一隊民工專門在前面負責開路,平整地面,填埋坑洼。十多公里路民工們在路上整整走了四天才把大件設備運到糖廠。隨船來的人也悄悄的來到了糖廠,住進了為他們準備的院落。
這次運來的臥式蒸汽機是墨子二型,雖然馬力上沒有增加,但是比一型在蒸汽利用上的效率更高,工業委員會對墨子二型的表現相當滿意,已經定型決定批量投入制造,這臺送來雷州的就是量產型的一號機。
除了這些設備之外,最稀罕的是許多長條形的箱子,三人工作隊一到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查看,箱子上面都繪制著“易碎”、“小心輕放”的字樣。運來的時候全部用人力肩扛背挑,不用牛車。打開箱子,里面用草繩和干海草填充的結結實實,一層層的打開一看,文同和常師德都對臨高的工業部門發自內心的贊美。
箱子里是各種口徑的玻璃管道和陶瓷管道。這些管道將用在有特殊需求的部位上。用來取代比較容易銹蝕的鑄鐵管。
“太強大了――”文同簡直說不出話來。
“沒什么,熟能生巧。再說這些管道也不光是為了你們造的,化工廠里要用的地方更多。這批只能算是試生產的。”
未來糖廠的動力車間就設在河邊,目的是為了用水方便。除了大規模平整地基,以便安裝設備之外,梅林還組織修建了一座蓄水池專門用來處理鍋爐用水。泥瓦匠們被招募來修筑一個他們從來沒建過的高大無比的煙囪,這東西尺寸之大,本地泥水匠們全部招來還嫌不夠。常師德還一口氣買光了本地的磚窯里的全部磚瓦,現在本縣唯一的磚窯正在加班加點的燒造磚瓦,供應工地的需求。
文同點名要的三輥榨汁機順利的到貨了,借助龐大的資料庫,設計制造這臺機器沒費多少事。機械廠只是對榨輥消耗了太多鋼材有些意見。文同看了下,機器看起來一點也不比他看到的舊式設備差。
“不過里面不少零件的強度有問題,所以使用壽命就不大好說了。”蕭貴說,一些關鍵的連接件、齒輪傳動件之類的東西,雖然是造出來了,限于材料性能,耐用性比較差。
“沒關系,這次帶了不少備件來。”諶天雄不以為意,“壞了就換么,第一次造東西,質量差點難免。”
除了榨汁機,還有專門用來破碎撕開甘蔗用旋轉刀和破碎機,經過碎裂處理的甘蔗比起土法直接將甘蔗送入榨輥出汁率要高得多。
一個月后,制糖廠的廠房和設備安裝終于宣告完成。鍋爐一次點火成功,蒸汽機運轉起來。徐聞的上空第一次冒出來象征現代工業的滾滾黑煙。這家在本時空獨一無二的半機械化機器制糖廠終于開始批量生產。它的日榨甘蔗能力為70噸,設有切蔗、壓榨、煮糖等車間。除了煮糖車間繼續沿用老式的手工操作方法外,其他車間都使用機械。煮糖車間完全不用火,而是直接使用鍋爐的蒸汽加熱。
華南廠那高聳入云的煙囪和鋼鐵的榨蔗機――令很多本地人感到驚奇。當聽說糖廠繼續代為加工甘蔗之后,許多蔗農都不惜遠道送來甘蔗,只是為了開個眼界,看看這新法的糖廠到底是怎么運轉的。一捆捆的甘蔗用牛車載送回位于徐聞縣城南門的制糖工場后,首先進行機械加工:甘蔗先經蔗刀整平、切斷,再經破碎機將甘蔗撕裂。破碎機是很有講究的,因為甘蔗的糖分存置于“蔗髓”內,破碎機的只是依甘蔗的纖維方向進行破碎,以免在破碎的過程中將“蔗髓”打破,造成蔗汁的流失。
破碎完成后的甘蔗用人力成筐的運送到壓榨機的投料口上。三輥壓榨機一次可出汁70%,而現代一般的糖廠,都是用數臺三輥機或者多輥機連續壓榨,有的要十五輥才算完成。出汁率高達90%。
穿越者沒有這樣的機械條件,所以采用反復壓榨法。第一次壓榨之后并不將甘蔗渣棄去,而是堆在一旁,等生蔗全部榨完,再重新過壓榨機。雖然頗耗人力,但是獲取的收益還是相當可觀的。
經過壓榨機榨出來的甘蔗汁先送到鐵制的加熱器里,甘蔗汁在里面一面流動一面用高溫的蒸汽進行加熱,然后再經水泥的加灰槽,再此加入石灰進行澄清,最后通過陶瓷和玻璃的管道被輸送到沉淀槽,讓生成的雜質沉淀,澄清后的甘蔗汁進入熬煮鍋里繼續用蒸汽加熱出糖。去除糖mi的方式依然采用瓦溜的技術,但是規模卻上了等級,超過三十個瓦溜在煮糖車間里一字排開。
熬煮、加灰工藝在得到了臨高的溫度計、ph試紙和其他試驗設備的支援下,文同經過多次實踐和反復試驗之后,終于掌握了熬糖時各階段的溫度、加灰數量等一系列數據,并且制訂了相應的生產工藝流程。煮糖師傅們原本對他的這套東西不以為然――他們都是跟著師父干了多少年,憑借著長期的實踐經驗才掌握這門技術的,而且掌握的還很一般。所以對這套新玩意抱著懷疑的態度,甚至準備看東家出丑。
但是東家著玻璃管、紙片還有一些說不清什么東西的壇壇罐罐,不但煮出了糖,而且每一鍋都不出任何紕漏,甚至出糖量都幾乎一樣!這對煮糖師傅的自信心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本縣、本府最高明的手藝的煮糖師傅也做不到這點!
看到煮糖師傅們畏懼加崇拜的眼神,文同即得意又有些失落:為什么我們的科學和工藝從來都是經驗主義的。就沒有一個人想去探究它的原理,制訂出標準來呢?
這套辦法的實行使得煮糖工序里的浪費大為減少。而且文同藉此制定出更嚴格的損耗率控制的考核制度――既然生產因素都是可控的,那么產生超標準的損耗的唯一因素就是煮糖工人的責任心不強了。從這天起,原先在煮糖車間被稱呼為“師傅”的人,就變成了“工人”。
這一整套的流程比傳統工藝的土糖寮不知要高效和便捷多少倍。規模化、半機械化生產甘蔗蔗糖的情景使得當地無論士庶人人目瞪口呆。
驚訝還只是次要的,當蔗農們發現他們的甘蔗請這家廠代加工之后,出糖的數量居然比一般的土塘寮多了四分之一,而且糖廠依然繼續執行代加工收取三成的低收費標準的時候。頓時整個徐聞的蔗農們都瘋狂了,無論遠近,到處都是來送甘蔗加工的牛車和船只,在廠門口排起了長隊,有的蔗農甚至要排上二三天才能輪上,但是依然熱情不減,最后甚至有整船的甘蔗從海康運來,在海安登陸之后再雇用牛車送到華南廠來加工。由于來人實在太多,不免有秩序混亂的情況,廖大化只好再次請動衙門來人維持秩序,彈壓場面。冒著滾滾的黑煙的煙囪,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轉動著吞入巨量甘蔗的鋼輥顯然給典史老爺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他對機械的恐懼遠大于好奇,總是小心的離得遠遠的。
文同拿到第一天的數字的時候,他就知道利潤遠超過預計。特別是在代加工這塊,多榨出的甘蔗汁的相當一部分是落在華南糖廠的口袋里了,這部分利潤等于是零成本獲取的。更不用說加工多下來的糖mi和甘蔗渣都是他們的好處。蔗農不需要這些副產品,華南糖廠卻都有用。
如果設備好一些,上到十二輥的機器,再配合水浸法,97%榨出率也不是夢。文同心想,這里面可挖掘的利潤潛力還真不小。
文同甚至開始考慮是否還有必要保持另外四家土糖寮的存在了。看來在利益的驅動下,老百姓是不會畏懼道路的遠近和艱難的。至少可以把徐聞的土糖寮關閉掉,只保留海康的。
來協助的梅林等人也是喜笑顏開,看到這糖廠蒸蒸日上,大家感到由衷的高興――這又是一個外貿增長點了。整套設備運行的時候自然也不免出了些問題,有一次是鍋爐接口的管道破裂漏氣,還有幾次是榨汁機的齒輪和連接件出現毀損,一度影響了生產,但是在諶天雄和蕭貴的搶修下很快恢復了正常。蕭貴還有一個任務就是為糖廠培養幾名合格的鍋爐工人――燒鍋爐是件很嚴肅的活,稍不留神就會害人害己,更不用說這鍋爐就是一山寨產品。
諶天雄不太著急,他雖然也有培訓維護技工的任務,但屬于長期出差的性質,一時半會不回去,有足夠的時間來帶徒弟。文同建議等糖廠子弟學校開辦之后,再根據學習情況從十三四歲的大孩子里選學徒。
不過,這個諶天雄的舉動引起了常師德的注意,他除了每天三次定時巡視機器之外,時常在院子里和特偵隊的人談話,有時還換上當地人的衣服,讓起威的鏢師引領下出門。顯然,諶天雄不僅僅是來維護機器,十有他還是個情報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