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卻沒有說“另外一個問題”到底是什么。慕敏和林佰光卻是明白的:后衙“鬧鬼”是假得,“鬧人”才真是得。
慕敏看了一眼劉翔,低聲道:“崔同志說得已經很多了。我想還有幾個問題沒有解開。對方怎么能知道劉市長住在那個房間?黃鱔血又是怎么涂到玻璃窗上去得?最后,對方又是怎么知道劉翔有甲亢,晚上失眠?”
最后一個問題尤其振聾發聵,因為能做到這些的只有劉翔的身邊人!
見到劉翔的臉色大變,慕敏又連忙補充道:“我是說,那種猴子有沒有這樣一種交流的能力,能判斷人的行為并向他的主人透露這些信息?還有門窗上的鱔魚血是不是它弄上去的?”
“這怎么可能!”崔漢唐沒有領會到慕敏的意思,一口否定,“畜生就是畜生,哪怕是猴子也沒本事當偵察兵的。至于鱔魚血嘛…倒是有些可能是這個小畜生干的――只要它能找到準確的地點――當然也不排除是人為的可能。”
午木聽了目光閃動。劉翔的臉色也愈發難看。
林佰光光皺眉道:“就算這黃鱔的血清是猴子涂上去的――這猴子又是靠什么在府衙這么大的地方里準確的找到劉翔的住所的?這地方別說一只猴子,生人短時間也有可能迷路。”
“這個我倒是知道。”崔漢唐說,“秘密就是劉三的熏爐。劉大夫你在屋子后面放得那個熏爐驅蛇蟲的主意真不錯,不過這個夜夜都在冒煙的熏爐,等于是建了一個直通劉翔辦公室的信標啊。”
劉三分辯道:“這樣的熏爐市政府里少說也放了二十多個,猴子能分辨出來?”
“慕局,我剛才請你辦得事…”崔漢唐說。
“都好了。”慕敏起身在門口叫了一聲,不一會兩個警察便將原本放在劉翔辦公室后墻外的熏爐和房間里的香爐拿了進來,放在桌子。
崔漢唐打開熏爐,里面厚厚的一層灰燼,還有一些沒有燃燒干凈的藥錠殘留著。
劉三拿起里面的熏藥殘留,仔細看了看,又嗅了嗅:“沒有問題,這就是我自己配得。因為各個機關、宿舍用量很大,具體制作藥錠是包給廣州本地的陳李濟的。”
林佰光腦子很快:“莫非有人在制作藥錠的過程里做了手腳?里面添加了某些特殊的藥物來供猴子識別。”
“不,我估計不是。”慕敏說,“雖然做手腳不難,但是陳李濟既然是批量制造,數量不會少,妖人怎么能知道哪些藥錠是送到市政府,哪些會用在劉翔的辦公室?隨機性太大了。”
“那就是有人在往熏爐里放藥錠的時候做了手腳。”
劉三遲疑道:“似乎不是,至少我沒有嗅出來…”
“不,這也不可能。”午木打開手里的筆記本,“案發之后我們調查了市政府的整個總務工作流程,看看有什么漏洞。關于熏爐運作是每周由清潔人員將各處的熏爐收集到垃圾房統一傾倒,然后再由市政府總務科人員逐一放入藥錠再分送各處--熏爐并不是專用的。哪個熏爐放到哪里,完全是隨機性的。”
話說到這里,意味已經很明確了。這事十有和能夠進入這個院子的,劉翔身邊的歸化民有牽連。嫌疑人雖然不少,但是嫌疑最大的顯然是郭熙兒。劉翔臉上已經開始冒冷汗了,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姬信。
“即使有人在藥錠上做了手腳,猴子能循跡找到劉翔住得正房,這正房可還是一明兩暗三間屋子呢,猴子不去辦公室,不去郭熙兒的臥室,就這么精準的找到劉翔的房間?”
崔漢唐胸有成竹,指著劉翔房間里拿出來的宣德爐,“別忘記這里還有一個爐子呢。”
“熏香就更不可能了。”劉三連著搖頭,“熏香不但是我配得,連合藥都是我親自動手――只供給劉翔一個人用得。再說熏香只有夜里才燃,味道很小,在院子里嗅味道都很淡…”
他忽然明白了,臥室里的安神熏香氣味雖然很淡,站在院子里卻是很容易嗅到的。所以猴子才能準確的找到劉翔的臥室。
“看來,市政府里是有一定有內鬼了。”午木干脆的終結了討論。
事情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了,不論是在窗戶上涂鱔魚血,在熏香錠上做手腳,還是將臥室內的熏香樣本拿出去,都需要內賊的配合。
林佰光卻還有異議:“老崔,你的推測的確很合乎情理,不過大多數猴子鼻子短,嗅覺的靈敏度要次于視覺、觸覺和聽覺,應該和人類差不太多,最多稍微靈敏一些。要我現在在院子里找劉翔的臥室,我是能聞到熏香的氣味的,可要是在市政府外面靠著加了料的硫磺熏藥的氣味就能找到這里,我怕是做不到。”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崔漢唐說,“象墨猴、狐猴、指猴這類小型猴子屬于低等種類,嗅覺中樞十分發達,很大程度上能夠靠嗅覺來行動。只要稍加訓練,按照特定氣味找到某地并不算難。”
這么一來,大家都不再有異議。
“既然道長對‘尸嬰’這么熟悉,有沒有可能把它找出來?”雖然崔漢唐說得挺圓滿,林柏光還是覺得有點不可信。
崔漢唐撓著自己因為發髻太熱有些癢的腦袋,有些遲疑地說:“這個嗎?本來破案的事不歸我管,不過抓猴子嘛,我倒有個辦法可以試一試。不過最好別抱太大希望,盡快弄幾頭警犬來才是正途。”
“猴子還會來么?”
“會,一定會。”崔漢唐點頭,“別忘了劉市長還活著呢。妖人布了這么大的局,不能就這樣不了了之,不然他怎么向雇主交代?”崔漢唐答應的這么爽快還有另一個原因,“尸嬰”是劉翔心里的一個“暗鬼”,雖然他已經把這一切都給揭破了,然而“暗鬼”不除,他心中的“疑心”就始終存在。還是除得干凈一些為好。
“既然知道下一步敵人會怎么辦,事情就好辦了。”午木說,“猴子抓得到抓不到都不是問題,畢竟它說不了話。但是敵人肯定會繼續利用這個內鬼,我們可以利用這點來個人贓俱獲!”
當下眾人商議要做好保密工作,封鎖消息,控制嫌疑人員。以免妖人知曉內部有變而蟄伏起來。
“巫法師,快快作法吧,髡賊已經破了冒家客棧,富文也被抓去了。再不做法怕是夜長夢多啊。”
廣州城某處的一座“五通祠”內,高天士平日的養氣功夫已經蕩然無存,正對一名雞皮鶴發的佝僂老者苦苦哀求著。
這老者是他特地從湘西請來的法師,號為“巫支祁”。他雖然是富文介紹來得,卻和富文沒多少關系,另有來頭,來頭還大得很――高天士暗中詢問過富文他的來頭,富文卻只肯說些云山霧罩的話:這位法師曾得遇異人傳授道法專能驅神御鬼,擅長合藥,有起死回生之能。本是為一位朝中的大人物合大藥的,具體多大的人物自然不是高天士一個小小的花子頭能夠知曉的,只是聽上頭人說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富文不屬于關帝廟人馬,不過富家和關帝廟人馬的“交情”可有百多年了。富家世代都是做拍花采生折割勾當,家傳的手藝能將小孩子做成各種畸形,再將“產品”轉賣給各地的乞丐。廣州作為廣東最大的碼頭,關帝廟人馬自然是活動在三江流域富家最大的客戶,往來也是最為密切。雙方是“幾輩子的交情”。
近些年兵荒馬亂,災荒不斷,雖然“貨源”來得容易,但是相對的行乞也變得困難起來,對“貨”的需求變小,富文來廣州的次數也少了很多。
一個月前,富文突然來到廣州求見高天士,一見面就拿出一箱子白花花的銀子來:足足有一萬兩,要高天士“幫個忙”。
一聽他要幫的忙,高天士著實有些猶豫。采生折割合大藥這一套,他是明白的。這是傷天害理的,極損陰鷲的事――當然,他并不怕“傷陰鷲”,而是干這個萬一被官府查訪到便是千刀萬剮的重罪,自己作為提供庇護的一方也逃脫不了干系!
過去在大明治下,縱然出了事,拼著花些銀子,再搭上幾條乞丐的性命,還能把事情糊弄過去,但是如今是大宋的天下,這幫澳洲人嚴刑苛法,自己和他們的官員也搭不上關系,出了事情,自己是決計滑不過去的。
然而富文卻不容他推脫,見他猶豫不決,便拿出一份澳洲人的“邸報”來,實際上是一份內部會議記錄,里面有對關帝廟人馬歷史、現狀、社會危害的介紹,還提及了要采取“適當的措施”。
“邸報”雖然是抄寫的,但是行文口氣用詞,無不是澳洲人的手筆,看完這份“邸報”,高天士雙手冰冷,胸中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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