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董家小姐和你很熟啊。”回警察局的路上,高重九打趣道。
李子玉臉色一紅:“當巡警的時候,常到她店里買煎餅吃…”
“難怪你經常來這里買餅,董小姐的確是個美人呢。”高重九嘿嘿笑了幾聲。
“九爺莫拿我打趣。”李子玉趕緊辯白道,“沒有沒有,就只是我喜歡吃煎餅而已:價廉物美。再說就算我有什么心思,人好歹也曾經是知府家的千金,哪里瞧得上我這個小警察。”
高重九點上一支煙,吐出個煙圈,笑道:“知府家的千金,那是偽明的事,和大宋有深甚相干?不過這妹仔不是池中物,是個帶刺的花兒。”
李子玉趕緊道:“哪里,哪里。小弟根本就沒想過此事。”
董明珰送走了李子玉一行,當下關照蘭兒去街邊的刻字鋪刻一個木戳子,上面刻得是尋人啟事的內容。江姨娘不放心,問道:“刻這個做什么?”
“幫著找人唄。”董明珰道,“萬勝祿茶居家的女兒被人拐了,警察正找人呢。我做個戳子,蓋在煎餅紙上,費不了幾個錢,又能讓多些人知道這事…”
江姨娘道:“你又在多事!他家丟了女兒,自有他家爹娘去管,如今澳洲人的捕快也出面了,你還鬧個什么勁?咱們人地生疏,在這里又做著個小買賣,少惹是生非為好!”
董明珰道:“姨娘,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被拐子拐去了,那是禍害了她一輩子,咱們能盡一點力也總是好事。”
江姨娘憂心忡忡道:“這種出風頭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好。咱們娘兩個孤兒寡母的,守著這個買賣也不容易――還是太太平平莫要惹事的好。”
董明珰道:“姨娘,咱們自從搬到這里來住,街坊們都是客客氣氣的,也沒有因為是外路人就欺負咱們。如今街坊上有事,很應該出一把力――再說這也是給李警官面子不是?現在賣他面子,將來他也得賣我們一個面子。他如今高升到市局里去了,將來前途不可估量,趁現在他位份還低,咱們和他多拉拉關系,以后自然有好處。”
江姨娘自知說服不了女兒,不免又嘆了口氣,道:“你說得樣樣有理。只是你須得記得少逞強,莫要招惹來了是非――咱們孤兒寡母的,又是客居…”
“好,好,我知道了。姨娘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分寸的。”
高重九和李子玉回到局里,李子玉整理口供和報告,高重九還有其他案子要辦,李子玉寫好報告,便到治安科去報到――只要不牽扯到明女的案子,他還得給治安科干活。
剛回治安科的大辦公室,就有人招呼他去局長辦公室。
治安科沒有歸化民科長,由慕敏自己兼任。李子玉急匆匆的趕到局長辦公室。辦公室里還有幾個各科的警察,基本都是屬于本地招募警察里的“骨干”。惟一的一個歸化民警察就是練霓裳。
慕敏示意李子玉不用開口報告,說道:“今天把大家集合到這里來,事關風俗業整頓案。”
李子玉入警之后感到最難的就是正確理解各種“澳洲式詞匯”,這種詞匯在警察系統里非常多,這個“風俗業”也曾經是讓他覺得摸不著頭腦的詞匯之一。
對于整頓妓院這件事,李子玉是有點不太理解的。在他看來這不算什么急務。
“…現在你們這幾個人就臨時組成‘清理風俗業工作小組’了。我自己兼任組長,”慕敏說道,“副組長是戶籍科副科長,二級指揮員練霓裳同志。”
練霓裳站起來敬了個禮。李子玉等人趕緊起身回禮,只不過禮敬得七零八落,更有千奇百怪的姿勢。
“練警官我就不多介紹了,你們都認識。”慕敏說,“平時的工作由練警官負責,你們聽她指揮就是。”
接著慕敏開始布置工作。工作小組的第一項工作是對廣州市的“風俗業”進行全面的摸排檢查。
“…我們已經貼出了風俗業從業登記的告示,還發了《廣州特別市風俗業經營管理條例》。第一件事是落實檢查娼家和妓女的登記情況,其次是檢查條例落實情況――不用說,指望老鴇們自己去落實是不現實的,所以要嚴查嚴罰:一次開警告單,二次就按照條例規定處罰。大家明白了嗎?!”
“是,長官!”
接著她又布置了開設濟良所,樂戶調查和在妓院和娼家發展耳目的工作,林林總總,說了整整一個下午。可憐李子玉雖然學著老歸化民的樣子拿著個小本本努力想記下“會議精神”和“領導指示”,但是他寫得還沒有聽得快,前聽后忘――幸而慕敏知道這些手下的水平有限,專門印了《風俗業整頓工作手冊》發給大家。里面羅列了任務要點和遇到具體情況時候適用何種政策,如何處理。秉承元老院一貫的行政管理“傻瓜化”的理念。只要認字,智力正常,照章辦事就行了。
從會議室出來,日已西斜,李子玉看了看自己辦公桌上的一堆文件,知道今天晚上下班回家又是不可能的事了――新警察們如今也體會到加班是家常便飯的滋味了。眼見趙貴肩上掛著鐵頭帆布腰帶從拘留室里出來,忙叫住他:
“阿貴,你今天加班嗎?”
“科里說不用了。玉哥有事嗎?”
“我今天還要加班,你回去和我娘說一聲,我今天不回去了。”
打發走了阿貴,李子玉正在忙活滿桌子的文牘,忽然高重九急匆匆的走來:“明女的案子,有消息來了!”
李子玉聽了一凜,沒想到這么快就有消息來了!他趕緊起身道:“她現在人在哪里”
高重九說他下班之后又去了次市政府門口的茶居,他一早關照去查的消息居然已經有了第一個回音:有人說在鎮海門外的一處客棧里,有對投店的夫妻形跡可疑:他們帶著兩個女童和一個青年女子。不似一家人。其中一個女童和明女的特征相符合:“廣州本地人”、“十歲上下”。另外,時間也對得上。
“還不能確定就是明女,”高重九道,“不過,可能性很大。這對夫妻大約是人牙。”
鎮海門外就是所謂的“海皮”,這是老廣州人對珠江邊的稱呼,此時的“海皮”還都是自然狀態的河灘,每年夏季洪水都會涌上江邊,漫過街道,將低洼街道淹沒,對于舊時空的廣州元老,龍舟水漫天字碼頭的新聞直到90年代初還有,這還是修筑了長堤的結果。在本時空“海皮”一帶岸邊盡是停泊的艇戶疍民。這里環境復雜,本地人和疍戶隔閡又深,一直是廣州的治安盲點之一。這個情況即使是澳洲人來了之后也沒有改變――警務系統還沒有能力去對疍戶進行系統的清查登記。
躲在這種地方的人牙,自然不會是領有府縣戶房牙貼的“官牙”,十有是“私牙”。這類私牙暗中從事人口買賣,“貨”多半來路不正,很多是從“拍花”的手里買來的。因為是犯法的勾當,所以賣價不高。行院很樂于從他們手里進貨。
李子玉一聽來了精神,道:“我們這就去…”這時候他才想到天已經黑了。由于治安形勢還相當嚴峻,夜間除了若干城門留作緊急聯絡不關閉之外,其他各個城門夜間依舊是關閉的,由國民軍把守――他們要出鎮海門就得拿通行證。這動靜可就大了:得找慕敏去簽字。
高重九安慰他道:“你不要著急。天既然黑了,海皮那個地方他們也不敢隨意走動,我們明天一早就去。還得多叫些弟兄。”
李子玉知道高重九說得有理,那里是疍民聚集,若是對方與疍家有勾結,騷亂起來根本不是兩個警察能解決的。權且忍耐一夜再說。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早。他就早早的和高重九一起去了烏項的辦公室,匯報了案情進展,同時申請多帶幾個人去。
“海皮那地方全是疍民,真騷亂起來你們去再多的人也沒用。”烏項沉思片刻道,“我開個條子給國民軍指揮部。給你們二十個拔刀隊跟著去。你們自己也要武裝好。”
廣州市局警察的幾乎沒什么武裝可言。警務系統里普遍裝備的1632式左輪槍在廣州只配發到了警察見習協理員以上的警察――幾乎全是北上支隊的老歸化民。對于剛剛入職不過二三個月的本地新招警察來說,他們中最高的警銜才不過是一級警士,職務不過是個組長。配備的武器自然也寒酸的很,標準配置是警棍和警察刀。有的留用警員還是按照習慣,繼續使用鐵尺之類的公人常用的舊武器。
這樣的裝備巡邏的時候威懾宵小自然是夠用了,但是遇到騷亂就沒多大作用。烏項深知那里環境復雜,一個不慎就容易引發騷亂。所以特別加強國民軍士兵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