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小蝶心中雖然還有迷惑,但是對風子岳卻是深信不疑——這種信任,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建立,似乎就覺得他是無所不能之人,無論什么時候,都能將一切處理得妥妥當當。
如今他既然說甘老師在第七層,那就毫不猶豫地相信他,緊隨在他的身后。
龍須上人到了這時候,早已經認了命,他好歹修佛多年,說不上看穿生死,卻也總有幾分慧根,這時候也順其自然,風子岳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三人一路前行,只覺得那攔路的猛獸越來越強,到得第五層中,風子岳的劍就不再回鞘,隨時斬殺。
好在現在黑霧中所化的妖獸,仍然沒有能夠支撐風子岳一劍的,龍須上人看得目眩神迷,對這位前輩更是大起敬佩之意。
這些妖獸,只怕任何一個撲上來都能要了自己的命——就算是老祖宗爛陀野佛來,只怕也沒有這么輕松!
這位看上去只有十五歲的年輕人,實力之強,已經遠遠超過了寺中高手。
怪不得日月二羅漢被他斬得遍體鱗傷,狼狽而逃。
也不知道老祖宗到底是為了什么,非要劫掠那女子,結下這個大仇——好在現在都已經陷落在黑沼暗獄之中,只怕是出不去了,自己雖然要死,但大爛陀寺總算是保住了。
直到現在,龍須上人依舊不相信,風子岳有能力離開這黑沼暗獄。
就算他是先天高手,就算他強橫之極,但是這黑沼暗獄…龍須上人嘆了口氣,從小就根深蒂固的觀念,是不可能一時之間就發生改變的。
風子岳一劍揮開面前的黑霧,忽然頓住腳步,面色又是一沉。
“前面又有人!”
“什么?”
龍須上人悶了,在他眼中有去無回的黑沼暗獄之中,居然還有人存在?這風子岳揮劍前行,如入無人之境也就罷了,剛才遇到那個小孩…哦,他是招靈不能算,但現在又有人出現!
這算是什么意思!
這還算是恐怖之極的黑沼暗獄么?
要是沒事就有人在里面游蕩,那自己堅信絕對出不去的事情,豈不是個笑話。
“難道又是招靈凝聚?”齊小蝶靠到風子岳身邊,輕輕問道。
“不是,”風子岳搖了搖頭,“他正在與黑霧所化的猛戰…”
若是招靈,自然不會與黑霧所化的猛獸起沖突,就像那個黑衣小孩一般。會與黑沼暗獄之中的黑霧化戰之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來自外界。
“功夫還不差…”
風子岳點了點頭,有此評價,說明這人實力已經不弱,他搖了搖頭,往前走去。
行不多遠,只見,一個赤發頭陀吼聲連連,跟兩頭黑霧所化的插翅虎斗成一團,他雙臂袒露筋肉虬結,胸口掛著一個骷髏頭穿成的串珠,手持大刀,一刀斬下,剛好是將一頭插翅虎斬為兩截!
“五鬼天師!他竟然還沒死!”
龍須上人低低驚呼一聲,不敢置信。
這赤發頭陀,他倒是認識,正是幾十年前,挑戰大爛陀寺的五鬼天師,此人本領高強,已經踏入先天之境,是日月二羅漢一齊出手,又趁他不知,才將他逼入黑沼暗獄之中,沒想到這個先天高手如此頑強,在這種環境之下,還能活了下來。
風子岳搖了搖頭,“他所修乃是厲鬼的怨氣,與這招黑沼暗獄的相性相差不遠,這才能勉強活了下來——不過這也算是一個奇跡了。”
鬼道之力,頗傷自身,一般的武者不會輕易修習,不過踏入先天之后,也是威力甚大,這五鬼天師的本事,倒是不弱。
說話之間,卻見那五鬼天師已經斬殺了另一頭插翅虎,轉身望見龍須上人,雙目血紅,怒吼一聲,揮舞大刀就沖了上來。
“禿驢!殺!”
他來勢洶洶,一刀之威,還在數丈之外,龍須上人就覺得凜冽刀氣撲面而來,避無可避,閃無可閃,就像是注定了要被一刀斬為兩段一般,心中大駭。
卻見風子岳劍尖一點,也不見如何作勢,但如果說那刀招有如毒蛇,這輕輕一點就點在了這毒蛇的七寸之上。
凜冽刀勢,轟然而散!
“居然能以鬼道之力,將這至兇刀法,推到如此地步,也算是了不起了!”
風子岳開口贊道,刀雖兇威,但也是大開大闔的兵器,以鬼道之力推動刀法,能到這個境界,確實是值得一贊了。
“只是可惜…”
他嘆了口氣,只見那五鬼天師雙目血紅,似乎并無停手之意,又起一刀,拼命地斬向龍須上人,似乎是不殺不為快。
“一代高手,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這一招黑沼暗獄之威,實在也未免太可怖了…”
那五鬼天師,在黑沼暗獄之中待了太久,神智迷失,只記得自保與殺和尚這個執念,其它一切,竟然已經是盡數忘記!
“你是說…”龍須上人見風子岳輕點劍尖,輕松化去五鬼天師的攻勢,心中稍定,仔細看時,卻也看出了一點門道。
這五鬼天師雙目血紅,但卻面現迷茫之色,似乎有些懵懵懂懂。
這顯然就是神智已迷之相。
“這黑沼暗獄,竟然還能奪人神智?”
龍須上人大驚,他已進入黑沼暗獄之中一日,卻還沒有感到什么異樣。
風子岳點了點頭,隨手化去五鬼天師的攻招,臉上卻是露出沉思的表情,“這一招黑沼暗獄,必然是困敵之招,最關鍵的,定是一個‘困’字訣,除了那招靈所說,七層底的鎖鏈之外,想必這兇惡猛獸以及化人神智的黑霧,也是極為重要的手段…”
一招之力,乃至于斯,實在是讓人無法想象,若不是風子岳在天武試煉第六關中醍醐灌頂,感應武學的更高境界,也不敢如此荒唐的推測。
龍須上人默然,臉上露出駭異之色。
“只是…”齊小蝶卻微微皺眉,“小風,我們怎么沒感到什么異樣?如果說這黑霧有化人神智之效,那你的修為高深,暫時不受影響也就罷了,我們兩人,怎么會…”
連五鬼天師這先天高手都已經成了這個樣子,龍須上人和齊小蝶都未入先天,怎么一點都沒受影響?
風子岳微微一笑,指了指她手中的分水玉圭。
“我看,大概就是這東西的功效了!”
鎮魔石碑中的寶物,也是來自外界和上古,也只有這種東西,才能對抗這無比強悍的一招吧?
不過分水玉圭終究是死物,若是正面迎上這一招黑沼暗獄,只怕也是全無用處,但歷經千年之后,憑著這一件寶物,倒是可以保得三人平安。
這件分水玉圭看上去平平無奇,但作用卻是越來越大,風子岳也更是好奇,這東西到底還有多少用處,上古寶物,果然是名不虛傳。
他心中一動,又想起幾個巨大的上古寶藏,看來要增強實力,雖然不能為外物所滯,但多些寶物防身,也是有好處的,救回甘凝霜,了結此事之后,倒要多花些時間,去探訪上一世所知的那幾個大寶藏,看看有沒有什么機緣,得到好處。
大半年之后迎戰龍布陽,他剛好順路可以去探索一處寶藏。
兩年半后對戰楚狂人,之前的準備時間更是充裕。
如今以風子岳的境界,除了太玄感應篇,仍然是在仿佛無止境地提升之外,整體實力想要再上一個臺階,在家苦修效率已經極低,除非是長時間的閉關,或者是在外尋找機緣,這探索寶藏之旅,倒也是極好的修行機會。
他雖然在分心思索,不過仍然是穩穩壓制住了五鬼天師的攻勢,卻不急于將他拿下,只是慢條斯理消耗著他的體力。
“小風,你要拿這五鬼天師怎么辦?”
齊小蝶看出他似乎別有打算,開口問道。
風子岳點了點頭,“我想制住他,看看有沒有什么讓他恢復神智的辦法——畢竟他在這黑沼暗獄之中,已經有幾十年功夫,就算大部分的時間是在喪失神智的過程之中,但作為先天高手,總能抵御一陣,若是有什么見識,或許對我們有用。”
他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推測,但若是有更多旁證,更多訊息,接下來的救人更能夠萬無一失,所以耐下性子,要花時間將這五鬼天師擒下。
若是平常的先天高手,風子岳要制住他們也不難,不過這五鬼天師進入黑沼暗獄的時間過久,本身又是修行鬼道之力,如今身體被黑霧侵蝕,要害各處,已經與尋常人大不相同,風子岳擔心出手過重,將他殺死,只得緩緩揮劍,耗盡他的體力。
幸好五鬼天師神智已失,只知道奮力揮刀,并無別的想法,過了一陣,果然刀法愈發散亂,自身氣息也越來越弱,風子岳瞅準一個機會,在他太陽穴輕輕一點,把他打昏在地。
風子岳并不停手,伸手一抓,將那五鬼天師凌空抓來,神色凝重,從懷中掏出一顆小回天丹,送入他的口中,劍尖連點,刺激五鬼天師身上各處經脈。
不一會兒,只見五鬼天師的臉色發紅,頭上冒出氤氳白氣,只是表情痛苦,似乎是極受煎熬。
“想不到這黑霧的侵蝕之力,竟是如此厲害!”
風子岳心中暗驚,他早看出來這五鬼天師已經被黑霧侵蝕,不但是精神,也是受了重創,但沒想到抓到手中,想要救治之時,更是看得明白。
這五鬼天師,幾乎已經完全是個空架子!
他體內的五臟六腑,各處經脈,都已經被黑霧吞噬一空,除了外表,斷不能算是人了!
要不是五鬼天師自己早已突破先天,融合鬼道之力,才能維持這個外表,但也只需少許時日,這堂堂一代先天高手,早晚就要變成那那些黑霧所化的猛獸一樣的東西!
被黑沼暗獄同化!
以他的實力,大約會被弄到第七層,成為這一招中的殺手也說不準,本來一個好好的人,竟然變成這種鬼樣!風子岳也不由為這招式的狠厲而感到震驚。
武學到了更高的境界,居然能有如此強悍的破壞之力?
“怎么樣?能救么?”
齊小蝶見他面露難色,擔心問道。
風子岳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這黑霧侵蝕之力,遠遠超過我的意料之外,沒想到竟然這么厲害…他就算能夠醒來一刻,只怕也是活不長久的了。”
五臟六腑都已被掏空,人類的軀殼之下,全是黑霧,讓這五鬼天師如何能夠活得下去?
風子岳說話間,忽然神色一沉,劍尖急點五鬼天師的眉心,卻見他表情痛苦,睜開了眼睛!
已經不再是剛才那可怖的血紅之色,而是一雙黑色雙眸,只是眼神之中,卻滿是驚懼之色。
“那不是人!是…是神!是神!”
才剛剛恢復神智,那五鬼天師就張口大叫起來,仿佛是見到了極為恐怖的景象一般。
風子岳一皺眉頭,劍尖又快捷無倫地在他眉心輕點,收劍之時,只見五鬼天師口鼻流血,怔怔地望著他們幾人。
“你…你們是什么人,到這里來做什么?”
口氣變得平靜,想來是在這一瞬之間,這先天高手也寧定了下來。
“老衲是大爛陀寺龍須上人,天師,你還記得老衲么?”
五鬼天師怔怔望了他一眼,面色蒼白,苦笑道:“原來是龍須上人…你怎么也被扔到這里來了?想不到你大爛陀寺之中,居然鎮壓了這么一個神魔,怪不得如此強橫…”
“什么?”
龍須上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聽風子岳問道:“五鬼天師,你可是在黑沼暗獄七層之中,見到了什么東西?”
五鬼天師一愣,面上再次露出驚恐之色,七竅之中,血如泉涌。
“那…那不是什么東西?”
他張口奔出一口鮮血,化作黑霧,卻留下了這一生最后一句話,“是神魔!是神魔!”
狂叫之中,五鬼天師被風子岳劍力和小回天丹藥力勉強維持的身軀終于支撐不住,轟然崩碎,化作一團黑霧!
“是神魔…”
風子岳輕輕咀嚼著這一句話,神色肅然。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