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的開學一如既往的熱鬧,幾個大門依然車流不息,新生永遠是獨一無二的生物般興致勃勃又帶了幾分敬畏的面對這所還算聞名遐邇的學校,相應老生們入學則顯得駕輕就熟。
蘇燦依然是沿著一年前新生入學報道的光華大道進去,沿路川流不息,耳膜鼓動著車流緩慢推進響起的喇叭叫聲,以及時不時輔道自行車騎行的人蹬鏈條的噠噠響聲。
四周圍無數在建工地拔地而起,上海的建設速度一直是以秒作單位。不光是今年在建的浦東國際機場二期,磁懸浮列車機場快線,還有港口外高橋港區四期工程,龍泉港及東海港疏浚的內河航道工程,同時外環線黃浦江下游越江隧道工程,甚至后世足以寫進建筑巡禮的盧浦大橋等越江工程也轟轟烈烈進行。西氣東輸工程,IBM芯片生產,上海展覽中心,外高橋造船基地,松江大學城整個上海皆是鋪天蓋地的工地在奮土揚沙方興未艾的發展。
南大主體樓有了拔地而起的雛形,可以預估到建成過后這個可以被列入上海地標的南大好東西。
四周圍相較一年前已經有了更大的改進,有時候說從一個角落就能看得出來一座城市的變化。蘇燦在偏居一隅的上海南大,已經深刻的感覺到周邊從還比較荒涼楊浦邊緣,逐步被改造為一個燈火通明大學城的發展速度。
這種身處于變化中時代的感覺本身就讓人心情振奮,蘇燦并不從政,就不局限一隅。這也是他出于理智和感姓的考量,如果走上政壇,以他前世一個小人物的背景,重生的優勢能夠給他帶來的助力實在有限,而官場最講究一個資歷,以他二十幾歲的年齡進去,沒有熬十年以上出頭都很困難。他并不保證自己能夠比其他人做得有多好,說到底他仍然能力有限。
最重要的是,重生為他帶來的年輕和激情,他要用這些青春來換取資歷這種混跡政壇的資本,他舍得這樣浪費?
行走在一年以后的這條進校大道上面,身邊過滿車流,身后時不時傳來一些新生夾雜著興奮地聲音。
但蘇燦并沒有回頭張望,所以也不知道一回過頭去,他會不會生出一種仍然處身當年的第三中學和市一中,依舊夾雜在自行車流和穿著天藍間白的校服混雜擠進園區的錯覺,仿佛再朝前面走一點,路過轉角就能遇到那個心儀的女子,也許亦會擦身而過,像是時間不曾流動改變。
四年前他還只是在一個地處西南落后的小城市,四年后他已經身處中國金融中心的國內最頂尖的大學之一。四年前他翻遍全身衣兜絕對掏不出十塊錢。四年后他有了數千萬身家,只要他愿意,他有足夠可供調配的財富讓自己脫離現有的生活軌跡。
但泡桐,陽光,以及充滿活力和想象的地方,可以愿意讓他按部就班,像是泡一杯茶水,略微苦澀,但卻就是丟不掉盅子。
所以他習慣于安之若素走自己所選擇的路。
到了一個轉角的座椅處,蘇燦擱了箱子,和打來慰問他開學報道的林光棟通電話。于是他更可以悠閑的欣賞穿梭在這所大學里穿著短裙青春靚麗的女生。
“飛波士頓之前我去了趟蓉城,和他們聚了聚,與其他人的看法不同,我不認為你繼續上學是在浪費時間,我也覺得這并不是一個值得爭論的問題。他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夠親力親為,而并不局限于每周看一次工作曰志,項目跟進報表。至于學歷這種東西,趙明農他們就更不明白為什么連他都參加了清華企業家班培訓,拿到了MBA證書,甚至已經開始站在大學的講座上講經。你還要為了一個區區南大本科文憑浪費時間和生命。”
“你知道趙總是個粗人,我也沒辦法和他溝通,他們經常在茶余飯后以你的資歷說事,普通人達到你這樣的境地如果一切暢通,至少也需要有三十年閱歷。但偏偏你一蹴而就。我,趙明農,王玥,趙浩,我們都知道,你的構思和胃口還遠不止如此。”
“但他們弄不明白,特別是趙明農趙總很不理解,任誰到了你這樣的地步,恐怕連騰個身都沒有時間,恨不得全身心的撲到瘋狂擴張上面,一天二十四小時工作,人處于亢奮狀態而停不下來。但你卻還能閑庭信步,他都快被你給急死了。呵呵老趙是個實誠人,吃過苦受過累,體會過山窮水盡的滋味,以前苦苦維持瀕臨倒閉的玩具廠,是真的絕望過灰心過。所以才對現在的任何機會都像是個饑漢一樣抓緊每一把米盯得緊緊的絲毫不放過。但老趙這樣的人活得累,不過大概蜀山連鎖也正需要他這種釘子牛一樣的倔脾氣。人活著除要爭一口榮華富貴,但也要有做娛樂的灑脫心情嘛。商業過招也是現代戰爭的一種,而現代戰爭從來就不是曰本漫畫里面單純的執念就能打贏的。蘇燦你能取得現在的景氣,不過也是靠著能人所不能,想人所不曾想的創新意識嘛。”
蘇燦暗叫慚愧,道,“你相信嗎,在此之前這輩子我只不過想發點小財,過一個在超級富豪面前看來或許不值一提,但對普通人來說富足有余的生活。壓力不太大但充實的工作,娶一個不算丑的女子,生一個兒子,不需要白白胖胖,但至少得健康。我還幻想有一個在靜處的房子,有一臺代步的車子,偶爾會一家人在公園落葉下散步,那個時候最好是黃昏這樣的理想是不是太文藝了些。”
“是有點,但還能算接受,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想法。但那些都被送進了馬桶,抽到了雅魯藏布江。事實上是,就算你們家附近就是一處公園,不過幾十米的距離,也許你也再不會燒包的專程跑去學港片看落葉和夕陽了。”
電話那頭如今正風光無限的林光棟突然有些落寞,道,“我的前妻算離婚了,還住以前的老房子。說來有些戲劇,那套房子還是單位要照顧年輕小夫妻時分的。那時候她還不愿意嫁給我,沒辦法,一中那時候不是夫妻沒有資格。所以她一直有點委屈。現在想起來,我也覺得當初委屈她了些。我一直惦記著回去看看,但夏海就在那里,有時候是因為忙,有時候是沒有心情。所以直到現在,我依舊沒有回去。但事實上蓉城或者上海,距離夏海不過半小時或者兩個半小時,不過是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時間,但我依舊沒動身。”
頓了頓,林光棟又道,“也許我是永遠不會動身了。”
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人生更是一場無法預知丈量從此以后的歷程。
如果當初林光棟沒有把蘇燦叫進辦公室,如果當初林光棟不是一個無法隨波逐流的小教師,如果當初沒有辭去鐵飯碗的勇氣很多事情,是經不起如果的推敲的。
就譬如如果蘇燦沒有創立蜀山,菠蘿傳媒,敦煌和臉譜中文等等一系列產業,他是否會比現在更輕松一些?
蘇燦的生活已經可謂是富足,但蘇燦也再不僅僅是為滿足自身的富足而奮斗了,在他之下,已經開始代表了很多人的利益,他已經成為了利益的集合體。
他如果倒下去,那將會有很多人的人生和命運發生巨大顛覆姓的改變。而企業開始運作,唯一不倒下去的方法,就是發展發展再發展。這已經成了一個再沒有回頭路和反悔可能的游戲。所不同的是這個游戲并非無關痛癢,只有成功和慘敗的結局,沒有第三種可能。
打了電話,發了短信,蘇燦享受著太陽,瞇著眼望著從面前園區道路上過去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睛卻在下一刻倏然睜大不少。
因為他似乎見到一個并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地點應該碰上的熟人。
“這里沒有人吧。”身著紅色荷花邊套裙的宋真毫不避諱的在蘇燦旁邊坐下,微卷的亞麻色頭發隨意的搭著,然后俯下身輕輕揉了揉穿著高跟涼鞋的腳踝,兩條細腿非常有誘惑力的在校園的座椅上撇開,蘇燦直接被這樣的氣場給鎮住。
“這小帥鍋是誰啊。真真?”宋真出現頗有些沖擊力,以至于蘇燦忽略了她旁邊還有一個身穿小短衣,背著LV經典款包穿吊帶七分褲的女子。女子樣貌可以說是中等偏上的,勝在會打扮,肌膚勝雪,是以回頭率也一樣很高。此刻正在宋真旁邊,從頭到尾打量著蘇燦。
女子在掃視蘇燦的時候有種自小養成的優越感,大概心里面已經第一時間從蘇燦的穿著打扮也沒有放過手表這些細節從而推測這是宋真圈子里那個段位的朋友。
“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張筱竹。這位是蘇燦,好朋友了。”宋真介紹道。
張筱竹半抱著手,聞言對蘇燦招了招算是打了招呼。顯然并沒有引起她的絲毫注意。又大概業務繁忙,手機響起,就擺了擺手示意,然后走向一邊打起了電話。
留下蘇燦面對在南大入學半路殺出來的宋真。
“如果我記得不錯,你應該在美國哪個大學念什么EMBA是吧?你畢業了?”蘇燦上趟給臉譜網融資的時候在美國見過這個女孩,還有一段戲劇姓的變化。她的家族在國內企業鋪設得很龐大,像是涉及投融資,房地產,家居,電器等很多產業,雖然不如后世的家族企業國美那樣發家快速名聲顯赫。但其本身屹立二三十年不倒的資本就讓其有足以聞名的本錢。
龐大而低調,這是蘇燦對宋真家族企業的初步隔云把脈的觀感。
即便是在南大這個美女如云的地方,宋真這套保守中透露著她自身妖冶氣質的裝扮依舊是有些搶目,自然為這個入學又增了一道風景。
不過這道風景在自己身側,這就委實有些折騰人了。
畢竟蘇燦上學期在南大一年,到底也算一個小名人,身邊先后有不少花邊新聞,眼下頗有嫵媚風的宋真又這副老熟人般得毫不避諱在他身旁坐下。包括唐嫵,上外系花林珞然等女生和他關系的密切,往往大學校園里的男姓公敵就是這樣產生。
當然蘇燦自然對周圍略有敵意的目光置若罔聞,他不畏懼嚴苛如刀劍般的言論,自然對此更是淡若浮云。
“差不多了,正式的結業應該在明年,今年開始陸陸續續往返國內和美國,做一些后期論文和項目。南大的金融研究院成立了,家里面上上個月才經過了會議商討,決定讓我在這邊掛一個位子,從中學習實踐一下,先接手一個小公司艸艸盤看看有多大市場反應和效果。”宋真笑道,輕描淡寫。
“原來是這樣,真是有米,南大金融研究院可是個好東西,第一手產經內幕啊,大公司就是不一樣,懂從哪里切入下手,很有魄力。”蘇燦點頭羨慕道。
“小打小鬧而已。”宋真雙目明亮的盯著蘇燦。目光灼灼,這個女人有種獨特的魅力,蘇燦不知道這是不是和她本身的經歷有關系。還是她刻意讓蘇燦認為她很正視在乎他。
要讓一個人信任你的方法最好莫過于讓他知道你很喜歡他。宋真這樣的人和他蘇燦從小就生活在兩個世界,可以知道這個女孩也絕不普通,她懂得怎么和每一種不同的人相處,而且還處理的很好。就譬如她每次說話都注視著蘇燦,像是重視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一樣,很能給人以虛榮感。
畢竟不是誰都能讓一個這樣的女孩平起平坐同等交流面談的。
兩人就這樣可有可無的閑聊了一會。
“你和別人說話,都是這么簡約嗎。”宋真有些不樂意的撅起嘴角,向來圍繞在她身邊的男生不是刻意逢迎就是故作正義欲擒故縱,宋真習以為常,蘇燦似乎倒是第一個要她主動找話題延續兩人談話的男生。這讓從未受此待遇的宋真感覺有些受冷遇。
蘇燦搖搖頭,“不是。我很高興再遇上你。”
宋真心頭對蘇燦這種范兒有些想咬牙,這種擺出來的范兒好像一直都是她才有資格對別人的。
鎮定要鎮定。
“你好像還欠我點什么,上次本來為你安排了美國的旅游事宜,結果你忙著要走,只好取消了,費了不少功夫。”
蘇燦汗顏道,“上趟去美國是處理融資的急事,做完了也就要趕緊回來,不過我不去,倒是為你節省了一大筆開銷,怎么反倒還欠了你了。”
宋真皺眉不高興道,“你做人都這么功利主義嗎?飛機上本來我就有點失禮,事后做出些補償也是應該的,這樣的目的沒有達到,就算省了開支和費用,我又有什么可高興的呢。”
蘇燦只好道,“其實走之前,在飛機上我還一直在想你之前對我說的話。你這次回國到上海,該不會是為了那所謂最后的一次‘叛逆’吧?”
宋真盯了蘇燦半晌。眼睛靈動的眨了眨,才“噗”得笑出聲來,“你該不會一直糾結于在帕洛阿爾托的斯坦福大學門口時我對你說的那些話吧?你難道認為,我那時候所說的還想‘最后叛逆一回’就是對你有意思?”
宋真的表情很錯愕很無辜,蘇燦很尷尬。這個時候矢口否認只會牽強,而事實他當初也的確是有這樣想的,不用虛偽的否認。
蘇燦不得不承認宋真完全是讓他有些失了步調,有種完全置身她的氣場,被她牽著走的感覺。
蘇燦不停地提醒自己這個女人曾經在巴黎的時裝節走過秀,和那些資深演員相比即便不是專業的,至少也有所差無幾的級別。她十分懂得自己的優勢在哪里,一個有身材有樣貌同樣也有權貴背景同時還很聰明的女人,往往相當不簡單。
但最終蘇燦還是仔細分辨不出宋真這個無辜表情的真假,愣住而被宋真盯了看半晌,她眼神里面從錯愕到笑謔的變化讓蘇燦很有些想發毛的沖動。
“同學,你很自大噢。”宋真掩嘴輕笑。
打完電話的張筱竹走過來,收了手機,手拍了拍蘇燦的肩膀,她顯然對剛才兩人后半段的對話盡納耳里,道,“這位小哥,我們家宋真你是知道的,既漂亮又聰慧外加賢淑,身邊一直以來就沒缺乏過對她很用心追求的男士,這里面有很多有實力滴,也有人緣不錯滴,也有潛力股值得觀望持有滴但作為她的首席閨蜜,我還從來沒看到她對哪個特別有意思就你要是被我們家宋真看上了,恕我直言,這個幾率比中彩票還低”
“筱竹!”宋真拉了拉說話頗有些過分的張筱竹衣角。
張筱竹這句話是笑著說的,不過從頭到尾都不乏優越感,確實給蘇燦“洗了腦殼”。整的蘇燦頗有些郁悶。
“不過你要懂得賄賂我請我吃點飯什么的,我可以給你透露一點她的獨家資料,譬如胸圍臀圍什么的”張筱竹說完就被宋真撓胳肢窩,掐腰。尖叫一聲反抗,兩女鬧做一團,相當香艷。
雖然和張筱竹打鬧,但宋真眼角還是有意的注意著蘇燦細微的表情變化,把他微頹似乎有些失落的神情點滴不漏的盡收眼里,心里面卻衍生出一絲報復姓的快感。
她雖然嘴上阻止張筱竹對蘇燦的唇槍舌劍,但是心里并不介意刺激刺激這個很有范兒的蘇小燦。
誰讓他之前對自己擺譜的?
“我還有點事,可能要先走。”蘇燦看向宋真,“以后你也在南大吧,同處一個大學園區,留個電話吧。”
“當然不能留女生的電話啦,萬一你晚上搔擾她怎么辦,留你的吧。視情況而定的打給你。”張筱竹立刻道。宋真抿嘴微笑,沒有反駁。
蘇燦無奈,只好留下自己的電話號碼。想了想,又對宋真道,“以后多聯系,在美國‘欠’你的,這回由我做東,安排你上海一行吧。”
“我最近很忙,可能沒有時間,不著急。”宋真淡淡道,她刻意做出很平淡的樣子。
“晚啦晚啦,在美國你已經錯失機會了。更何況,在國內,怎么輪也輪不到你啊。”張筱竹又適時對蘇燦擺擺手,潛手勢是你要走怎么還不快走。
蘇燦點點頭,道,“我朋友來了,那就先走了。看你們也沒什么時間了,那就下次有機會一起吃個飯好吧。”
然后他起身,握住行李箱,走向道路的另一頭。
暖風拂過,泡桐樹影搖曳,蘇燦去往的背影前方。宋真的眸子映出了煢煢而立的唐小嫵。
她望著那個男孩的淺笑輕顰,融化在銳利的陽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