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蘇理成去了公司,家里電話還沒有通,蘇燦是和父母同一批起床醒過來的,這個年代榕城燃氣工程已經差不多鋪設覆蓋了整個城市二點五環以內,蘇燦新家是直接通氣的,這讓曾珂算是對新家還有些不適應的欣慰,這下到方便多了。
夏海可沒有大城市這樣的燃氣工程,家里用氣一般都是大鐵罐,最早時期還用的是燒蜂窩煤的爐子,洗澡只能夠用太陽能熱水器,還要當天的天氣特別好的時候才行,不過倒不用擔心,夏海市的氣候條件一向十分之好,大部分時期都是陽光遍地,即便是在冬季也是如此。
坐在新的客廳餐桌上面,透過推拉窗望著外面小區的物業景觀,乃至于和小區相連的總公司內部環境,這一切多少讓蘇燦有種說不出來的恍惚。
現在他的人生,已經超脫了夏海市的軌跡,走上了另一條路,不知道自己走后,薛易陽是否還繼續在班上那么吃得開,身處花叢,談笑風生。
而兩個人是不是還會去往天臺,劉睿會眺望對面三十米空間處那個他只敢遠觀,不敢表白的女孩?
昨晚幾乎忙到了凌晨,郭小鐘第二天還要上課,在十一點之前實在不能久呆了,也就只能夠先走,送出門的時候蘇燦還告訴他明晚他單獨請客,樂得他下樓都哼著歌,腳步生風。
對于郭小鐘,剛到榕城有這么一個伙伴蘇燦也不排斥,畢竟他對大榕建工的了解僅限于后世的一些信息,與現在從佟建軍和自己父親聊天所透露出來的窺豹一斑,郭小鐘雖然說只是一個高中生,所知道的有限,不過能有助于蘇燦了解到大致的情況。
然而顯然通過昨天的聊天,蘇燦實在沒掌握到什么有效的信息,大多都是郭小鐘所說的一些總公司內部門子女之間的小事。
總公司和城市物語之間看似被柵欄鐵欄所分隔,事實蘇燦的小區內院是和總公司通過一個拱門相通的,互有來往,卻明顯不密切。
公司內部和郭小鐘年齡相仿,一個大圈子里面的大概有二十來人,這些人從小就是在大榕建工長大,一個單位大院的生活,以前住的也就是大榕建工的老房舍區,但是隨著不同的發展,城市物語小區建設起來過后,總公司內也進行內部的集資,這個城市物語小區雖然是對外的商品房,不過內部超過一半的房子,都是總公司內部職工自己出錢購買下來的。
很多人也就因此搬了過來,有的因為外調,離開了榕城,或者去了其他城區,原本的一個大圈子也隨之四分五裂了,郭小鐘家沒有在小區里買房,還住在舊的院子里,自然也就和從前的朋友生疏了。
當然因為這種地理的相隔,加上集團公司內部的發展,原本一同吃大鍋飯的那種境地再也不存在了,和小區一墻之隔的這頭,總公司內舊家屬院的子女多少顯得樸素一些,而在城市物語小區里先富起來的一些職工子女,攀比之風多少較盛,隨著年代的進步滋生出一種小資情懷,對原舊家屬院的伙伴,也開始劃清界限,搞自己的小圈子,小曖昧。
這也導致原總公司舊家屬院的孩子,望著旁邊這佇立的現代化小區,十分不屑,看其中一些女生更覺得矯揉造作,也形成各自的一個圈子。
造成這群職工子女的這種對立情況也變相反映了集團總公司的兩種觀念沖突,伴隨著大型國企改制改革的蛻變,國企內部利益分配層也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財富分配不均的情況也已然出現,這種體現在一些實權部門,隱性福利遠遠超過一些普通的部門機構,有些明顯的如分房子,評分調級過職稱。隱諱點的如逢年過節部門紅包金額雙倍,部分工資以現金形式發放不扣稅等等。
這導致了一些擅專人事或者于管理層沾親帶故的人節節高升,收入也不斷攀高,一些技術工,工程設計師卻只能夠拿著老薪資養活一家人,更沒有什么錢來搞單位集資建房,雖然說會有政策性的優惠,有些也因為老舊的觀念因素,也舍不得投錢去買房子,卻看著別人住新房而眼紅。
所以住著舊樓的職工,多少對在城市物語小區內入住的人有些敵對情緒,總覺得同是職工,但是對方的錢就是來歷不正,仇富心理也或多或少的累積著。
蘇燦端著杯熱騰騰的牛奶,嘴唇上沾著層奶沫,站在生活陽臺上面,遠望將總公司和城市物語小區分隔的鐵欄墻面,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東西柏林墻么?”
這些局面,何嘗不折射出這個社會在這個年代所呈現出來的態勢。這只是一個小觀園罷了。
中午回來老爸蘇理成的臉色不是太好,看的出來今天的匯報會上面受到了一些阻力,而他副部長的職銜也沒有落實。
一家人在家里吃了新家來的第一頓飯,曾珂一大早倒是和佟建軍的老婆約好,外出走了一圈,了解了附近的菜市場,超市,醫院這些地方,回來就說著附近的地理如何如何的問題,哪里適合開鋪投資。
打聽了一下附近的商鋪,價格每月租金大抵在六百到一千多塊錢左右,比夏海市高不了多少,這個發現倒是讓曾珂有些欣喜,就連她看中的附近一所中學和居民區混合的地段,房租也在她所能接受的一月兩千。
對此蘇燦并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老媽曾珂已經具備了獨立運營商鋪的能力,且在夏海市的小試牛刀,半年三家文具店賺的錢在九十多萬左右,再加上臨走時蘇燦委托蜀山連鎖打下三家文具點用了七十萬,買房子裝修花費了五十五萬,捏在曾珂手上的家庭資本還有一百零五萬,在這個年代可算是極大的一筆數字,這些資本足夠老么曾珂將連鎖店在榕城遍地開花。
如果一不小心弄成連鎖企業集團,蘇燦也樂得當個富二代。
蘇燦沒有和世界資本大鱷一爭長短,站在世界金字塔頂端,每天和迪拜王子,俄羅斯傳媒巨頭,石油大亨打交道的幻想,站在權力的頂峰,乃至于財富的頂峰,這樣相當累人的事情自然不會讓重生只是讓自己過得更精彩的蘇燦強加于身上。
“下午我還去和柳姐熟悉一下附近的環境,了解一下商鋪...蘇燦你也別亂跑,在家多看書,學校那邊是明天報名吧,噢,后天去報名,哪天我們也得去給張老師送點禮,人家幫這么大的忙,榕城二十七中那是多少人想進不能進啊!”
蘇燦就點點頭,老媽到了榕城,反倒閑不住了,在夏海市嘗到的甜頭,讓她開始了解到這行的巨大商機,讓她做其他的,還不如繼續搞老本行來得駕輕就熟。
蘇理成睡了一個午覺,摸著班點去了公司,曾珂也和佟建軍的老婆柳蓉約好,去了附近逛街,下午橫豎沒事,蘇燦到顯得有些寂寥,在桌子上關了書,走下樓來,知道今天星期一,郭小鐘都上學去了,他去二十七中報名的時間是星期三,整個院子里顯得有些冷清,偶爾通過一些玻璃窗看得到辦公樓里伏案的人員。
蘇燦找到了那個傳說中的拱門,走入進集團總公司內,內部樹林掩映,蘇燦沿著小道,一時有些迷糊的走入了深處,來到了個樓房的后院,他卻徹底的迷了路,到這里蘇燦才了解自己在家里陽臺那個角度看過來的總公司內部這些聳立的樓房,那俯瞰上去的一覽無余所代表的內部繁復程度。
后院有個小魚塘,中間還有假山石,四周圍種著一些思茅松,景觀倒也別致,這時從正前方倒是傳來一些說話聲,一個手持著拐棍,龍行虎步的老頭氣魄不凡的從小路橫插走出,旁邊顫巍巍的跟著幾個人,穿著灰色的中山裝,有的西裝革履,還戴著一副看上去極為斯文的眼鏡。
就聽到這個老頭一邊走一邊訓著,“眼界要放開闊一點,步子邁得大一些這沒錯,但是心卻要放得更細點啊!你們有沖勁,我很贊同,我也不去過多的干涉,但是不能干飲鴆止渴的事情嘛,伐木毀林,竭澤而漁,損害的必定是整個行業內準規!”
這個老頭說話期間,有幾人面色極為凝重,看來積威甚深,而亦有和這個老頭關系較為親密的人,雖然對他所說的不以為然,但是卻不敢過于表現,就道,“老爺子,這年頭誰還講業內準規,我們看上去是風光,在別人眼里算是榕城建筑業的巨頭吧,可不知道多少人在周圍虎視眈眈,等著我們這巨象倒下,恨不得擠進來吃肉呢...我們不快速發展,不搞精品地段升值,不炒作抬高,那么推動我們加入‘百億俱樂部’的利潤空間又從哪里來呢?光靠多修路架橋?搞魯班工程?這些點滴積累的名氣有多少?還不如下大力氣搞幾個商業樓王地王出來,知名度一下就提升了...”
“放屁!這些道理你從哪里總結出來的?哪個說的搞基礎建設就比不起房地產?你自己家有兩套房子,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看現在的打工的,哪些人買得起你的房子?炒高買高會導致超過資產本身價值的過度期望和膨脹,從而產生嚴重投機倒把的行為,在這種投機倒把的打劫下,常常是預期的逆轉,泡沫的破滅,這些道理娃娃都曉得,你們怎么不明白!”老頭在池邊凳子上一坐,轉過頭來就對蘇燦說道。
望著那齊刷刷射向自己的目光,蘇燦倒是愣了愣。
看到這老頭子直勾勾的瞪著自己,不似在開玩笑似的,蘇燦環視眾人,才道,“這是不是一個倒啤酒的過程呢,飛快的朝著杯子里灌啤酒,結果泡沫眼看著都涌出杯子了,停手過后,最后才發現只有一點點啤酒,還不夠一個人抿一口的。”
眾人都愣住了,皆是沒想到蘇燦會接上老爺子的話。
老頭立刻點頭,一只手扶著拐杖,一只手朝著虛空一點,很用力的姿態,“就是這個理!這小子的啤酒理論,比起你們的長篇大論,實在有趣得多!一針見血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