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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什么是幸福

  “蘇燦,你的稿子準備好沒有?”蕭日華大概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了,蘇燦的演講,一個程度上也是代表著這個班級的面貌,是在全校面前展示的面貌啊。

  蘇燦心頭微嘆,“我沒寫稿子。”

  蕭日華的臉色霎時就暗了下去,臉上雷氣在涌積的邊緣,“你是不打算上去演講了?你!”

  “不是。我沒寫出來,不過已經打好了腹稿。”

  “這是怎么回事?”蕭日華大概還頭次遇上這么狂妄的學生,竟然連底稿都不打,就要腹稿打算應付一篇演講?不由得語氣一沉,“今天校長,省教育廳的領導也都在場,你就想這樣上去講?”

  “并不是太長,所以我也就不寫了,而且,這個演講,即興發揮反而能夠達到最佳的效果。”

  蕭日華神色不定的看著蘇燦,雖說這個解釋能夠讓他稍微好過那么一點,也符合蘇燦謀定而動的個性,但是他也能對校長這樣說嗎?

  “那你去吧。”蕭日華說實話這個時候心情極為不好,只得點點頭,今天和蘇燦同時演講的一個是辯論精英,一個是少年作家,他還指望著看一下蘇燦能寫出如何讓人震動的文字,不料竟然是這番,望著蘇燦走后空蕩蕩的教室,蕭日華才有些半頹喪的返身。

  升旗儀式操場學生方陣前,前來夏海市進行夏季高考備考調研工作的省教育廳黨委書記褚子苗,省廳副廳長、省考試中心主任羅偉良,省招生辦主任管鎮一行也在市一中校長丁俊濤帶隊的三十多名教職工陪同陣列之中。

  褚子苗和丁俊濤親切的說著什么,丁俊濤和褚子苗關系非淺,都是如今國學大師霍東森霍老的門生,相承一脈,這也是丁俊濤在省上的助力背景。

  “...你們的工作值得肯定,作為省兩個國家級重點中學之一,你們的排名,比起榕城二十七中雖然還有一定的距離,但是這個距離嘛,你們不需要有什么負擔。”

  “畢竟榕城二十七中無論歷史還是硬軟件各方面來說,是要得天獨厚一點,我們一中還是得要大力拓展學生素質,發展素質教育,用學風帶動校風,用校風帶動整體教育成果的提升。”褚子苗總體來說還是比較滿意的。

  校長丁俊濤就是一笑,“今天升旗儀式上的演講,這三個學生算是我們市一中素質教育的典范,一個是省中學生辯論大賽的冠軍,一位是最近媒體炒得很火的少年作家,另一個是中考優秀作文的作者,不知道褚書記還記不記得這個學生,蘇燦。”

  丁俊濤如果記得不錯的話,褚子苗當時就是國內水土保護的環保派系之一,以前寫過《長江賦》,《在嘉陵江畔》,《站在圣峰之巔》等諸多文集,文章中多次提到一些對水土保持防范的思想,去年蘇燦這個名字上省上很多人都知曉,想來褚子苗應該知道。

  褚子苗“哦”了一聲,“那我還真想聽聽一中素質教育的成果。”就雙手垂下,右手在腰腹握著左手腕,入秋的風衣,看著主席臺畔婉轉激昂音樂聲下的升旗儀式。

  教導主任田豐從教師隊伍后面湊過來對丁俊濤說了些什么,丁俊濤就是一滯,嘆了口氣,“這個學生吶...”

  看到褚子苗疑惑的目光,丁俊濤就道,“我本來想看看這個蘇燦要演講的稿子...呵,結果這小家伙沒寫,說是即興演講,這...”

  “噢,那應該有點意思。”原本還并不對這個受邀的升旗儀式演講有什么特別興趣的褚子苗反倒還覺得有那么一些意思了,這個當初碰巧冒出篇文章的學生,如今又打算來點什么孟浪之作?

  在學生方陣這頭,早已經人群熙攘,議論紛紛,蘇燦當時在三,五,七班的買水事件弄得這些班里的人對他可是無人不曉,誰知道他轉眼就來碰著演講的雷區,這等議論的人當然不在少數。

  不過五班這邊原本言辭犀利的一些女生倒是閉了嘴,完全沒有之前刁鉆毒辣的預熱,反倒是都皺著眉頭,站在了蘇燦的角度。

  之前那諷刺別人演講像是怨婦在吊嗓子,喜歡在這個年代看一些安妮寶貝頹廢文學的學習委員正在給五班一眾女生分析,“這對幸福的定義說好講也好講,但是說難也難,很多東西都被人說爛了,再加上不同的人對幸福也有不同的定義,要我是蘇燦,作一場演講容易,但是要做到引人共鳴倒也困難。”

  有四班的一些女生緊鄰著五班的方陣,就在下面嘰嘰喳喳,“真是討厭啊,那個蘇燦是什么人啊,和王浩然打架,頂撞老師,拽得不得了,竟然還要讓他代表我們高一年級演講,有沒有搞錯啊,學校那些領導的腦袋是不是都是檳榔啊...”

  “我說你們幾個嘴巴就跟廁所里的蒼蠅一樣,沾著臟污還不肯歇停了?你們閑空了蹲下來下安安靜靜下一泡蛋要死啊!”李璐梅腰一叉,怒目盯著這四班的幾個女生。

  “你!”這句話夠毒的。

  “切!有你這么幫你死黨陳靈珊的嗎?人家根本就不喜歡這個蘇燦,你在那里瞎起勁個什么!”這些女生在初中時代她們也認識,陡然也沒料到李璐梅竟然這么對她們不留情面,而且說出來的話還這么丫狠。

  不過再看五班其他人也怒目的對望過來,這些女生最終感覺到自己形單影孤,也就不敢再說了,轉頭看向升旗那方。

  畢竟五班的全體學生對蘇燦的擁護程度,還是其他班級她們這類人所想不到的。

  當五星紅旗飄揚在高高旗桿,《義勇軍進行曲》嘎然而止的時候,第一位演講者也就站在了臺上。

  是來自省級中學生辯論大賽冠軍的得主,開篇慷慨激昂。

  “在我看來,幸福就是痛,并快樂著!如我們孜孜不倦的教師,如那種‘甘將心血化時雨,潤出桃花一片紅’的精神,當有了這種精神,安能說他們不幸福!?是的,如果你想爬上更高的山峰,就要承受下山的失落,和攀登的艱難,甚至不被理解的孤獨。我們成長的過程也是這樣,充滿著撕心裂肺的痛苦...”

  一眾學生在下面開始冷言風語,“怎么就這么滲人這么酸呢,撕心裂肺的痛苦,你當是生孩子啊!?”

  “因為生活中快樂和幸福的源泉來自每天的驚喜和進步,來自心靈的豐富,知識的增加,思想的成熟,來自充實生活的充實,來自學習、工作和奮斗中所得到的精神啟示...”

  有人在下面豎起了大拇指,“還精神啟示,這家伙已經和耶穌通靈了。”

  最后結尾,“幸福,就是磨難中讓心靈變得充實!幸福,就是承受痛苦孜孜不倦的創造!幸福,就是如蚌殼那樣,承擔痛苦,摩挲出珍珠!幸福,就是痛了!并快樂著!演講完畢!”

  因為有各班老師的監督,掌聲還算熱烈,不過每一個人的表情就像是吃了酸檸檬。

  丁俊濤瞅了褚子苗一眼,后者面色平靜,什么表情都看不到。想來這等華辭麗藻,早已屬于等閑之物了。

  第二個少年作家上臺,侃侃而談。

  “麗塔.梅.布朗說過,壞記性是變得幸福的一大法寶。但是我想,現在所有正讀高中,就讀高三的學子們,恐怕都不想自己有一副壞記性吧。”

  他這句話引起了一番哄笑,雖然大多是皮笑肉不笑,附和應對著,倒也緩解了一下剛才的氣氛。

  “那么幸福又是什么呢,是《悲慘世界》中冉阿讓對芳汀女兒的真情呵護。是《紅樓夢》中林黛玉葬花后的內心釋然...是徐虎在給居民清理下水道時的重重喘息,是李素麗在給人賣票時真誠的笑意......普希金說,幸福的特征就是心靈的平靜。這種心靈的平靜是人生的一種精神,一種追求,一種常人無法理解和去實踐的醒悟。”

  “...幸福時刻逗留在人間,我們幾乎天天在看著它,卻無法抓住它,總突然而來,突然而去,來去無影蹤。嘆息總在幸福之后。幸福總依附在順利的旁邊...”

  “古代先賢孔子曾有對幸福的定義,智者樂水,仁者樂山。智者動,仁者靜。智者樂,仁者壽。這智者的‘動’,‘樂’,仁者的‘靜’,‘壽’,就是幸福!感謝大家!我的演講完了。”

  又是掌聲,人群卻腹誹著,這個少年作家當真是少年作家,談必引經據典,更是太極的高手高手之高高手,反正說了半天,捕風捉影,左云手,右推圓,十分清談大方。

  輪到蘇燦。

  下方立時又靜了下去。

  蘇燦邁步在臺上,伸出手,點了點話筒,傳出“噗”“噗”的聲響,前排有些笑聲,當然有人認出了這家伙就是上次大庭廣眾下親了唐嫵的人,敵意甚重啊。

  “前面兩位講的都很好。”蘇燦干笑了一下,然后他頭朝著一邊抬起,這個姿態定格了幾秒,沒有開篇的宏篇大論。

  引得下面有陣低低的哄笑聲,接道,“然后你就下去吧...”

  蕭日華拳頭都捏緊了,看蘇燦的這股架勢,該不會遇上了傳說中的...忘詞了吧!?

  丁俊濤朝著蕭日華掃了一眼,這一眼的凌厲,蕭日華背心就是一寒,你非要打腹稿打腹稿,你寫下來背一下要死啊!

  “我沒有什么排迭起伏,華美修飾的詞句要獻給大家,我只是給大家講個故事。有個孤兒院的男孩悲觀地問院長:“像我這樣沒有人要的孩子,活著有什么意思?”院長笑而不答,交給男孩一塊石頭,說:“你拿這塊石頭到市場去賣,記住,不論別人出多少錢,絕對不能賣。

  第二天,男孩蹲在市場角落,意外地竟有好多人要向他買那塊石頭,價錢越出越高。

  回到院內,男孩興奮地向院長報告,院長要他拿到珍品市場去叫賣。在珍品市場,竟有人出比昨天高十倍的價錢要買那塊石頭。

  最后,院長叫男孩把石頭拿到珠寶市場上去展示。結果,石頭的身價又漲了十倍,更由于男孩怎么都不肯賣,竟被傳揚成“稀世珍寶”。

  男孩回到孤兒院,院長望著男孩說:看到了吧,生命的價值就像這塊石頭,在不同的環境下就會有不同的意義。一塊不起眼的石頭,由于你的珍惜而提升了它的價值,被說成稀世珍寶。你不就像這塊石頭一樣么?只要自己看重自己,自我珍惜,生命就有意義,有價值。

  現在所有即將高考和所有最終奔向高考的同學,不用妄自菲薄,要相信自己,只要自我珍惜,就能創造一座天堂。實現了自我價值的人,還體會不到幸福,就該踢屁股了。”

  厭倦了長篇大論,陡然聽到蘇燦的故事,眾人倒是一陣清新,“有趣,有趣。”

  不過剛演講完走下去的金牌辯論家和少年作家見此,暗中不服,“你只說了體會幸福,又沒有詮釋你怎么看待幸福?”

  看下下面大部分的人仍有疑惑和不服,蘇燦就笑,“當然,會有人問我,你說了這么個故事,那你到底又怎么樣來認識幸福?”

  有人就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不過心里面倒是念著,該又是一些令人煩悶的長篇大論那一套吧。

  “我餓了!”蘇燦一頓,“你手里拿了個肉包子。你就比我幸福!”

  全操場一滯,隨后聽到最后那一句,蘇燦剛才那打趣故事還帶著輕松,突而轉變成擲地有聲的這種架勢,說著一個淺鄙的道理,卻讓很多刁鉆的女生忍不住“噗嗤”一笑!

  “我在北極,我沒穿衣服!”蘇燦又道,“你穿著一件厚棉襖對著我傻笑,你就比我幸福!”

  這下下面更多的人忍不住了,有的一手捂著嘴巴,一手還捂著肚子,笑疼了,不斷的揉著。

  “我想上茅坑!”蘇燦再道,“就一個坑。你蹲那兒了,你就比我幸福!”

  這下更多人“啊哈哈”的笑得涕淚橫流,全校人仰馬翻,不論男女,無論師生,有些干脆半跪在地,直接笑趴了。

  丁俊濤也忍不住抖了起來,多少年沒這么笑過了,“這小子...”

  省教育廳黨委書記褚子苗也咧開嘴,“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很好。”

  “很好”這個詞,可不是一個廳級干部可以隨便給的。

  就這樣在全校大笑薈萃的轟然之中,蘇燦看著那連綿起伏的香樟,抬起頭迎著天光。

  這個學年,就這樣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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