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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結盟

  書房的面積并不大,十幾平米的樣子,靠里側是一個深色雙門檀木書柜,上下四層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柜子前面是一張黑色的半月型書桌,桌面上擺著一個黃花梨材質的御馬圖木筆筒,筒身采用去地浮雕之法,作工樸素渾厚,刀法遒勁流暢,動靜結合,精妙美觀。在書桌左側近門的地方,放著一張四人沙發,沙發前是雕花玻璃兩層茶幾。整間書房裝修的古樸典雅,簡單大方,左雨溪進門來還沒說話,許復延已經放下手中的文件,指著沙發笑道:“小左坐吧,不要拘束,這里畢竟也曾是你的家嘛,懷明你也坐。”

  等左雨溪和溫懷明坐下后,許復延直接問道:“聽懷明說,你認得青化廠的紀政?”

  左雨溪心中大定,溫諒猜的不錯,周遠庭犀利的反擊讓許復延再也坐不住了,任何一個可能性他都不會輕易放棄。

  “也不算認識,大概兩三天前吧,我去一中辦點事,正好碰到溫諒。他說有個女同學叫紀蘇的,爸爸突然被抓了起來,全家人急的要死,就讓我幫忙問問是怎么回事…”

  許復延疑惑的看了溫懷明一眼,左雨溪笑道:“我跟溫諒關系挺好,暑假時十佳共青團員表彰,就是我給他頒的獎嘛,一來二去就認識了。不過您也知道我性子有點怪,不想太多人知道,就讓他不要亂說,連溫主任也不能告訴。這里我還得跟溫主任道個歉,瞞著你這么久,真是對不起。”

  許復延輕輕彈了下手指,怪不得溫懷明說左雨溪要求見面,唯一的條件是必須溫諒在場,本來還很奇怪,這樣一說就明白了。不過她非要借溫諒搭上溫懷明的線,再輾轉聯系自己,這個圈子是不是繞的大了點?以她左家的身份地位,完全不必要如此,莫非…

  溫懷明擺手制止了左雨溪起身,苦笑道:“這個兒子我是管不了了,承蒙左局長費心照顧,是我過意不去才對。”

  許復延哈哈笑道:“老溫呢,你家溫諒可了不得啊,連雨溪都這樣看重他,未來成就恐怕不可限量。”

  溫懷明謙遜幾句,知道該自己問話了,道:“左局長,是不是你見到紀政后,聽他說了什么?”

  左雨溪點點頭,道:“不錯!紀政因工資事宜想告元大柱,不想酒醉失言被元大柱得知,反誣陷他貪污受賄,才因此被抓了起來。”這些事許復延通過別的途徑也能知道詳情,完全沒必要撒謊。

  “嗯,然后呢?”

  “當時溫諒也在場,嗯,是我帶他和紀蘇去的,”這樣明顯違反紀律和法紀的行為,許復延和溫懷明都當作沒有聽到,“也幸虧溫諒去了,還是他察覺到紀政的秘密,一番交鋒,才讓紀政最終下定了決心,交待了他多年來苦心收集的青化廠某些重大問題的材料。青化廠的問題,觸目驚心…””

  許復延來了興趣:“這些我聽老溫大概說了幾句,但不知道詳細經過,原來是我們的小英雄又有英雄事跡了!雨溪你慢慢講…”

  許瑤從溫諒身邊經過,看也不看他一眼,坐到沙發上,挺直腰身,兩腿并攏,雙手平放在大腿上,目不斜視。溫諒保持著鞠躬的姿勢,對付許瑤,他有的是法子,笑道:“如果女王陛下能讓我平身的話,我可以考慮寒假的時候帶她去看熊貓哦。”

  許瑤清冷的臉上立刻浮現猶豫的表情。

  “聽說西南省的熊貓館可以認養小熊貓的,可以給它起名字,可以給它買零食,逢年過節還能收到它的小禮物…”

  許瑤輕咳一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沉穩:“平身吧!”

  “謝陛下!”

  溫諒坐到對面,盯著許瑤笑瞇瞇的不說話,直到把她看的面紅耳赤,暴怒著拿起拖鞋要打人時,才舉手求饒。許瑤哼了一聲,順了順裙子下擺,還保持著剛才淑女的坐姿,低聲問道:“你怎么來了?上次我爸還問我,你知道他嗎?我聽你的瞞了過去,這一下不全露餡了?”

  “沒事,上次主要是怕你父親多想,會制止咱們來往。這次要是你爸爸問起,就說前一段我找你談過了,話說開了沒什么問題。”

  許瑤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歪著頭疑惑的說:“那你今晚來干嗎啊?還有你爸爸和那個漂亮阿姨,有什么事嗎?”

  許瑤見過左雨溪兩次,一次是在頒獎禮上,一次就是在教務處那次,知道溫諒跟她很熟,但從沒問起過。

  溫諒聽的一頭黑線,心虛的瞄了瞄書房的位置,低聲道:“嗯,其實你可以叫她姐姐…”

  這一強調不要緊,許瑤本能的察覺到不對,小嘴一撅,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阿姨!”

  溫諒覺得這個話題不能進行下去,立刻施展乾坤大挪移,道:“其實今晚來主要是幫紀蘇找許書記求情,看能不能放她爸爸出來?”

  許瑤睜大了眼睛,說:“昨天你不是說已經沒事了嗎?”

  溫諒開始頭疼,謊話說的多就是這樣,要不停的去圓,“嗯,畢竟你老爸是一把手嘛,有他幫忙說句話,會省好多力氣。反正這些事,你別管了,一切由我搞定。你就等著寒假看熊貓吧,哈哈。”

  這番話說的溫諒快要汗死了,最后干笑了兩聲,幸好許瑤少女情懷,心思單純,對溫諒又有充分的信任,注意力很快就轉移了:“好啊好啊,你說的哦,要是敢騙我的話,小心我…我打死你哦!”

  說笑間,溫懷明從書房出來,對溫諒招了招手。溫諒深吸一口氣,知道此后三年的大好人生,飛揚跋扈的紈绔夢想,由上至下的關系網絡,能不能令許復延刮目相看,能不能叩開通天之門,全都在此一舉。

  他微微一笑:“我去跟你父親聊聊天,很快回來!”

  許瑤雖然懵懂,卻也從溫諒的眼睛中看到了事情的不尋常,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來,看著他頎長的背影,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開門的瞬間,溫懷明抓住他的手輕輕一捏,無聲的力量在父子間悄然傳遞。溫諒平靜的面容看不到任何波動,用只能兩人聽見的細微聲音說:“放心!”

  推門而入,許復延滿面笑容,站起身道:“我們的小英雄來了。”

  同樣的話,許復延在豆漿店開業那天曾經說過,那時候許復延還只當溫諒是一個有點早慧的孩子,心性和識見超出同齡人很多,可終歸還是一個孩子。

  但此時此地,用意顯然有了天大的不同。

  溫諒也吃了一驚,他沒想到許復延竟然會站起來迎接,眼光掃向左雨溪,疑問之色甚重:姐啊,你不是沒按劇本來,亂演戲了吧?

  按照兩人白天時的商議,今晚會面主要達成三個目的:一,談明紀政之事的前因后果,引起許復延充分重視;二,以紀政為投名狀,表達誠意,盡量打消許復延的顧慮;三,以溫諒為紐帶,使之成為雙方都可信任的一個切入點,從而完成結盟。前兩個由左雨溪來辦,而后一個則讓溫諒適時加入進來,隨機應變,雖然不可能讓許復延平等相待,但也至少從今而后不再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子,或可有可無的存在,只有如此,溫諒才能為以后的布局打下堅實的基礎。

  可自己一句話還沒說,許復延就這樣知情識趣,要是傳出去,實在太過駭人聽聞。

  不過他也不能像普通下屬官員那樣,將受寵若驚之意表現的太過赤裸裸,只能緊走幾步來到書桌前,道:“許伯伯,上次真是對不起,要不是事后爸爸告訴我,我還真不知道您就是許瑤的父親。”

  這個是題中應有之意,有了那天的事,溫懷明自然要告訴兒子真相,許復延沒往深處想,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和一笑:“見過許瑤了吧?小諒你別怪她,是我要求她不能隨便表露自己的身份,應該是伯伯說對不起才是。”

  “不會了,前一段我們就說開了,好朋友不計較這些。”這句話一說,因為許瑤身份而來的危機算是徹底畫上了句號。

  “嗯,這個可能是我最近太忙,沒聽她提起過。”

  中國人說話從來都愛繞圈子,拉完家常,許復延轉身坐了回去,閉著眼睛,似乎沒有再開口的意思。有些話還得溫懷明來問:“左局長,不知此事,是左書記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這個很重要,左雨溪在青州雖然有些實力,但還不能參與到這樣的游戲中來,除非是左敬鼎力支持,許復延才有可能認真考慮。

  “是我的意思,也是家父的意思!”

  許復延沒有反應,溫懷明看看許復延,知道他仍在猶豫,為難的說:“這事還要從長計議…”

  左雨溪冷笑一聲:“從長計議?溫主任,您作為許書記的第一心腹愛將,眼光見識真是讓我失望。常委會七張票,許書記到現在能拿到幾張?青化廠數億資產,周遠庭一句話就要拱手送人,許書記大力阻止,時至今日進展如何?楊一行本是家父一手提拔,近來也有支持許書記的意思,可那又怎樣?周遠庭動動腳,就把他踩的萬劫不復!”

  “放肆!”

  許復延猛的睜開眼睛,臉上雖不見絲毫怒意,可那種久在人上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威嚴還是讓三人心中一跳。

  左雨溪頓了頓,站起身來,說:“許書記,我沒有冒犯您的意思。但如今青州的形勢危險至此,您要再這么宅心仁厚,不予反擊,我怕周遠庭非但不會感激您的好意,反而會得寸進尺。”

  溫懷明悄悄瞪了溫諒一眼:這就是你們謀劃已久的說詞?拿我做跳板指桑罵槐也就罷了,可要因此激怒許復延,豈不是得不償失?

  溫諒若無其事的拉住左雨溪的手,讓她坐下,勸道:“左姐你別急…許伯伯,雖然我年紀小,卻也知道如今青州有碩鼠,蠶食著老百姓的血汗錢。不僅僅是青化廠,農機廠,玻璃廠,機械廠,棉紡廠,哪一個不是效益低下,常年虧本?工人工資發不下來,那些頭頭腦腦們卻一個比一個有錢,這種氛圍正常嗎?您堅持在青化廠改革,就是一個很好切入點,只要青化廠能按著您的意圖圓滿實現改制轉產,扭虧為盈,那么其他的國有企業,都可能按照這個模式進行改革。這樣做的意義將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對青州的未來至關重要。”

  有了左雨溪雷霆在前,溫諒這點滴雨露聽起來更能打動人心。這也是溫諒非要參與今晚會面的目的所在,除了要給許復延留下深刻印象,更重要的還是利用他和雙方的特殊關系,做一個潤滑劑和萬金油。饒是許復延已經對溫諒今晚的表現有了很大的期待,可聽了這番話,仍然讓他大為震驚。

  過了還一會,許復延才笑著打趣溫懷明:“你可真是什么都敢教兒子?小小年紀就被你培養成這樣,長大了還得了?我都想是不是給我家瑤瑤先預定一下,哈。”

  左雨溪、溫懷明和溫諒三人齊齊松了一口氣,在剛才許復延沉默的時間里,凝聚在空中的那種氣氛,壓抑的幾乎讓人瘋狂。

  有了這句話,這事已經成了大半!

  其實從溫懷明那里知道了紀政的事,許復延就明白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可身在官場,做起事來存一萬個小心都不夠,左雨溪為什么主動靠攏?她到底是何居心?沒搞懂這些之前,許復延怎敢接下她的橄欖枝?

  要不是溫諒夾在其中,溫懷明大力引薦,他連見左雨溪一面的心思都沒有,無事獻殷勤,出手就是這么一份大禮,怎么看陰謀的味道都很重。

  但經過剛才一番談話,許復延初步判斷左雨溪應該沒有別的心思,至少溫諒如此聰明,他是不會推溫懷明到絕地,如今的青州,誰不知道溫懷明跟自己同氣連枝,一損俱損?

  想明白了這些,就需要解決最后一個疑問,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疑問。可以許復延的身份,問起來顯得直白,以溫懷明的身份,又太過突兀,左雨溪主動提就自貶身價。

  溫諒笑道:“許伯伯是不是想問,左局長為什么會冒這么大的風險,來做這件事?畢竟看起來似乎她從中得不到任何好處。”

  “哦,你知道為什么?”

  “自然,要說左局長是來做雷鋒的,別說許伯伯不信,連我都是不信的。左局長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溫諒早知道這是一個邁不過去的檻,只有在這個問題上讓許復延滿意,才真正有結盟的可能。

  左雨溪突然接過話說:“是因為我跟周遠庭、范恒安有私仇!”

  三人全呆住了,許復延和溫懷明是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而溫諒目瞪口呆的看著左雨溪:姐啊,你怎么又亂演戲了?

  “我跟許書記您不同,您要考慮的是青州的大局,600多萬老百姓的生活。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更是一個有仇就報的女人,范恒安跟我有解不開的私仇!溫諒曾經救過我的命,他可以證明。”

  溫諒鄭重的說:“不錯,我保證!”心中卻涌上一股苦澀,這本是左雨溪最大的秘密,可為了這一筆買賣,卻要在外人面前揭露出來。

  許復延和溫懷明恍然大悟,這樣一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釋明白。許復延站起身,微笑道:“餓了吧?我讓張媽準備點宵夜,請大家的客…”

  (嗯,這章4400字…你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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