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今天這頓打讓你長長記性,以后再敢得罪紀蘇,我打斷你的腿!明白嗎?”
溫諒只覺臉上一痛,迷糊著睜開雙眼,入目的是一張俊秀至極的臉,斜飛入鬢的雙眉,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緊緊的抿成一線,黑亮的眼睛在昏黃的街燈下爍爍生輝。這張臉似乎有點眼熟,雖然他的表情在努力的裝成熟,可柔和的臉型和稚嫩的嗓音都表明,這不過是個孩子。
他是誰?
溫諒微微動了一下,小腿,下腹和胸口一陣劇痛傳來,剎那間如同觸電般沿著脊椎尾梢蔓延而上,直入最敏感的大腦皮層。饒是溫諒二十八九歲的人了,還很早就開始練習跆拳道,心智磨練的堅定無比,也被這一下痛的悶哼一聲,渾身酸軟無力。
這是怎么了?
記憶像電影般在腦海飛快閃過,談羽,道館,許瑤,黃色的裙裾,騰挪的身影,那一起腿一旋轉的風情…對了,自己下班后和死黨談羽到公司附近的跆拳道館做日常運動,那個快十年沒見,去年才又湊巧碰到的高中美女同學許瑤,繼三次戰敗后第四次來挑戰。兩人比試時自己腳下一滑,最后刻在腦海的,只有許瑤美眉那凌厲中飽含美感的后旋踢…
溫諒心下苦笑,這美眉也太狠了,大家不過口頭上戲謔了幾句,就要死要活的打了這幾場。這次馬失前蹄,還不被談羽那牲口笑死啊…
“啪!”
臉上突然被抽了一大耳光,溫諒口邊應聲流下一縷血絲,方才那個稚嫩的聲音惡狠狠的說:“媽的,還笑?當爺爺放屁呢是吧?”
溫諒終于清醒過來,眼前這人不是談羽,扭頭看了下四周,頓時愣住了。
一條狹小的街巷出現在眼前,不遠處是兩堆半人高的建筑垃圾,不時有惡臭隨著微風撲鼻而來。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頭頂上一座斑駁的街燈發散出淡淡的光芒。溫諒這一愣神,肚子上又挨了一腳,這次打人的是俊秀男孩旁邊的一人,高高大大的個子,蓬松雜亂的頭發,唇上是茂密的胡子,但臉龐卻是同樣的稚嫩。
“顧文遠,跟他廢那么多話干什么?不服?打服了!”
顧文遠?
這個名字,溫諒已經好多年沒有聽過了。
十幾年前,溫諒遠不是現在這樣的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他瘦小,軟弱,還帶點小男生樣的自卑,成績在班級不上不下,長相不丑不帥,沒有任何特長,也沒有任何特色,不出彩,也不惹麻煩。這種人,通俗點講叫大眾臉,深刻了講是打腫了臉也當不了胖子,屬于別人看我像空氣,我看誰都笑瞇瞇的宅男一黨。
溫諒抬頭看了看兩人,再看看自己,臉上終于變色。
瘦小的身體,細弱的手臂,一件土的掉渣的格子短袖和一條墨綠色的薄褲,腳上是一雙十幾元錢的雙星運動鞋,這…這究竟是怎么了?
高個子還要動手,顧文遠伸手擋住,低聲說:“好了,這小子一聲不吭,別被打傻了。他爸好歹也是市里的干部,可看那沒出息的樣子?呵,打也臟了咱們的手,走了!”
顧文遠掉頭離開,高個子不屑的看著蜷縮成一團的溫諒,呸的一下吐口吐沫,跟著離去。
這一切,溫諒都沒有反應,只是呆呆的看著四周,一動不動。
許久。
溫諒強忍著疼痛掙扎著爬起,靠坐在燈柱上。好半天,才喃喃的說:“原來…原來我回到了從前。”
十幾年前,溫諒初中畢業,領高中通知書那天,因為過于高興,拿著一根果仁脆皮在教室門口撞到了紀蘇,好死不死的,一大根冰棍正好插在美女同學的胸前。
夏天衣服的防御力就如同21世紀女人們的腰帶,脆弱的不值一提,加上班里同學們刺耳的爆笑,紀蘇又羞又惱,甩手給了溫諒一個耳光,哭著跑掉了。
不料事情還不算完,當天晚上,同班一個平日交情還過的去,名叫周小昌的男同學約他出來玩,卻不想是被騙到這條小巷子里,被顧文遠和穆山山一頓暴捶。
穆山山,很難想象,那個高大粗狂,不修邊幅的人有這么可愛的名字。
這一天一夜的屈辱,深深刺痛了16歲小少男可憐的自尊心,之后高中三年,大學四年,溫諒更加的膽小畏縮,性格也變得古怪孤僻,除了談羽,幾乎沒有任何朋友。要不是工作后碰到了一個善良的女孩柳雁,溫諒的人生可以說幾乎毀滅。柳雁用3年的時間將溫諒徹底改變,以至于曾經的同學許瑤,多么眼高過頂的一個女孩子,也在重逢后莫名的喜歡上了溫諒。
要知道,美女愿意找你麻煩,就說明對你感興趣,不然的話,你以為人家空閑時間多的可以用來打架?溫諒當然明白這一點,但他已經有了柳雁,只能委婉的拒絕了許瑤,卻不想被人家死命報復,非要在競技場上狠揍他一頓,也算無妄之災。
想起這些往事,溫諒好不容易平復下自己的心跳,緩緩擦去唇角的血跡。上一世顧文遠遠遠的走在他的前面,先是高中畢業考上了清華,后又回到省會城市進了發改委,不到30歲已經到了副處級,是同輩人中的佼佼者,更是溫諒可望而不可及。
哪怕他付出了十二倍的努力,可也比不上顧文遠有個好出身。
青州顧時同,是江東省的首富。
溫諒扶著燈柱慢慢站起,有一道流星劃過星空,暗黑的夜幕被這道光華劈成兩半,卻又轉瞬合攏,一如這似黑似白、顛倒錯亂的人生。
既然上天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那么不分對錯,無論黑白,這一世,但求逍遙自在,快意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