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一直站在門外的紀蘇剛回過頭,就親眼目睹了這驚險的一幕,心臟緊張的瞬間停止了跳動,大腦也一陣眩暈,身子下意識的就要往里面沖,卻被常成從后邊一把拉住。溫諒剛才給他下了死命令,不管發生什么情況,都要跟在紀蘇身邊寸步不離,這時想來,恐怕早對顧文遠有了防備,所以并不虞這位最擅長挖坑埋人的老板會有意外,以他的身手對付十個顧文遠都綽綽有余。
不過劉天來就沒有常成這么淡定了,看著明晃晃的刀尖往溫諒的胸口刺去,頓時嚇的魂飛魄散,額頭的冷汗唰的冒了出來,一邊高喊著“快住手”,一邊縱身撲了過去,只是站的位置較遠,眼看要來不及了。
“殺人了,殺人了…”
溫諒眼中抹過一道冷笑,驚慌失措的踉蹌著后退兩步,腳下站立不穩,身子后仰,好像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右手看似在空中胡亂的一抓,卻恰好捏住了顧文遠持刀的手腕,指尖在脈門上猛然用力,輕輕巧巧的把刀奪了過來。然后毫無章法的朝著身前揮舞了兩下,鋒利的長刀正好從顧文遠那張英俊的不像話的臉蛋上一劃而過,腳下也同時飛起,不偏不倚的狠狠踢在了他的下身要害處。
一聲凄厲之極的慘叫,兩個分別往后方跌落的身影,夾雜著閃爍的刀光和飛濺的血花,勾勒了一幅殘忍的青chūn的畫卷,仿佛為前世今生的所有糾葛,寫下了最后的句點!
砰,砰!
兩人幾乎同時后背觸地,溫諒還在驚恐的喊著殺人了,而殺人者顧文遠卻蜷縮成了蝦米狀,雙手捂著右臉,雙腿緊緊的合攏。鮮血從指縫間蜂擁而出,痛的整個人都扭曲了起來。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從外人的角度看去,是顧文遠突然掙脫了溫諒的束縛,持刀捅向溫諒,分明要置他于死地。而溫諒手忙腳亂的閃躲不及,往后面摔倒的過程中不知怎的踢到了顧文遠,還反過來用刀傷了他,實在是祖墳冒煙,走了大運了。
“溫少。溫少,沒事,傷到哪沒有?”
劉天來這時才趕到,忙把溫諒扶了起來,上下檢查著唯恐有什么損傷,溫諒大口喘著氣,看上去還驚魂未定,道:“沒,沒事。別擔心…”
劉天來松了一口氣,回頭大怒道:“他媽的傻站著干什么,都銬起來,銬起來!”
一眾公安也反應過來。先將倒地哀嚎的顧文遠制住,又把白桓穆山山等人雙手背后銬起,一個個押到外面的jǐng車上。
“劉局,這個走不成路了。我看傷的不輕,怎么處理?”
兩個公安正一左一右試圖把顧文遠從地上拉起來,不過平時高高在上的顧公子這會滿臉血污。又哭又叫,沿著眼眶到唇角,可以看到一道血肉外翻的深深的刀傷,身子更是如同蛆蟲一般不停的蠕動,慘狀讓人不忍直視。
“叫救護車,就是人渣也該享有他應有的權利!”
溫諒最后看了顧文遠一眼,這一刀一腳,先毀了他的臉,再斷了他的根,遠比殺了他更殘忍。從今往后,這個人將成為過去,徹底的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外,沒有了任何關注的價值!
走到門外,紀蘇再也按捺不住,眼淚奔瀉而出,撲到溫諒的懷里,死死的抱著他的腰身,一時泣不成聲。
“沒事了,沒事了…”
溫諒輕聲安慰著紀蘇,眼光卻透過夜幕望向高懸的冷月,前世里不知多次想過如何打到顧文遠的情景,可真到了這一刻,心中其實并無多少得償所愿的快意,平靜的連他自己的都覺得奇怪。
也許重活一世,經歷了太多的事情,站在了更高的高度,跟顧文遠的糾纏更像是一段孩提時的記憶,擊敗他,打到他,不過是一種習慣xìng的、必須去完成的任務,而不再人生的目標和渴望。
但不管怎樣,也算是給前世的自己一個交代,放下了這一切,才開始這一世真正的旅程!
市委大樓。
溫懷明坐在辦公室里,一杯接一杯的喝著茶水,還不停的看著手表,時針滴答滴答的聲音從來沒有這么讓人感覺到煩躁,也從來沒有這么蝸牛般的爬行。溫諒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他大為不安,連來匯報工作的白薇都挨了一頓訓斥,夜里值班的人都知道今天秘書長的心情不好,經過他辦公室時連腳步都放輕了許多。現如今溫懷明主掌的改革初見成效,手里有錢有人,權威大漲,在市委常委里的排名雖然還靠后,但說話的分量卻與rì俱增。
座機的鈴聲打破了屋內的沉寂,溫懷明輕呼一口氣,拿起了話筒,道:“喂!”
“爸,我正在公安局錄口供,劉天來等下會和你一起去找許書記匯報情況…”
“發生什么事了?”
那邊傳來溫諒的笑聲:“小事,我剛收拾了顧文遠,不過得小心顧時同發瘋,你跟許書記要有個心理準備…”
溫懷明心里咯噔一下,能讓溫諒這么鄭重其事,肯定十分嚴重,道:“說清楚點,到底怎么了!”
“別激動,還怕我殺了他啊?放心,我沒那么傻,只是破了點相,外帶這輩子做不了男人了!”
“爸,爸,你還在嗎?”
“…呃,在…你等著,我立刻去公安局!”
溫懷明驚醒過來,掛了電話快步走出辦公室,一個工作人員正好經過,忙笑著問道:“秘書長走了?”
溫懷明沒有搭理他,匆忙下了樓,叫過司機直奔公安局而去。
顧時同就這么一個獨生子,要是真的如同溫諒所說,他豈能善罷甘休,豈肯善罷甘休?不知又要搞出多少風雨,讓多少人深陷其中?
不過溫懷明相信溫諒一定會有足夠的理由,他信任自己的兒子。也有足夠的自信去面對接下來的狂風驟雨!
穆澤臣接到電話時正在公司加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顧文遠傷重進了醫院,原因不詳,傷勢不詳?他重復確認了好幾遍才接受了這個事實,卻沒敢給顧時同打電話,火急火燎的沖出辦公室,將門口坐著的秘書嚇了一跳,慌忙站起身,目瞪口呆的看著一向沉穩的老總撒腿奔跑的英姿。
穆澤臣帶了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市人民醫院,急診室的門口站在六個公安。擋住他死活不讓進入。穆澤臣怒不可遏,他哪里把幾個小jǐng察放在眼里,把手一揮,就要一擁而上,從走廊一邊傳來一聲大喝:“干什么,襲jǐng啊?”
過來的是耿超,劉天來要在市局主持大局,這邊就交給他看管,臨來的時候給了嚴令。不許任何人接近顧文遠,尤其是穆澤臣。
“哎呦,這不是穆總嗎?怎么到這來了?”
穆澤臣哪里有心情跟耿超白活,道:“耿局長。我先不問你文遠怎么成了這個樣子,現在我只要進去見見他,你要是還給我面子,就別擋著路。”
耿超為難道:“穆總。不是我不讓進,醫生交代了,緊急搶救。禁止任何人進入。你要貿然闖進去,驚擾了醫生,可能會對顧文遠的救治產生負面影響。聽兄弟一句話,還是在外面等一等,人嘛,早晚會讓你們見的!”
穆澤臣聽到緊急搶救這四個字,眼前一黑,雙腿發軟,只覺喉干口澀,連發聲都有些困難,道:“耿超,你讓開!”
耿超搖搖頭,略帶諷刺的道:“穆總,別說他現在需要搶救,就算好好的,也是犯罪嫌疑人,不是你想見就能見!”
穆澤臣畢竟是梟雄心xìng,知道今晚的事絕對不可能善了了,神sè變得極其yīn沉,冷冷的道:“給臉不要臉,我看你們誰敢攔我!”
一方面,他必須親眼看到顧文遠,只有親眼看到了他的傷勢,才有膽子給顧時同做詳細的匯報;而另一方面,他必須在公安將顧文遠轉移關押之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有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才能做出相應的部署。
剛邁出一步,一支黑壓壓的槍口對準了他的額頭,耿超面無表情的道:“我jǐng告你,再敢往前一步,別怪我開槍!”
耿超知道這一次算是徹底跟顧家撕破了臉,身為劉天來的嫡系,根本沒有絲毫猶豫的選擇了追隨劉天來的腳步。
既然強硬,便強硬到底!
穆澤臣的人都是見慣了場面的,面對手槍絲毫不怵,呼啦全圍了上來,緊盯著耿超,眼神個頂個的兇狠。其他幾個公安見狀也趕忙掏出了槍,對持的氣氛變得緊張極了。
“你敢開槍?”
穆澤臣語氣中滿是不屑,耿超的手心浸出了汗,臉sè卻依然淡定,道:“這不是我第一次開槍,也不會是最后一次,穆總是聰明人,要不要拿您的命賭一把?”
穆澤臣這時才發現一直有點小瞧了耿超,這個西城分局的局長因為攀附上了劉天來,平步青云做到了市局常務副局長的寶座,外界都將他看做劉天來養的一條狗,指哪咬哪,卻忽視了這條狗本身就具備了咬人的能力。
正在這時,急診室的門打開,醫生走了出來,看到外面的場景嚇的往后連退了兩步,穆澤臣也顧不得額頭的槍,急急問道:“醫生,病人怎么樣?”
“臉上縫了針,血止住了,可能以后會留疤,沒什么大礙…”醫生嘆了口氣,道:“只是下體受了重創,恐怕是不行了…”
穆澤臣聽了前面的話,剛松了口氣,又被后面的提起了心,道:“不行是什么意思?”
醫生這會也緩過神來,有這么多jǐng察在,沒什么好怕的,臉sè一頓,道:“不行就是不行了,男人下面不行了,還能是什么意思!”
穆澤臣仿佛聽到了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響,甚至可以想象顧時同聽到這個噩耗的時候會爆發出怎樣的怒火,一把抓住醫生的手,道:“醫生,你告訴我,像他這種情況還有沒有治愈的可能xìng?”
醫生十分不悅,不過見耿超也不做聲。還是回答道:“根據我的經驗,應該沒有希望了。當然,我們的醫療設施和技術水平都有限,換了京滬的大醫院或者到國外去,說不定還有恢復的希望!”
“對,對!”
穆澤臣有點語無倫次,道:“轉院,趕緊轉院!”
“不過我丑話說前面,他現在的情況很嚴重,必須馬上進行初步的手術治療。你們強行轉院的話,出現任何后果,我們概不負責!”
看著穆澤臣失魂落魄的樣子,耿超暗暗搖頭,傳聞這位穆總何等的了得,遇事卻這樣進退失據,真是見面不如聞名,讓人大失所望。他卻不知道讓穆澤臣如此失態的原因,并不是顧文遠的受傷。而是即將面對顧時同的怒火的那種無力和恐懼,齊舒的前車之鑒,對他的影響,遠比想象的更大。
“穆總。看你也拿不定主意,不如找能拿主意的人請示一下。還有,我說過了,顧文遠現在是犯罪嫌疑人。一切行止必須經過局里批準,我奉命守在醫院,你難為我沒有任何用處!”
穆澤臣知道眼下不是著急的時候。耿超說的有道理,跟他在這里磨牙只是浪費時間,而多浪費一秒,對顧文遠來說就耽誤了一秒,轉身就往外面走去,撥通了顧時同的電話!
這一夜,又讓許多人不眠!
先是許復延在聽取劉天來匯報時,接到了顧時同的電話,要求立刻給顧文遠轉院到京城某大醫院治療,青州機場安排好了專機,只等公安局放人。許復延在征詢溫懷明、劉天來以及醫院方面的意見后,以顧文遠涉嫌綁架、強jiān、殺人等惡xìng刑事案件,且在往京城轉院的過程中逃脫的風險較大,而本地醫院完全具備治療能力等為由,拒絕了顧時同的要求。
接著是紀政,在得知紀蘇差點出事之后,立刻致電何西華,表達了自己的強烈憤慨和追究到底的決心,何西華也覺得這次錯在顧方,小小年紀就這樣無法無天,長大了還得了,所以當顧時同在許復延那里受挫,打給何西華求助的時候,何西華沒有接聽電話。
何西華跟顧時同的關系本來相當的鐵,可因為新興廠的事鬧的不怎么愉快,一來二去就有了疙瘩。后來紀政將新興廠這個燙手山芋接了過去,經過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讓它起死回生,又趕上這次淮河治理的chūn風,讓pam工藝研究所大大的出了風頭,給當初一手上馬研究所的何西華在zhōngyāng領導面前掙了不少面子。
而紀政平時又很會做人,隔三差五的碰頭小酌,吃喝玩樂從來不用何西華費一點心,兩下相比,這位常務副省長能兩不相幫,已經很給顧時同面子了。
許復延在拒絕顧時同之后,也不敢怠慢的聯系了省委副書記尹清泉,尹清泉對少年男女中發生這樣的惡xìng案件大為震怒,尤其聽聞顧文遠竟然當著公安的面行兇,簡直驕縱猖狂到了極點,立刻下指示一方面調關山的專家赴青州會診,對顧文遠進行治療;另一方面加緊案件調查,落實證據,絕不能因為某些人的特權而置法律于不顧。
尹清泉的話傳到溫諒耳中,他正在劉天來的局長辦公室里喝茶,劉天來笑道:“沒想到尹書記還是挺正氣的一個人…”
尹清泉是不是真的這樣大義凜然?固然有方面的因素,但更多的卻是牽扯到了利益之爭。江東省的政治格局,一直以來都是于培東獨大,掌控所有人的起伏和榮辱;吳文躍老二,身邊糾集了一批人,和于培東時而抗衡時而合作,但以合作為主;尹清泉老三,團結在于培東周圍,話不多,也不高調,可在某些時候秉承于培東的意思,跟吳文躍斗起法來,戰斗力相當驚人,傳聞京里也有奧援,所以沒人敢忽視他的存在,自然也籠絡了一些人跟隨,許復延就是其中之一。
這三方基本可以決定江東省的所有事務,想要在江東立足,不可能不跟任何一方扯上關系。聰明且有遠見的商人要在共和國混的長久,首先要學會的就是不要選邊站隊,你可以沾染官場,但絕對不要沾染政治,可惜的是很多人直到身陷囹圄,家破人亡才明白這一點。
而顧時同的牛逼之處,就在于他跟三方的關系竟然都不錯,這一點連溫諒都比不了。溫諒跟于培東和尹清泉的關系都還好,卻把吳文躍得罪的夠嗆,而顧時同能自如的游走在三方之間,這也是明華集團能在十年中發展壯大到這等地步的原因之一。
但隨著去年j派被大清洗,吳文躍偷偷出手試探于培東,顧時同可能困于局勢,在背后稍微出了點力,不過并沒有觸及于培東的底線,所以事后也沒有追究。但溫諒數次跟顧時同起沖突,于培東略有偏向溫諒,算是敲打了他一下。
可對尹清泉來說,顧時同的動作卻是一個危險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