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似水流年第二百一十三章一片傷心畫不成 寧夕的心口涌過一道暖流,溫諒明知道他說這樣的話將面臨多大的壓力,卻依然一無所懼的做出了山重海深的承諾。她俯身過去,額頭輕輕的相抵,感受著男孩的體溫和呼吸,兩行清淚順著絕美的臉頰緩緩流下,打濕了鼻尖,打濕了紅唇,打濕了這仿若一場夢般的相識和相愛!
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
唇瓣微觸即分。
寧夕坐直了身子,明眸含笑,婉轉嬌媚,說不出的亮麗動人,道:“諒,聽你說這樣的話,我很開心!”
不過頃刻之后,她的容顏漸漸失去了光彩,將頭扭到別處,低聲道:“可我更開心的是,你可以安然無恙!”
溫諒冷笑道:“你爺爺果然拿我來威脅你對不對?”
寧夕搖搖頭,道:“我是他的孫女,讓我生或死,都不過一句話而已,何苦威脅那樣的下作…”
思緒不由回到了兩個月前,在得到雷方偷偷帶來的消息后,她知道不能再留在青州,不然溫諒肯定會有數之不盡的麻煩,正好坐莊一事啟動在即,以此為借口沒讓溫諒起疑心,毅然決然的回了京城。
寧老爺子獨居在京城三家灣胡同17號,從外面看不過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唯有院落中的老槐樹傘蓋蔽日,高聳入云,顯現出一點不同于凡俗的氣派。時隔五年,寧夕再一次踏入這個院子,想起過往的那些悠悠歲月。突然間仿佛滄桑了許多,就算她明明知道,不管是跟院中的這棵樹,還是跟樹下的那個人相比,自己的經歷都如同幼稚園兒童和諾貝爾得主的差距,但還是沒來由的一陣蕭索和心灰意冷,歸途中的忐忑和決絕,進門前的勇氣和掙扎,都隨著老人那已經微覺佝僂的背影而煙消云散。
老人在下棋,縱橫十九道。生死黑白間,擋、并、頂、爬,關、沖、跳、飛,東漢馬融做《圍棋賦》,說“略觀圍棋兮,法于用兵。三尺之局兮,為戰斗場。陳聚士卒兮,兩敵相當。”意思就是指圍棋之道,在乎兩者爭斗!
而樹下的老人。他卻在跟自己下!
入局破局,只握于一人之手!
寧夕走到他的身后。眼光落在棋盤之上,靜站無聲。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三十分鐘,也許一個小時,直到她連雙腿都開始感覺到麻木的時候,老人手捻白子,舉棋不定,突然回頭笑道:“小夕回來了。來,看看這個子該怎么下?”
寧夕懂棋,不是略懂,而是非常的懂。都說少年不成國手,眾生無望,寧夕四歲跟爺爺學棋,從《仙機武庫》到《玄玄棋經》,從《四子譜》到《血淚篇》。古往今來的棋譜多有鉆研,后又多次和當代著名的國手對弈,更是引起驚艷一片。不過棋乃小道,不是寧夕興趣所在。到了十歲便徹底放開,雖然棋力不再寸進,但畢竟水平還在,聽爺爺一問,思索片刻,纖長的玉指指了一個位置。
老人微微一笑,將白子放在寧夕所指的位置,道:“一旦走盡無余味…”
寧夕低垂著頭,雙手恭敬的交錯在身前,靜靜的道:“寧失幾子不失先!”
這些都是圍棋的術語口訣,可聽在此時此地的爺孫兩人之間,卻仿佛別有深意。老人又捻起一枚黑子,盯著棋盤片刻,把黑子隨手一扔,棋局立亂,嘆道:“可惜了好好的一局…小夕,來,坐到爺爺身邊,讓爺爺看看出去五年,是不是變的更漂亮了些?”
寧夕心中的驚訝跟她臉上的鎮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樣的家常話可以出自世上任何一個人的口中,卻絕不可能由眼前的老人說出來。跟那位隔了幾個胡同的總設計師不同,總設計師喜歡孩子,人盡皆知,不僅養自己家的,連親戚家的小孩子也接到住處,長大了放出去,然后再換一個小不點進來,誰也不明白那樣一個嚴謹的人,怎么會喜歡孩子的吵鬧和折騰,但那樣充滿了歡聲笑語的家庭,卻是寧家許多小孩子從小都羨慕的流口水的奢望。
寧老爺子持家甚嚴,對寧夕的父輩這一代人尤其嚴苛,幾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到了孫輩們好一點,偶爾也會抱到膝上,逗樂一番,可他那張不茍言笑、嚴肅到可怕的臉,卻極容易把小孩子嚇得淘淘大哭。
海晏河清,朝乾夕惕!
寧海,寧晏,寧河,寧清,寧朝,寧乾,寧夕,寧惕,寧家七龍一鳳,只有一個寧夕,從小都不怎么害怕爺爺!
所以五年前,她毫不避忌的追逐著許庭,一點不懂得策略和手段,導致懵懂無知的少女情懷剛剛萌發了一個嫩芽,就被殘忍的扼殺在了搖籃里,也是那一次,她第一次感覺到了哥哥們曾經感覺過的畏懼和壓力!
所以五年后,她不能不小心翼翼的保持著跟溫諒的距離,壓抑著自己的好感和情潮,雖然最后還是陷進了那該死的溫柔和笑容當中,但至少比起當年,已經成長了無數倍。
也正因如此,她絕不能讓當年的一幕重演,她不僅要守護自己的愛情和幸福,也要認真的守護著那個男孩的安全和未來。
為了這兩點,她不惜一切,哪怕,
哪怕一死!
這個念頭,從回京的那一晚開始,就一直在她的腦海里盤旋,如何應對,如何措辭,如何兩全其美,如何皆大歡喜,但在看到爺爺之后,看到他的笑容,聽到他的嘆息,寧夕突然明白,爺爺老了!
那個曾經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寧虎臣,老了!
寧虎臣本名寧狗子,后因驍勇善戰,深得太祖贊許,譽為“軍之虎將”,又言狗子這名字太粗糙,便以“虎臣”贈之。
這兩個字出自《詩經常武》,有“進厥虎臣,闞如虓虎”之句,寧虎臣從此喜歡文辭墨章裝文化人的毛病,就是那個時候落下來的。
接下來的對話進入了普通老百姓的模式,寧虎臣饒有興趣的問了問國外的生活和見聞,時不時的還跟寧夕說笑兩句,這要擱在以前,恐怕整個寧家都要亂起來了,生怕老爺子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癥。
可寧夕的心卻在一寸寸的往下沉,她很少為自己的家世感到多么的自豪,當然也不會無病呻吟的自憐自艾說什么“悔恨生在帝王家”,但有一點她永遠改變不了,那就是她的身上,留著寧家的血,她的名字前面,永遠掛著“寧”這個姓氏!
因家族而生,自然可以為家族而死!
當曾經的虎臣,都顯出了疲態,她身為寧家的子孫,又有什么理由逃避自己該要承擔的責任?
因為愛情?
可每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都明白,現實的人生不是瓊瑤的愛情童話,因為愛情,從來都不是人生的全部!
寧夕的指尖漸漸的發白,緊緊的抿著嘴,讓開始輕微顫抖的皓齒不發出聲響。寧老爺子看在眼中,卻并沒說什么話,起身笑道:“我要休息了,你回家看看爸媽,一去五年,回來了還到青州去玩,也不怕你媽媽傷心!”
終于還是提到了青州,寧夕猛然抬頭,臉上血色盡失,卻只看到老人略顯蹣跚的步伐,和一個很是蒼老的背影!
第二次來到四合院,寧夕陪老人吃了頓早餐,然后一起在院子里打了路太極,接著面對而立,練起了推手。幾個回合下來,寧夕已經犯了三次小失誤,老人停下手,從警衛員手里接過毛巾擦了擦臉,微笑道:“小夕,你心神不寧,是不是有心事?”
寧夕搖搖頭道:“爺爺,我挺好的!”
“挺好?我看不見得,”老人往老槐樹下的躺椅里一靠,拿著小木槌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腿部關節,打趣道:“是不是想男朋友了?先說好,要是個外國人,我可得有一段時間的適應,不然可接受不了!”
寧夕牙一咬,見爺爺不知為什么一直和藹可親,有心說破這一層,卻終還是經過跟溫諒這段時間的磨練,心性城府受到了影響,要比往日堅忍的多了,辛苦的忍了下來,道:“我現在單身,爺爺您不用擔心會有老外進寧家的門!”
老人的眼中明顯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笑意,可惜的是寧夕的眼瞼一直低垂,沒有看到這一幕。
“那就好,那就好!”
又閑話了幾句家常,寧夕準備離開的時候,老人突然說道:“雷家小丫頭的兒子,那個叫楊縱的,我見過兩次,你有空去見見,如果合心意,不妨先交往試試看。”
寧夕沉默片刻,用盡全身的力量和勇氣,道:“爺爺,我現在不想談個人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啊,都想事業為重,有這樣的上進心當然很好,可個人問題也不能耽擱了,有空的話,還是去見見吧!”
老人轉身的時候,好像突然想起似的,淡淡的道:“對了,跟你一起做生意的那個溫家小伙子,人還不錯,可是小夕,他也只是不錯罷了!”
(這兩天因為一些不得不處理的事,加上情節進入一個瓶頸,所以更新無力了點,但24小時訂閱還保持在往日的數字,萬分感謝所有兄弟的不離不棄,丸子真的十分感動,我真的想盡力寫好每一章,想要給大家呈現一個精彩的故事,你們的支持從未改變,我的這份心意,也從未改變。)
(此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