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金角銀邊草肚皮第八十一章金角銀邊草肚皮 不到三十分鐘,頂爺準時赴約,一進門彎腰致歉,臉上的肥肉都笑成了一團,道:久等了久等了,這京城的路可比餓那地方堵的多了,等哈我自罰三杯,自罰三杯溫諒伸出右手,一邊讓座,一邊笑道:頂爺說哪里話,能來就是給兄弟面子,敝姓溫,叫我小溫就成,等下咱們不醉不歸。
溫少你先,你先!
頂爺受寵若驚,當然不會那么沒眼力勁,欠著身子等溫諒先坐了,這才落座,然后不改暴發戶本色,叫過服務員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真正做到了只選貴的,不選對的。
酒過三巡,以溫諒的口才和手段,很快跟頂爺混的熟絡極了,順便也將他的底細摸的清清楚楚。此人名叫杜大中,西北省青羊縣人,早年逃過荒要過飯,趕過大車下過煤窯,正兒八經的苦哈哈出身,三十歲的時候還沒娶到媳婦,這在農村,根本就是窩囊廢物的代名詞。也就在那一年,村里唯一的一個村辦小煤礦經營不下去了,要轉給私人承包,雖說當時已經開始改革開放,可村里除了文盲還是文盲,愣是沒人敢接,杜大中父母死的早,光棍一個了無牽掛,牙一咬把攢了多年準備娶媳婦的錢拿出來接手了小煤礦。
事情也從此由悲劇變成了喜劇,之后幾年經濟大規模復蘇,煤炭價格一天一升,杜大中由此賺到了第一桶金,用他自己的話說,那是躺在坑上都能被錢給活生生的砸死。
但好景不長,村里有人眼紅他來錢容易,勾結村長會計等人誣賴他侵吞集體資產,當年簽的承包協議無效等等,杜大中被逼的急了,心一發狠,將煤礦以極低的價格轉讓給了當地縣委一位領導的小舅子。也因此跟這位領導扯上了關系。
人這運氣來了,那是擋也擋不住,西北省早在唐朝就是貢金之地,金礦資源位居全國前列。縣領導很快高升到了市里,正好本市以古為鑒,制定了黃金立市的五年發展規劃,杜大中借他的門路買下了一座規模不大的小金礦,可沒想到的是。這個金礦儲量豐富,品味不錯,一下子發了大財。
之后又陸續買了幾個礦,無一例外都是礦體穩定品味高等,經濟價值和開采價值極佳,就跟做夢似的,短短幾年,成了當地數的著的有錢人,不過喜劇的是,有錢也阻止不了頭發刷刷的往下掉。錢越多,頭發掉的越快。因此有了一個新的名號:頂爺!
聽了杜大中的發財史,溫諒不得不承認,世界上有種人生來就是福將,什么才華啊奮斗啊拼搏啊,跟這種受財神爺眷顧的人一比,全都是渣渣!
溫諒給他斟了一杯酒,道:這樣的日子不是挺好嗎。怎么想起做服裝生意了?
杜大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臉上竟露出幾分落寞的神色,嘆氣道:錢再多有什么用。這身份上不了臺面啊!咱不過是個私營小礦主,說公司不是公司,說企業也不算大企業,隨便一個科長處長都能吆五喝六的教訓你,見官就得點頭哈腰的陪笑臉,日子過得憋屈啊!
這也是這個時代許多一夜暴富的鄉鎮企業家共同的困惑,他們憑借自身的膽識和運氣先別人一步富了起來,可富起來之后要面對更加復雜,或者說更加變幻莫測的經營環境和人際關系,以他們的見識和能力,根本不足以應對國內傳承數千年的整人與被整的官場商場文化,但在物質需求得到滿足之后,追求政治地位和社會地位是必然的趨勢,所以到了最后,有人身陷囹圄,有人一敗涂地,有人像流星般一閃即逝,泯滅在時代的滾滾潮流當中。
比起他們,杜大中更加不堪,他沒上過學,不認識字,空有萬貫家財,卻不懂得如何去發展壯大企業,如何去經營社會網絡,尤其金礦這個行業涉黑涉官,沒有強大的后臺和強悍的個人能力根本不足以長久。[]
聽人說阿瑪尼是上流社會人穿的衣裳,餓就想著把金礦賣了,然后在西北開它幾十家,至少聽起來比開金礦的要檔次高點。
這是個很樸實的想法,也符合杜大中給人的印象,不過他怎么會突然有了這樣未雨綢繆、涉足其他行業的想法呢?僅僅因為想要提高社會地位?
溫諒深邃的雙眸閃耀著智慧的光芒,笑道:大中,一直幫你的那位領導落馬了,對不對?
杜大中吃了一驚,道:你怎么知道的?餓剛才可是連他的名字都沒提…
提不提他的名字并不重要…溫諒對暴發戶特有的這種小聰明不置可否,話題一轉,道:是不是有人對你的金礦眼紅了?來頭還比較大,所以想來京城找一找門路?
杜大中因為肥胖幾乎看不到的小眼睛突然瞪的牛蛋般大小,仿佛看怪獸一樣的看著溫諒:你…你怎么啥都知道…
溫諒當然不是神仙,也沒空去找人調查杜大中的底細,不過是結合昨天和今天的所見所聞,用縝密的思維推斷出來的結論哪怕是比爾蓋茨也不會輕易涉足一個陌生的行業,更別說從小吃苦受罪、見識和魄力都極其有限的杜大中,要不是靠山倒臺,有人想摘桃子,他如何肯舍棄已經做的熟門熟路且來錢跟搶錢般容易的金礦生意?
這讓溫諒想起昨天他見到雷方時驚喜交加、患得患失的表情,什么在楊總的接風宴上遠遠的看了一眼,遠遠看一眼就記住了雷方的長相,還知道了他的身份?
這些話只能騙騙小孩子罷了,恩,也許連雷雨都騙不了,楊總必然是私下里很鄭重的跟杜大中提到了雷方,所以他才印象深刻。為什么這樣?只要想到雷方在四九城做掮客行當,就不難猜出這一切的前因后果。
當然,溫諒不會無聊的跟杜大中解釋這些,能在他心目中保留一個神通廣大的印象,其實也還不錯。
所以你找到了楊總,他又給你推薦了雷少?
杜大中點點頭,肉山般的身子往椅子上一靠,黃花梨木的椅背竟然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道:餓不過想安安穩穩的賺錢享福,可就是有龜孫子們不開眼,開煤礦來搶,開金礦還來搶,當官吃公家糧,還非把老百姓往死里逼,餓賊尼瑪啊,把你先人虧滴在墳頭胡別捏!
早聽說西北話罵起人來氣勢十足,溫諒今天算見識到了。杜大中又罵了幾句出了出氣,才頹然道:這不是沒辦法了,才來京城找老楊,他是餓老鄉,又在京城呆了十幾年,有路子有關系,還怕餓不信,特地請雷少過去吃了個飯。本想著過幾天再去正式拜見一哈,沒料到昨個就那么碰巧…
說到這里,杜大中突然興奮起來,坐直了身子,雙手緊張的搓著,道:溫少,你跟雷少那么熟,能不能幫忙說句話?
溫諒故意沉吟了一下,道:說句話是小事,不過你這事嘛…大中,咱們兄弟對脾氣,我也不怕交淺言深,你這個事,雷少出面其實并不好使經過剛才的震驚,杜大中早把溫諒視為天人,道:咋個說法?
雷方一般做的是京城的買賣,地方上官員認識的不多,更別說省長市長的,連縣長都不認識幾個。沒聽過一句話嗎,縣官不如現管,就算花了大錢托京里的人捎句話,可到了你們西北還有多大分量?退一萬步說,對方給面子暫時撤了,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既然人家盯上你了,沒有西北省本地人撐腰,早晚你的礦也保不住。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聽溫諒這么一說,杜大中徹底絕望了,四十好幾的人了,差點都要眼淚汪汪,好一會才說道:算了算了,回去我就把礦給賣了,反正錢也賺夠了,夠養老就成。
溫諒冷笑道:要這么簡單就好了,你開礦這些年就沒得罪幾個人?有礦在手好歹還算當地的一個企業家,有些人不敢對你怎么樣。可要是什么都沒了,你那萬貫家財就沒人眼紅?隨便一個混黑道的大哥,都能把你一口吞下去,嚼碎了還不吐骨頭!
杜大中想起市里某個大哥曾說過的話,渾身一個哆嗦,一把拉住溫諒的手,苦苦哀求道:溫少,你給餓指點一條明路,求你了,求你了!
溫諒被他肥厚的手掌握的一陣膩歪,卻還是悅色道:我當然不會見死不救,照我的看法,你不如這樣這樣…
可憐杜大中被溫諒揉搓的欲仙欲死,越想越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急急道:餓聽溫少的,那,什么時候見面?
費盡口舌,終于等到這一刻,溫諒卻故作姿態,笑道:不急,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這是大事,一定得想明白了,可別到時候埋怨兄弟害你。
杜大中霍的站了起來,滿臉羞憤,用力拍了拍胸口,道:餓西北漢子不是白眼狼,知道誰對餓好,溫少,來喝了這杯酒,今后餓什么都聽你的!
溫諒笑瞇瞇的喝了酒,不過他何等的城府和心機,怎會不明白,眼前這個慷慨激昂的杜大中,反而不如那個一擲千金的暴發戶來的可愛和真誠。
但這無關緊要,杜大中只要不是太蠢,終究會明白,自己給他的選擇,才是他最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