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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宋魏國王,皇太叔耶律和魯斡的兒子,魏王耶律淳無疑是得天獨厚的——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奴仆牛馬美女什么都不缺,分守一地不用看他人臉色,正因為如此,他對于權力并沒有太大的渴望。
然而,這并不意味著,身上流著純種耶律氏血脈的他就會對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完全不動心。
“海陵郡王蕭芷因?”在聽到侍衛回報的時候,他的腦海中立刻閃過了這樣一個名字。
盡管蕭氏和耶律氏都是遼國最尊貴的姓氏,但是,一般而言,南北院大王都由耶律氏的宗室擔當,并不常常授予外姓,尤其是像蕭芷因這樣的年輕人。
對于蕭芷因其人,耶律淳并不陌生,但也只限于往日見面的泛泛之交而已。
相比于一味跋扈的蕭奉先兄弟,蕭芷因為人便低調得多,只是在耶律延禧的一味寵信下,官職一次又一次地得到了拔高,因此,驟進兩個字是他最深刻的印象。
他緩緩起身,沉聲喝道:“來人,傳令下去,擺儀仗,按照欽使例迎接,我親自去迎海陵郡王…不,迎南院大王進來!”南院大王親自前來吊祭的消息很快便在整個南京城傳開了,重要的不是蕭芷因是否朝廷欽使,重要的是他那個南院大王的頭銜。
然而,平常小民咀嚼不出來的滋味,并不代表著南京城上下的官員將領品不出來,更何況,由于靠近大宋,這里的漢官數量極多,很快便有人把事情聯想到了另一個方面。
雖然心中別有目的,但蕭芷因還是按照正式禮節一絲不芶地做完了祭禮。
一應表面功夫做足之后,他方才單獨見到了魏王耶律淳。兩相一打照面,他便發覺了耶律淳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以及憔悴不堪的臉色,心中不由有了數目。
“海陵郡王,先帝在世的時候對你如此倚重。為何你卻在他重病的時間離京,而且至今不歸?”耶律淳懶得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在這個時候跑到南京城來,應該不僅僅因為吊祭我父王那么簡單吧?”對于耶律淳的直爽,蕭芷因并未稍動顏色:“魏王,中原人曾經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說法,想必你應該聽說過。我朝雖然也有太后臨朝稱制。但是,何嘗有兩歲幼童為帝,而兩位太后雙雙臨朝地先例?如今的局勢已經很明顯,仁靖太后不過是做做樣子的,真正大權獨攬的是那位仁和太后,而借此得到最大好處的是誰?是耶律余睹那一群少壯宗室!”他驟然提高了聲音,見耶律淳面有所動,他知道自己這話說到了點子上。”耶律余睹剛剛年過二十,雖然人稱宗室豪俊,但是論血統親疏。
他哪里比得上魏王這樣的真正嫡系?可如今又如何。他已經官拜上京留守,封蘭陵郡王,將來若是稱了仁和太后的心意。
仿當年睿智皇后先例也未必可知!至于我,若是那時留在京城,魏王認為那些人能放過我么?”耶律淳臉色數變,最后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
對于蕭芷因最后一句話,他自然是沒有任何異議,換作任何人掌權,怕都是要拿前頭那些權臣開刀,不說殺雞儆猴,至少也能夠向天下人示以決心。
反倒是蕭芷因提到睿智皇后四個字,讓他一時萬分觸動。當年景宗睿智皇后蕭燕燕臨朝的時候。
真正算得上是四方來朝八方來拜,大遼一片強盛景象。而與國家強盛形成鮮明對比地則是一個蓋住了所有宗室鋒芒的人——韓德讓。
賜姓耶律,封晉王,位親王上…種種恩遇數不勝數,而這些都是出自那位睿智皇后之手。
如今耶律余睹是宗室出身,雖說是仁和太后的妹夫,但誰知道會不會重蹈當年那一幕?
一想到要對御座上那個兩歲小兒跪拜稱臣,耶律淳便感到心中一陣氣悶。
若是耶律延禧仍在,或許他不敢有他想。但如今耶律延禧已經死了,那么,為何他不能…
“海陵郡王,依照你剛剛的意思,仿佛是想留在南京?”耶律淳死死盯著蕭芷因的眸子,藏在袖子中的兩只手已經死死絞在了一起,
“我畢竟是朝中臣子,若是兩位太后真的下了詔令,恐怕我也不得不放人!”
“哦?”蕭芷因眉頭一挑,不動聲色地道,
“當今皇上以幼齡登基,未曾先加恩于宗室,反倒先封了自己的母親,這也就罷了。但是,皇太叔乃是先帝尚且要尊崇的長輩,如今一朝薨逝,朝廷連派一個使節都不能,倒會為了我這么一個區區小卒而興師動眾?若真是那樣,魏王不妨把我交出去便罷。將來只需循規蹈矩做一個不管事的親王,自然可保榮華富貴無虞!”
“哼!”雖然知道這是對方地激將法,但是,耶律淳終究還是難以壓制心中地那股戾氣,霍地站了起來,滿面傲色地道:“父死子繼,父王生前乃是南京留守,如今父王去世,我自然便襲了這南京留守一職。海陵郡王只要愿意,便住在這里好了,無論多久,本王決不會有二話!”
“多謝魏王!”蕭芷因本就沒打算一見面就把所有底子兜出去,因此只是起身謝過,旁的一句話都沒說。
在他心里,已經為那位即將派到此地的倒霉特使暗地默哀。與此同時,上京城內并非完完全全是安定祥和地景象。
仁靖太后蕭奪里懶稱制也就罷了,畢竟她曾經是天祚皇帝的皇后,但是,仁和太后蕭瑟瑟卻不一樣。
盡管母以子貴在契丹也是歷來的風俗,但是,有了欽哀皇后這樣一個例子在前,不少宗室大臣都在默默關注著蕭瑟瑟的一舉一動,這也讓她倍感壓力。
“義和仁圣皇太叔怎么偏偏也在這個時候薨逝了!”此時,在她的寢宮中,蕭瓏音正在低聲抱怨著:“好容易安定了局面,誰知道竟突然會有這么一遭!太后,外面可都在紛紛議論著,魏王耶律淳也是皇室嫡系,同樣是能夠承繼大統的,有人甚至說,與其讓帝位被一個小孩子霸占著,讓權柄給兩個女人捏著,還不如把魏王迎來作天子算了!這眾口鑠金,可是不得不防!”蕭瑟瑟原本就心煩意亂,此時不免更是臉色鐵青。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如今真正執掌國政,她方才明白,往日的那些小聰明都難以派上用場,畢竟,這個龐大的帝國已經是千瘡百孔,越是下手去補窟窿,窟窿就越多,更不用提還有女真人的金國在一旁虎視眈眈。
“姐姐,宗室大臣中都在傳這些話么?”
“也不是都在傳,他們也只敢在背地里說說罷了。”提起這一點,蕭瓏音不由露出了自負的笑容。
耶律余睹離開上京出使大宋,如今這上京城地防戍幾乎都是她的丈夫耶律撻曷里統管,她身為妻子,自然是有與榮焉。
只不過在這位太后妹子之前,她不敢表現得太過,稍一得意便收斂了起來,
“太后,可是要派人禁絕?”
“不用!流言越是禁絕,傳播得就越廣,讓它去好了!”說到這里,蕭瑟瑟方才想起,前些時日為了布置東京道諸州府的防務,把派人去南京吊唁耶律和魯斡的事都交給了仁靖太后蕭奪里懶,時隔多日,也不知道究竟派了誰過去。
此時,她微微一蹙眉,隨手招來一個內侍吩咐了兩句,然后就將其打發了出去。
“姐姐,如今我大遼的敵人是東邊新生的金國,是南邊虎視眈眈的大宋,而不是那些宗室大臣,這一點,你和姐夫都必須記住!”盡管知道遼國的權力斗爭空前殘酷,但是,蕭瑟瑟并不希望己方的有限力量都耗費在了內斗上,
“若是外邊消停,無論有多少人來爭這張椅子,我都可以一一應付,但是,如今卻不行!魏王耶律淳不是那種很有野心地人,只要安撫得當,再給與適當的名義,他未必會反。如今的大遼,禁不起再一場折騰了!”蕭瓏音見妹子少有的疾言厲色,連忙應了,但心中仍有些不以為然。
歷來在大位之爭中失敗的人從來都是粉身碎骨牽連家人,哪有什么好下場?
若是不小心提防,將來為人算計再反擊那就晚了!雖然如今蕭瓏音可以隨意進出宮禁,但蕭瑟瑟卻忙于國事,少有時間陪姐姐說話,此刻好容易抽出了空,也就不再談及國事,反倒是閑聊了一會家常。
正當蕭瓏音準備起身告辭的時候,剛剛那個內侍匆匆忙忙地回轉了來,臉色似乎有些古怪。
“怎么回事?”蕭瑟瑟一眼就瞥見了那內侍的臉色,因此不待他開口便發問道,
“仁靖太后怎么說?”
“仁靖太后說,前些日子事忙,一時疏忽了…”蕭瑟瑟雖然還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神情,但一顆心立刻沉了下去。
眾口鑠金對于她這一邊來說如此,對于魏王耶律淳來說同樣是如此。知道的人會體諒朝廷事務繁雜,難以面面俱到,可是不知道的人豈不會認為她是有意輕忽?
“知道了!”她無力地揮手示意那內侍退下,然后轉頭看了蕭瓏音一眼,深深嘆了一口氣。
樹欲靜而風不止,這個朝堂,恐怕又要因此而大起波瀾了!